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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红尘有幸识丹青+后记_by_阿堵-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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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可惜,十余年辗转流离的征战生涯,夺走了她的孩子,摧毁了她的健康。成为皇后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殒,撒手人寰,芳龄不过二十九岁。
  元武帝于是虚后宫主位十年,直到四十三岁才重新立后。两个儿子赵焕和赵炜都是这之后生的。
  晏皇后的故事,是锦夏朝开国传奇中最叫人荡气回肠的一个,朝野上下无不知闻。曾经还有好事的文人才子把它编成了弹词传唱不衰。不过后来因为新皇后十分不喜,施了点威压,也就慢慢没有人唱了。
  --既然是后印,那就应该在现任皇后手里。
  贺焱微微皱眉:“殿下,文皇后那里……”
  麻烦啊,这个敏感时期去讨要皇后宝印,必定引起对方惊疑--别的不说,光是悬个梁吞个金就够你看了。
  承安仿佛想起什么遥远的往事,缓缓道:“这方印……不在文皇后那里。”
  承安的母亲死得早,父亲继承皇位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世,并没有机会执掌这方充满了传奇色彩的皇后宝印。
  赵炜即位之后,这方印就到了凤贞皇后手里。
  算起来,凤贞是赵炜隔了一层的表妹,是赵炜母亲戚贵妃姑姑家的孙女儿。凤家乃源远流长的名门望族,曾在前朝末期的战乱中割据一方,不过很早就看清了形势,投到元武帝麾下。本朝立国之后,自然接着欣欣向荣。
  当年十九岁的赵炜,在一次皇室扩大聚会上,见到了十四岁的凤贞,惊为天人,从此念念不忘。多方设法,终于求得元武帝向凤家提亲,娶了她为妃。少年夫妻,郎才女貌,自是诸多甜蜜。赵炜二十三岁继承皇位,毫无疑问,立凤贞为后。
  遗憾的是,两人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子息。赵炜做了皇帝之后,这个问题日益突出,后宫渐渐充实起来。再加上凤家在朝中影响越来越大,赵炜动用各种手段打压,帝后之间早年恩爱终于一点点消磨殆尽。
  凤贞冰雪聪明,心中凄苦难言。生下大皇子承烈后,身体每况愈下,没熬几年就死了。凤贞死后,赵炜直接把宝印供在太庙里她的牌位前,并没有交给文皇后。
  承安幼年丧母,时时得凤贞照应,对这位美若天仙,温婉可亲的婶娘有着极深的感情,故此承烈的事情也是他心上的一道疤。当年凤贞皇后的葬礼,承安曾全程参与,所以很清楚皇后宝印的下落。
  事已至此,虽然对死者不敬,也只好借来用一用了。
  “赵让,跟我去一趟太庙吧。”承安转头又对贺焱道:“有人问起,就说我去太庙祈祷,祈求列祖列宗保佑皇上早日康复。”--藉机把宝印从牌位前的盒子里拿走就是了。这种时候,谁也不会留意这个。
  
  承安领着赵让出去了。宫门启处,带起一阵凉风。
  丹青松了一口气,慢慢坐下。
  还好还好,只是去太庙。从一个死人牌位前拿走宝印,总比去找皇后逼问索取好得多了。虽然心里十分清楚,权利的斗争中,血腥无处不在,可是--不要让我看见。纵然此时处境万般不得已,可是……只要这件事有我参与,便难辞其咎。
  丹青把头埋在臂弯里,合上眼睛。
  --画张画,害死一个皇帝;刻方印,再害死一个皇后……我受不了。与任何理由无关,我只是……无法忍受。
  不过一个时辰,承安和赵让回来了。
  解开包裹的丝帕,皇后宝印和皇帝玉玺并置在案上。
  两方印大小、玉质一般无二,不同的是,皇后印上雕双凤朝阳纽,侧面分刻“凤凰、青鸾、金乌、仙鹤”四神鸟。翻过来,八个阴文篆字:“纯仁定慧,福祚绵长”。
  两方印放在一块,显出一种天造地设的和谐之美。它们本是一体,只不过被两个人各执一端。当初决定刻印的人,不知倾注了多少深情和心意。
  然而天命不测,人心难守。又有谁能够真的坚贞似玉?更何况并排站在巅峰的两个人,谁能保证一定齐步向前,携手并进?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真可惜……”丹青喃喃念叨。
  时也命也,再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手毁掉一件集造化之美、人力之工的艺术珍品。如此一来,那代表着无上权威的帝王玉玺,这代表着坚贞不贰的皇后宝印,一并残损。它们不是两块石头那么简单,是一番宏愿,一个传奇,一种理想。
  不过--遗憾归遗憾,难过是难过,丹青心里并没有犹豫。无论如何,让它受损,总比让它沾染鲜血要好得多。
  忖度一番,转头冲赵让道:“有劳大人。”
  赵让点点头,走到殿外,向侍卫借来一把单刀。
  “请大人削去三分。”
  赵让站定。提刀,凝神,左臂轻挥,肘腕微动,刀刃无声无息的切入玉石。
  “啪。”一声轻响,宝印刻着印文的部分整片倒在案上,厚度不多不少,正好三分。
  赵让把刀还回去。丹青低头看看,案上连一丝刀痕都没有。玉石的横切面光滑平整,比磨出来的效果还好。
  从皇后宝印上削下来的那片白玉,因多年使用,正面沾染了印泥,一片浓淡相间的朱红色。字深两分有余,在三分厚的玉片上,几欲镂空。红白相衬之下,竟似美人肌肤里渗出血丝来。
  一时赵让回来,丹青道:“还得劳烦大人,把切下来的部分也处理了。”
  赵让将玉片放在手心,双手合掌,默运玄功。刹那间,“纯仁定慧”也好,“福祚绵长”也好,统统化为碎屑齑粉,飘飘洒洒,随风而去。
  “咱们这就开工吧。”丹青袖手起身。照影前头引路,照月捧着两方印章和那些碎片,往对面的东配殿走去。
  原本承安带着照影几人住寝宫东配殿,贺焱赵让几人住在西配殿。自打确定丹青即将到来,承安便命令把整个东配殿都挪出来给他当工作室,自己和属下们全部挤在西边,只留了照影住在旁边耳房里,关照他的起居。
  丹青走进东配殿中间的正房,案上早已准备好全套篆刻工具。一眼扫去,连当日被赵让掳来时随身携带的包袱都在--这包袱里有自己惯用的毛笔刻刀,都是吃饭的家伙,确实不能丢。笔倒也罢了,那刀可是多年前刚开始学习篆刻时,水墨师兄专门在京城“冶石坊”花了大价钱,请蒲大师特地为自己打造的一套左手刻刀,天下再难找出第二套。
  逸王府中人办事果然稳妥细致。苦笑一声,请他们放下东西出去,坐下来默默发呆。

第 51 章 

  “冶石坊”蒲大师打造的这一套刻刀共七把,或尖或平,或薄或厚,或钝或利。刀柄密密的缠着丝线,刀身装在头层磨砂牛皮套里。丹青将中间那把硬度和韧性都极强的平刃厚背刀抽出来,用指腹试试刀锋。因为用的时间长了,刀身显出一种乌沉沉的青黑色,偶尔银芒闪过,让你知道它足以削金断玉。 
  这小小一把刻刀,如今——挑着不知多少条人命! 
  丹青对着它沉思良久。终于拿过磨石,仿佛带着韵律一般轻轻打磨刃锋。一下一下,将刀子磨快——将心中的恨意磨光。 
  七天。只有七天。六月二十六,是最后的期限。要在七天里补好皇帝玉玺,并且在皇后宝印上完成仿刻的印文,手上功夫、体力精力,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如此伟大的挑战,不容心中有恨。
  磨好刻刀,又看了一会儿,才放回去。起身绕过北侧的纱幔,来到外间作为隔断的碧纱櫥。刚打开门,对面耳房的侧门应声而开,照影已经站在门口。 
  “照大哥。” 
  “敢问公子有何吩咐?” 
  这些人对自己是越来越客气了。逸王府诸人仿佛认定了某种事实一般的恭谨客气,每每叫丹青怒火中烧。不过,此刻他已不再计较。 
  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人生苦短,涛生云灭经得几看?风云际会,因缘遇合身不由己。眼前此一时,谁知那一刻?我需要做的,不过是立定当下,尽我所能,顺心而行,问心无愧。
  “从明日起,烦请照大哥每天午时将饮食和洗浴热水送到这儿,需要收拾的东西,我也放在这碧纱櫥里,有劳大哥照应。正房内请勿让任何人打扰。” 
  照影垂手肃立:“是。” 
  丹青合上门,回到房里,倒头便睡。 

  六月二十。 
  丹青不见任何人,早在意料之中。承安只好叮嘱照影时时留意,处处上心,事无巨细,一律汇报。 
  吃早饭的时候,见到照影,问:“他吃什么呢?” 
  “公子吩咐每日午时送一次饮食即可。” 
  “他在干什么呢?” 
  “我隔着碧纱櫥的帘子看了一眼,似乎在睡觉。” 
  ——嗯,养足了精神,好干活。承安不再说话,低头吃饭。 
  送走几位探视皇帝的宗亲,又去长庆宫看了看大皇子的状况。承烈正在写字,看见他,亲亲热热迎上来,拉住他的手,唤道:“承安哥哥,你好久没有来看父皇母后,好久没有来看小烈了。”
  ——这可怜的孩子,自从当日摔碎玉玺,昏厥过去,再醒来,心智完全回到了五岁,回到了他母亲凤贞皇后去世以前的状况。这辈子,他将永远活在五岁。承安想起自己在皇叔面前立下的誓言,要叫他“平顺安康”——永远活在五岁,何愁不能“平顺安康”?自己必将竭尽所能,让他一生无忧无虑。 
  看着承烈开心快活的样子,承安忽然十分羡慕他。如果……昏过去就能活在往日的时光里,我愿意敲昏自己一万次。 
  吃午饭的时候,承安又问照影:“送过去了吗?” 
  “送是送过去了,不过……公子还没有起来。” 
  怎的还没起来,会不会身体不舒服……立刻就要起身去看个究竟,想起他冷冰冰的模样,心里头又怯怯的。不如……再等等。 
  申牌时分,朝里各位大佬依例集体进宫探视皇帝。末了却没有一起走,左相、右相、礼部尚书和内务府大臣留了下来,与逸王商量凶礼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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