烟水遥-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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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洵低眉看了看伤处,复又仰头看她,淡淡道:“多谢。”
烟络笑着不说话,蓦地,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转身取过苏洵的外衣,动作轻盈地替他穿上,才去收拾桌上的残余物品。
苏洵看着她自顾自地忙着,眼神渐渐深邃起来。良久,他终于开口唤她,“施姑娘。”
烟络忽然听见他的声音,侧过身来,手里的动作不曾停歇,嘴里说道:“大人有何事吩咐?”
苏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淡地问道:“施姑娘可是准备今日动身离府?”
烟络微微一怔,随即笑答:“大人说得是。”
苏洵看着她,没有答话,又沉默了开去。
烟络瞧着他那没有一丝起伏的脸,也猜不透他的心思,笑道:“大人,烟络有一事相求。”
苏洵侧头看她,“但说无妨。”
烟络笑了笑,道:“烟络可否在府中多留几日?”她笑嘻嘻地看着他右臂裹伤的白绫。
苏洵想了想,神情里渐渐有了一丝犹豫,又渐渐退去。
烟络盯着他的脸,也不明白他这样的神情意味着什么。
就在她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忽然听见他好听的声音轻轻响起,音量不大,却足够清晰——他就说了一个字,“好。”
烟络听了心里高兴起来,笑嘻嘻地转身继续收拾自己的药箱。
苏洵静静看她,忽然问了一句,“施姑娘若要离府,打算前往何处?”
烟络笑着回首看他,答道:“大人以为哪个边陲小镇适合烟络独居?”
苏洵闻言,极其轻微地蹙了蹙眉,淡淡道:“施姑娘终究是女儿家。”
烟络笑了笑,“不妨事。”
这一回,苏洵清冷的目光意外地停留在她笑意怡然的脸上良久。
烟络维持着脸上的笑意,难得耐心地等他的话。然而这个男人虽一直看着她,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烟络气鼓鼓地咬了咬牙,当着他的面还是规规矩矩地陪着笑脸,接着转回身去。
苏洵在她身后沉吟片刻,终于淡淡地开了口,“西北边境上陇右、河西藩镇,乃由大将军梁忠嗣节度。施姑娘若乐意,苏某择日通告梁将军。”
烟络微微一惊,回头盯着他波澜不兴的一张俊脸,心里奇怪得紧——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这样妥协过?她想了想,记起师父曾经说过,位于西北边境上的陇右、河西藩镇,一直是兵马分布最为集中,戒备最严的地区。两镇军团一直堪称边防军的精锐。四十万边防军力,六万作战马匹,河西、陇右两镇就占了兵力十五万,马匹两万。她瞧了瞧神色平静的清冷男子,暗忖道,这个男人虽是文官,但手上果真握有兵权。而师父呢,师父知晓这个人吗?烟络在心里长吁一声,有些小小的沮丧,因为在师父面前她没有任何秘密,而关于师父的一切,她却知道得很少很少。
苏洵静静看着她,在等她回话。
“多谢大人。”烟络施礼,微微一笑。管它呢!明日愁来明日忧,她又何必见风就是雨!
“大人,烟络有一事不解。”临走前,她斜挎着药箱笑盈盈地问苏洵。
苏洵微微抬眉,道:“姑娘请讲。”
烟络指了指桌上的白色瓷瓶,“大人今日为何要用此药?”
苏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平静地看着白色的小小瓷瓶。
烟络看着他,继续说道:“沧海亘木两位大哥身手了得,大人其实不必以身犯险。这一点,大人比任何人都明白,对不对?”
苏洵仰头看她,神色清冷,瞳彩透明的黑眸渐渐幽凉起来。
烟络笑了笑,答道:“烟络多事了。”她施礼后缓缓行至门前,在推开大门之前又折过身来,破天荒地劝道:“大人,请恕烟络直言。朝廷上若缺了大人,恐怕不是一件教人高兴的事。烟络仔细读过大人门前的表闾,自古做官难,为国为民而不为一己私欲者就更是难上加难。烟络不愿见好人竟天不与寿。”
苏洵淡淡看她一眼,道:“施姑娘竟然相信门前那些浮华词藻?”
“大人,烟络信的不是那些,”烟络回视他的双眼里笑意不减,“我信的是这里。”她侧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苏洵唇边竟在此时起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道:“苏某原以为,施姑娘不会犯俗地道出方才那一番话。”
烟络反手拉开门扉,笑答:“烟络不才,见不得自己的病患总在犯傻。大人的性命纵然是自己的,而烟络职责所至,总有责任拉一把。”
苏洵挑眉看她,道:“苏某不记得曾托与姑娘什么职责。”
烟络闻言也不恼,笑道:“大人确实不曾托付烟络,烟络乃是受顾大人所托。”说罢,她笑盈盈地看着他,“病患本人的意见固然重要,有时也只能仅供参考。大人有大人的立场,烟络不才,也有自己的小小坚持。”
苏洵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渐渐浓重起来,淡淡问道:“倘若换与另一人,姑娘还是如此坚持?”
“是。”烟络想也不想地答道,见他不语,随即笑着补了一句,“当然若论坚持的程度,也跟烟络个人好恶有关。如此说来,烟络也不过只能算做上工而已。”
苏洵一手支撑桌面,略微吃力地缓缓起身,目光透过门前含笑的女子,直视庭院内那一棵高大的榕树,话音低柔地说道:“那一刻,苏某只是忽然厌倦罢了。”
烟络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认真想了想。明白了之后,她看着他深邃的眸子,忽然有了一种无力深陷的感觉,那里面有多少的情愫——是一腔热血、是满怀激越、还是早已疲倦却不忍放弃?这一瞬间,这样一个寻常的春日早晨,对于眼前的这个人,她忽然起了亟欲了解的念头。
门已打开,屋外带着一丝凉意的微风轻盈地穿门而入,屋檐下淡雅的香气顿时填满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缭绕在身侧经久不去。
烟络侧身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略大的白色瓷瓶拿在手中,几步走至苏洵身前,将手中的小瓶往桌上一搁,双眼随即迎上他微微诧异的目光,一字一字清楚地说道:“全在这里了。大人若使得上,敬请自便,省得大人如此烦心。”
苏洵静静地看着她一脸正经的神情,淡白的双唇微微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
烟络挎好药箱,施礼后,大步离去。
清欢楼前,穆青、沧海亘木三人仍在等候,见了她的身影,一道迎了上来,问道:“大人伤势如何?”
烟络微笑着答道:“皮肉之伤,不碍事。”
三人闻言,紧绷的脸色蓦地一松,一揖,道:“多谢姑娘。”
烟络笑着闪到一侧,道:“烟络不过尽医者的本分,愧不敢当。”
三人与她寒暄数句,便迫不及待地进了清欢楼。
烟络在楼前伫立片刻,抬头凝视着湛蓝无云的清朗天际,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笑着拍了拍身侧的乌木箱子,起步离去。
榕树环抱的楼阁之上,一扇小小的窗棂悄然无声地缓缓掩上。
第4章
三日后 御史府清欢楼
烟络一身浅绿的襦裙,肩上套着雪白的半臂,双手搂在怀里的是一个黑色的小小乌木木箱,箱子的顶盖上刻着几行篆体的小字,字迹已然有些模糊,看来是有些年代的东西了。她一脸犹豫站在高耸的清欢楼前,秀气的柳眉纠结在一起。
清欢?烟络撇着嘴,瞪着蒙淡的暮色里匾额上依旧醒目的两个大字。她怎么才注意到,这个大权在握、恣意生杀的男子竟然想要的是清欢?这样的清欢几乎很难以言语形容透彻。直译过来就是清淡的欢愉。如此清淡的欢愉来自对平静的疏淡的简朴的生活的一种热爱,讲究的是心灵的品味。第一流人物是什么人物?第一流人物是能在清欢里也能体会人间有味的人物!第一流人物是在污浊滔滔的人间,也能找到清欢的滋味的人物!
“清欢”的境界是很高的呵。
烟络眯着亮晶晶的双眸,止不住地嗤嗤笑了起来,这个苏洵,他在污浊滔滔的庙堂之上居然想要的是清欢?她含笑举步,揣着乌木的小箱子,轻轻叩了叩门扉,嗓音清脆,道:“苏大人,烟络来打搅啦。”
屋内半晌没有动静。
烟络迷惑地看着一室透出的暖黄的烛光,窗子上映着男子棱角分明好看的侧影,一动也不动。人不是在吗?为何不理睬她?“大人,烟络来给您请安啦。”她眨着眼睛,甜着嗓子,继续装可爱。
屋内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烟络竖着耳朵,好脾气地听自己甜甜的嗓音渐渐消散在暮色里,又静静地听一院子细微的风声以及烛火燃烧时柔和的噼啪声。一小会儿,再一小会儿,终于忍不住“哐当”一声踹开大门,怒气冲冲地站到一身月白色单衣的苏洵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波澜不惊的俊脸。
苏洵精致结实的身子拢在暖黄闪烁的烛火之中,泛着微微的暖意,淡去了不少清冷,一张脸却是带着一贯的漠然疏离,淡淡地看着破门而入的女子。
烟络见他不语,气鼓鼓地将很是结实的乌木药箱狠狠砸在他身前的书桌上,一声“砰咚”的巨响刚落,就听见她拔高了八度的声音穿透静谧的夜空,“你、当、我、很、闲、吗!?”
一阵尖叫过后,连院子里的虫鸣似乎都被震慑了下去。
一片夜凉如水。
苏洵静静地看着她一脸怒不可遏的夸张表情,良久,终于淡淡道:“施姑娘,你砸坏了苏某的公文。”
“嘎?”烟络突然一软,这个男人除了公事,对自己对周围的人都是完全绝缘的吗?还是她刚才的表现力不够强烈,以至于他没有真正体会到她的愤怒?“大人要再来一次?”她杏眼一瞪,复又举起那个结实到无敌的乌木箱子。
苏洵淡淡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答道:“不必。”
烟络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揣起上路前师父亲手交给她的宝贝箱子,恨恨地问道:“大人没有听见烟络在门前等着回话?”
“嗯。”苏洵复又埋首于小山包一般的公文堆里。
很好,又自动屏蔽信号了?烟络暗暗咬紧牙关,冷冷地想。“大人!”她素手一伸,按在他正在阅读的公文上。
苏洵缓缓抬头,终于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