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绚烂的云霞-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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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归鸟鸣叫,该回家了!
少年们湿淋淋地爬上岸,欢笑着揩着头。牛黄一扭头,碰见二丫头焦急的目光:“周二不见了”,牛黄一愣,“周二,有人看见周二没有?”二丫头慌作一团,嗓门儿颤抖着,拉住少年们问了又问。牛黄帮她又四下找了一遍,依然没见周二的影踪。“怎、怎么回事?”牛黄真正慌了神,牙齿碰着牙齿:“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吗?”,“我俩一起跳的水,跳水后我就没看见她,我还以为是和你们在一起。”二丫头哆哆嗦嗦的,眼泪已流落下来了。
周三疯了般一头猛扎在水里,牛黄、黄五紧跟着跳下湖水。牛三正要跳,被眼快的丫头一把死死地拉住,只好在岸边又蹦又跳又叫。三人在湖中游来游去,累得精疲力竭,急得眼睛冒火,还是没发现周二,最后,只好上岸。岸上,丫头姐妹紧抱着哭了起来,少年们不知所措,个个瞪大眼睛,双手紧握,望着平静而无情的湖水,泪水哗哗直淌……
五、
人们在湖边的淤泥中找到了周二。
可怜的周二,双脚深深地插进湖畔厚厚的淤泥里,嘴唇大张,双手向上成呼救状。老房的邻里们倾巢出动,送她到殡仪馆。焚尸车进火坑那一刹那间,停了几秒钟,供家属最后瞻仰。牛黄泪眼迷漓的望着被雪白的裹尸布紧紧包裹着的周二,想起周二的亲吻,像做梦一样。
泪花模糊间,牛黄回头四望,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跳进他眼帘,是姚三。
佝偻着身子的姚三,混杂在送殡的人群里,灰蒙蒙的脸上,满是哀伤。见牛黄发现了自己,姚三不躲不藏,反而迎向牛黄。“我来送班长”,姚三低声道:“我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了”,牛黄瞧瞧他,没说话。“愿班长安息,我会永远记住她。”姚三骄傲而坚定地说:“因为我爱班长!”,牛黄瞪大了眼睛,真是匪夷所思,姚三居然爱周二?
“凭什么?”牛黄有些忿然,他想起周二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胳膊肘儿和娇嫩的脸蛋,禁不住又一阵心疼。
生活继续着,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忙忙碌碌一阵后,沸腾的城市忽然间平静下来,各个地区陆续开始成立向阳院。
这天,牛黄家来了一位贵客,牛二插队的生产大队会计。有着一副城里人面孔的大队会计,皮肤白净,除了土音浓厚的家乡话,怎么也看不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远方农村人。老房的牛二、陈七、黄六和周四,都是走的同一个地方,大队会计自然也就成了各家的贵客。家长们谁也不敢怠慢,众星捧月,大队会计吃了东家吃西家,没半月,养得白白胖胖。
大队会计实际上也就二十好几,三十挂零。一笑,露着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齿,牙缝间常夹着肉渣、菜渣。时间一久,他与楼上各位接受再教育知青的家长,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和朋友;更与牛黄、周三和黄五,成了莫逆之交。“知青好,知青有知识又耿直,就是不知他们为什么不在家里好好呆着,到咱乡下来干嘛呢?”大队会计常对牛黄叹气。
住了约一个把月,大队会计要走了。据牛父谈,会计是专程下来治病的,结果查来查去,又没病,只是营养不良罢了。不用说;大队会计的医药费由各知青家长平摊了。家长们还各显神通,陆续买来了许多东西,都是时下的紧俏物品,比如圆圆的凸出的冰铁水壶,凭票供应的白糖、水果糖,薄薄的圆领汗衫……赵会计在大伙儿千叮嘱万恳求中走啦,邻里们珍藏着各自心愿或想象,继续平淡无奇的生活。
自周二不幸死后,周三很少再像以前那样,来厨房与牛黄吹牛聊天,而是闷在里屋整理周二留下的书和别的东西,读开了书,不时还传出断断续续不熟练的弹琴声;周大、周伯见了牛黄甚或牛黄父母,也似乎有了许多隔阂,爱理不理的。牛黄一腔忿然,无奈,只好常与黄五一起玩耍,吹聊,过日子。现在,牛黄像周二一样,也喜欢上了读书。
那是以前牛黄独自在自家胡乱翻腾时,从老爸收藏在床底一个满是灰尘的纸箱中发现的。除了一把老式的已掉音的口琴,几十本同样满是灰尘的书,就是这次大搜寻的最佳战果。牛黄珍爱地一本本拿出,小心翼翼的抹去灰尘,将破破烂烂的地方补好,包上封皮,写上书名编上号,大约共三十来本,就成了牛黄平生拥有的第一个小小图书馆。
这些《三刻》、《三言》,《皖南事变》、《七侠五义》……大大拓展了牛黄视野,丰富了他的生活。其中一本无头无尾的竖版歌集,更为珍贵,里面残存的《黄河大合唱》,《美国印第安民歌&;#8226;老人河》,《意大利作曲家威尔第歌剧集》等,让牛黄一有空就拿出来,津津有味的读吟。牛黄奇怪,这么多书,肯定是老爸收藏的,可他看在眼里,却从没谈起也不干涉,就像与自己无关一样。是否那年轻时的激荡、年轻时的向望,早已随严峻的生活离老爸远去?
读着、想着;牛黄多么希望自己就是南侠展雄飞或是北侠白玉堂呵,梦一般在屋檐上飞来跃去,打抱不平,专杀天下不义之徒和鱼肉百姓的官吏……可想归想,饭,还得煮,衣,还得洗,还得和老爸老妈一起,整天担心油盐菜米柴。这是生活!平凡、普通、枯燥而漫长。
从老爸老妈愤懑不平的神色和谈吐中,牛黄知道黄父又当了官。
黄五来了,厨房不甚明亮的阳光下,黄五眼睛亮亮的:“牛黄,三村成立向阳院,你去不去?”,“去,当然去!”,正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常与牛黄在一起,黄五居然也学会了吹奏乐器---大号。大号,浑身铜铸,亮晶晶的,照得见人影,这样贵重的乐器,只有红花厂宣传队才有。一个偶然的机会,大号被黄父拎回家,请陈师傅修好号嘴后,黄五就不让老爸拿回厂宣传队;黄五虽然吹得五音不全,但那粗大的铜管往个子高高的身上一背,倒也显得十分威风与抢眼。老房的邻里们,在这厮初学吹奏时结结巴巴,杀牛般的闷叫声,整整纠缠郁闷了二个星期,才在黄五越来越顺气的吹奏声里,缓过气来。
“别说哩”暗地里邻里们都想:“连黄五都能吹‘北京的金山上’了,老房将来要出人才哟!”,从此,邻里们看黄五的眼神,就像当初看牛黄一样,多了几分赞扬,少了几分责备。
这当儿,久未来往的周三也走了进来。
“我也去”周三瞧着二人,有些消瘦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含混的笑意。“?”牛黄无言的瞧着老同学,他实在想不出周三有什么和自己一起去的理由?因为周三唱歌或弄乐器一样也不会。黄五砸砸嘴唇:“一块去?可以,你不怕和我们坏孩子裹在一起呀?”,“放屁”周三脑门上的青筋有些鼓起:“我们才是坏孩子。你别以为你老爸当了厂工宣队长,你就要大个些啦?告诉你吧,你吹得来大号,我一样也弹得来琵琶,不信咱们试试?”,牛黄大感意外的瞧着周三,没想到原来对乐器不甚感兴趣的他,在家里闷了几个月,居然也学会了弹琵琶。难怪,一段时间来,总听见从周家里屋传出越来越顺当的琵琶声。
“吃完饭,花海见!”牛黄简短的说。
茂密而深邃的花海,不因为冬天的到来而枯萎,反倒越益生机盎然。那一丛丛一缕缕青青的草叶,那一枝枝一朵朵各色的花儿,在凛冽的寒风里摇曳,顺风而飘散的淡香中,夹带了多少百姓的平凡故事和喜怒哀乐。
牛黄、周三、黄五和陈星一行四人,各拎着自己的乐器,钻进了花海。抬头看,墨黑的夜空里泛着微光,一直横越向南,挂在高高的歌山颠。哦,青草茂密的歌山呀!牛黄就突然想起了周二,想起了周二的亲吻,一缕淡淡的忧伤袭上心头。他无言的抽出梆笛,先吹了一首《我是一个兵》,在陈星敬慕的目光中,对三位道:“,来吧,一人一首”。
黄五神采飞扬的背好号,鼓足勇气一口吹去,“嗷……”一声嘶哑的怪叫冲出,众人一惊,周三拍手大笑:“像只发情的公猫”,黄五涨红了脸,慌忙低下头拔出号嘴检查。这时,只听见另一端蓦然传来清澈的大号声。吹奏者技法熟练,用气平顺,控制自如,示威般的吹着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中的各种插曲。不用说,一定是新村赵三一伙人。
出身音乐世家的赵三擅长吹奏大号,身边慢慢便聚了一群爱好者。他们没事就往花海中钻,个个舞琴弄弦,吹鸣啼闹的,渐渐有了名气;于是,街坊邻里婚丧嫁娶啦、生辰寿宴啦、各地区成立向阳院啦等等,都可见赵三一伙人吹奏的身影。日子久了,年少的赵三轻狂起来,不但视花海为自己‘练功’的地方,容不得别人染指,而且称:“红花厂是我的地盘”,“谁来灭谁”,惹出不少事端。
陈星听了一会,摇摇头:“肯定是赵三,咱们还是走吧,”,周三有些遗憾的翻翻眼皮:“花海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黄五却凝神窒息地又拿起大号,轻轻一鼓腮一口长气送进号嘴,大号发出响亮的一声,《北京的金山上》被他一气吹出,气息平稳,字正腔圆。牛黄楞了,陈星和周三也禁不住拍手叫好。“怎么样?”黄五自己也高兴得忘乎所以,提着亮晶晶的大号,昂首四望,像个得胜的大将军。
那边,大号又吹着《洗衣歌》,不过号声里却夹带了稳稳约约的愤懑。
黄五脸上似笑非笑,不待对方号音落尽,操起大号仰天就是一曲电影“地道战”中《松井的队伍来了》。这会儿,黄五简直神了:高高的昂着头,控气自如,号音顺畅,变化多端,吹得牛黄几人惊讶不已,一时间对他简直顶礼膜拜了。
“哗”,一块碗大的石块突地扔了过来,擦着牛黄鼻尖,唰地落在离他几寸远的草丛间,惊起二只正在草丛里玩耍的小鸡,咯咯咯的尖叫扑闪翅膀飞出。大伙儿一愣,紧接着又是几块石块飞来,一块准确的砸在了黄五头上,鲜血立即流落出来。牛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