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之沈樵传 之 死心之语-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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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果真如此,如何又不把锦画接到他身边去?
那程求宥和程永谅完全不同。他外形较为粗犷,不像程永谅能假惺惺地对我摆出个恭敬模样,听到锦画要求他办这种小事,瞥我一眼,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他说:“程宅要什么没有?何必多跑这一趟?”
我心里有气:居然一个下人也这样看我不起。看在锦画的面子上不好发作,只淡淡地说:“别的不说,就床下那双棉拖,现在已经找不到穿着这样舒服的鞋了。”
锦画在旁边笑咪咪:“求宥,还不快去!”
她一夜之间,从贫女变成公主,奇怪的是对男人的腔调却一成未变。
可见有人的确是受造物主眷顾的。环境再怎么恶劣都不怕,时间一到,立即翻身。之前受尽欺侮辱?不要紧,待你飞黄腾达之日,当初踩你的人卖力到什么程度,如今捧你就尽心到什么程度。
我就这样在程宅住了下来。
地方虽然大,佣人却也不多。除了程氏兄弟以外,还有两名女佣,年长的叫朱嫂,年轻的叫小雯。另有一名厨子和一名司机。
令我奇怪的是,锦画的大姐二姐似乎并不爱涉足社交,我极少看到她们外出。
整日只在晚餐时分下楼来,一脸慵懒地进食,半句对答也没有。吃完了一推盏,迅速又回到楼上去。
我曾好奇地问朱嫂:“其余时间她们在干什么?”
对方面无表情地回答:“睡觉。”
我骇笑。
锦画倒似完全不受她们的沉闷所干扰。她嘴角本来一直就带个似笑非笑的勾抿,如今更加深了些。
财富到底是能给人增添喜气的。
我到了第四天才终于见到了锦画的三姐。
是经过图书室门口,听见里面有人轻声吟诵:“假使我又见你,隔了悠长的岁月,我如何致意,以沉默以眼泪……”
那把声线并不清扬,甚至有些低哑,但语音中一股销魂之意竟让我顾不得礼节推门而入。
对方回过头来。
呵,真得有极大的意志力才不致教那样的美貌逼得后退一步。
伊人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好一会儿,她终于说:“我知道你是谁。”
我笑:“彼此彼此。”
“谢谢你这些年来一直照顾锦画。”
“我是为了自己的心。”
她的秀眉一扬,大约是奇怪我的直言不讳。
但也只停顿一刻,她笑起来:“现在你可以将她放心交还给我们了。”
我冷笑。她这是在暗示我不可对锦画有所企图么?
金钱或许能打动这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心,但那绝对不包括我。
我镇静地道:“她仍然需要我。”
对方仔细打量我,正如我也在仔细端详她。她的大眼里闪过一丝波动,未待我捕捉,已经消散。
她只是轻轻地道:“你很快就会看到事实。”
半个月之后,我终于明白了她的话。
一直沉闷冷清的程宅仿佛在一夜之间向世界敞开了大门,以程四小姐生日之名向全城发出了盛筵邀请。这个城市里凡是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人相信都位在其列。
他们起初一定也迷惑:“程宅在哪里?程锦画又是谁?”
不要紧,请柬上以金箔打造的字体一定会尽快打消他们的疑虑。
金钱永远是最好的招揽与注脚。
人群如潮水般涌入。我终于明白程宅那两百平米的大厅自有其必要性。
我看到一直闭门不出的程大小姐和二小姐盛装从楼上走下,人群让出一条路来,待她们融入,又自动合拢,仿佛巨浪一般将她俩吞没。
但她俩肯定也如鱼得水。
我没看到岚书和锦画。但我能听到锦画的笑声。她那如黄鹂啼鸣般的笑声我一直认为极具感染力,但这一次,我只觉得刺耳。
心烦意乱中我拿起一瓶葡萄酒走到花园树荫下的石桌边独酌。
这姿态已经摆明了不愿被打扰,偏偏还有人走近:
“咦,不到天黑,已经在狂饮了。”
居然是仲舒的声音!我讶然转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摊摊手:“你忘了?我父亲有一家小型电器厂。”
“没想到你也会来凑这种热闹。”
“凑热闹?”她笑,“不,程家非一般财势,家父命我来看看有无合作可能。”
“结果呢?”
“这会儿里面至少已谈成了二十桩生意,可惜的是,我们没有机会。”
“看来你损失不小。”我讽刺她。
她并不生气,淡淡地说:“没有目的,谁会站在这片土地。”暗指我也另有所图。
我看一看她。她应该知道我是为何才留下,偏偏要扭曲本意,我气恼。
她大概也看出了我的脸色变化,坐下来,温言道:“程锦画并非良配。”
“从前也没听到你这样说。”
她顿一顿:“那时我要避嫌,你会认为我妒忌。”
“现在呢?”我语调讥讽,“现在你置身事外了?”
她低下头:“传生,不要取笑我对你的心意。”
这一次她如此坦白,反而让我意外。我看向她,她穿一袭乳白色长裙,没有任何首饰,只在长发上斜斜别了只水晶发夹,此刻垂着头不见表情,只能看到长长的眼睫在颤动。
也许她少见的低眉顺目自有一番动人,也许是我酒气上涌,我竟说:“又不见你曾争取我。”
这时候她如果俏皮地说:“是吗,现在可还来得及?”或许结局就会两样,可惜仲舒到底是仲舒,只听她轻笑一声抬起头来,完全恢复了常态:“传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样大方,真令人遗憾。现代女子如果执意自律到不肯有一点点积极主动,那是一定要吃亏的。
我正想调笑两句将尴尬的气氛冲淡,却忽而听到大厅那边隐隐传来骚动之声。
仲舒一定也听见了,和我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我们看到大厅的门忽然打开,惊慌的人们正在涌出。
“怎么回事?”我沉不住气,立即向那边奔去。
仲舒紧紧跟在我身后。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与人群相遇,但不管我怎么问,就是没人来回答我。男士们鼻尖上有油亮的汗珠,女人们的妆容已经有些化开,眼神散乱。
人人都狼狈不已。
我和仲舒如逆流而上的鱼,终于冲冲撞撞奔进了大厅。
“传生——”有人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是锦画。
她小小的身躯剧烈颤抖,令我心痛不已。我连声质问:“发生了什么事?不要怕,有我在此!”
却见她抬起头来,脸色煞白,还未回答,人已晕了过去。
我始料未及,手臂突然承载她全身分量,差点也跟着倾倒。好在我反应快,一提气,又堪堪托出她的身子,将她的螓首轻轻安置在我的肩膀上。
慢慢抬眼看时,大厅里的客人都已走散,连湫琴、烁棋的踪迹都不见,只见程永谅、程求宥兄弟,面色铁青地站立,他俩脚下,躺着一个男人。
一缕暗黑色的血,正从他嘴角蜿蜒而下。就连没有丝毫医学常识的我都能看出,那张青白色的脸,已经失去生命迹象。
端木辰走进来的时候,散木正伏案奋笔疾书, 直到前者走到她桌前,遮挡住窗口光线,这才发觉。
“很少见到你如此聚精会神。”她的男友讶异。
她抬头对他妩媚一笑:“一名读者向我讲述一个故事,我正记录在案。”
端木拿起来浏览:“咦,写得绘声绘色,如小说一般。”
“正是他完整口述。”
端木凝视女伴:“对方说过一次,你便记得如此清楚?”
“你不知道,我有过耳不忘之本领?”散木笑嘻嘻。
“这样好记性,如果习医,岂不是大有作为?”
“什么,和你作同事?那不是闷死人。”端木正是一名医生。
“助人为快乐之本,何况是救人性命。”
散木看着男友的脸似笑非笑。
后者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呵,是,她不害人,已算是对社会做出贡献。
人有灵钝之分,因此社会对各人的要求不同。但人各有志,不得强究。
“故事说到了何处?”
“好戏刚刚开场。”
端木瞥一眼文末:“毒杀?”
“大庭广众之下行凶,毒药是最稳妥的做法。”
“客人全部散去,岂非放虎归山?”
“放心,定有下文。”
“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散木莫名其妙地说,“我怎么看,和结果有何关系?”
“是,我知道了,”端木笑,脑中不期然闪现一人,“你们沈氏姐妹,都只爱做旁观者。”
原来散木不过是笔名。女郎本姓沈,单名一个“樵”字。
沈樵马上知道他在说谁,立即将脸板下:“她是她,我是我。”
真奇怪,端木想,明明有相似潜质,又有亲缘关系,两人却好似水火难容。
和那人说起沈樵时,对方是沉吟一阵,说:“这个世界上,我只忌讳她一人。”
联系到那人已经算得上千夫所指的个性,这个评价肯定不能算赞美。
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如他,脸上都不禁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来。
为转换话题,他再次拿起文章细看。
“这位夏君,你认为,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沈樵一本正经回答:“同一个故事,由不同的人说出来,自然会有不一样版本。但人人都会认为自己看到的才是事实。”
“呵呵,”他忽然指着一处,“因为是真话,反而露出破绽。”
沈樵瞥一眼,笑嘻嘻:“我从来都认为,让一个故事难得圆满的,就是那所谓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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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很快来到,封锁现场。
锦画早已在我怀中悠悠醒转,我扶她到一张沙发上坐下,紧紧握住她手。
有人走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