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簧+番外合集 by peta-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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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会贤堂说冷清不冷清,但也绝不算是热闹。林府三爷林玉宏包了这里请一个天津来的协统看戏。要说这林玉宏也是大手笔,包了整个会贤堂,请了温庭玉,却不过是和那协统和两三个私交好的官开一桌而已。不过林家如今的生意是越做越大,而老二是内阁大学士,这老三林玉宏四年前进了练兵处,如今是副总办,只在教练处的冯国璋冯总办之下,官居从二品。这林家三兄弟,非富则贵,所以摆这种排场,也没人觉得新鲜。
温庭玉坐在单间里贴片子,今日除了他这个角儿,林玉宏还叫了这两日来京城串场,在天津顶红的凤鸣班跟他配。那班主站在下首对他说:「温老板,刚三爷传话过来,说他点了您的贵妃醉酒和思凡。还说等您唱完了,他们今儿晚上还跟会馆里开一桌,请您赏脸留下来。」
温庭玉皱了皱眉头说:「知道了,留下来的事儿,等唱完了再说吧。」转头又对镜贴著片子。
等他换好衣服,却等了半天没人过来叫。温庭玉正不耐烦,那班主又跑了过来说:「三爷说李协统要晚点来,要您去台子後面等等,回头等李协统来了就开台。」
温庭玉皱著眉头说:「那个李协统是个什么人物·连三爷的约都敢迟·不就是个天津来的协统吗·」
那班主在下面答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李协统跟天津,那可是英雄人物。当年八国联军屠城的时候,他是杀翻了一片洋人,打了好一个胜仗。段总办进京的时候,天津的协统就给他做了。这在天津才四年,他就被段总办提进了练兵处,听人说,老佛爷前些日子还见过他,赞过两句,随手就赏了黄马褂。要说前途,这李协统是无限的。对了,他还是从北京过来的,虽然自个儿不说,不过那口京片子,瞒得了谁啊。」
温庭玉想了一圈自己在天津认识的人,竟没人跟他说起过这个协统,连带的他也没留过意。他的心思转了一圈,又开口问:「你是天津来的,见没见过这李协统?他什么样儿·爱听什么戏·」
那班主暗哼了一声,心想跟天津就听说过,温庭玉是见到有权势的人就勾搭,如今见到了,果真是风流戏子一个。他也不敢说出来,只低首回道:「李协统捧过我们几次场,人不大,二十六七岁吧。这相貌嘛,生得仪表堂堂的,就是那腿好像是打仗的时候给弄瘸了,走起来不好看。他喜欢听相声,自个儿还跟人串过双簧,说是以前在天桥卖过艺。不过这戏嘛,倒是没什么特偏爱的。硬说起来,他倒是最爱听贵妃醉酒,可惜您去的那几次,都赶上他不在天津。是後来我们这看戏的时候说起来,他还直说可惜来著。」
温庭玉越听心越惊,觉得自己的头又剌痛起来,他挥挥手说:「知道了,我就在这儿等,等李协统来了叫我。」
那班主点头应了,出去跟林玉宏回了温庭玉的话。林玉宏笑笑说:「他就这脾气,随他去。」说著又和身边作陪的人说笑起来。
那班主听到林玉宏的话,也不好说什么,退出去就暗呸了一声。这温庭玉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骄纵成这样。说嗓子吧,虽然他是少有的好,但北京城里嗓子好的旦角儿有好几个呢。说是温庭玉的脸漂亮吧,其实也不能说是绝品,新红起来的那个程秋君的脸比他还精致三分。可偏就这温庭玉的年龄虽然越来越大,追捧他的人也越来越多,除了一干疯狂票友,京城内外的达官贵人也多如过江之鲫。这行里的人都传,温庭玉是在床上有一手才有今日成就,那班王心想,看来果然不是假的。
温庭玉坐在单间里,头却越来越痛。他叫人给他泡了杯八宝茶进来。闻著红枣的清香,他的头稍稍好了一些,但心里却无法不去想那个李协统。
二十六七岁的年龄,北京人,仪表堂堂的,瘸腿,还在天桥卖过艺。温庭玉的手心开始往外冒汗,如果这不是李顺,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可如果这李协统要真是李顺,他这七年都在天津没出过国,怎么会从来没找过自己·是因为他这么多年的糜烂生活吗·
温庭玉的头越来越疼,他掐著自己的手,努力平复心情。他等头里稍微好一点,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走到台後边,微微撩起布帘往外看。只看见林玉宏正和几个人说笑,他才想起来那个李大人要迟些才过来。
他放下帘子,叹了口气,转身要往後面走。突然听到林玉宏的声音:「李大人,怎么迟了这么久·」
只听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我才从段大人府上过来,这……耽误了一阵,还请林大人见谅。」
温庭玉一听到这声音,浑身好像被定住一样,动都动不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心里拼了命的叫,他不是没听过类似的声音,哪次又是顺哥了·
只听林玉宏笑著说:「大人来大人去的,那是跟练兵处的客套,我今儿是私下请你,你就叫我玉宏好了。遗山,你老实说,是不是让段家二小姐给缠住了·我们每次去过天津回来,她一准找我们打听你的事儿。啧啧,你让我们不想歪也难啊!啊——哈哈!」
李遗山呵呵笑了两声,也不答话,只跟著说:「玉宏,你今儿是点了哪出·请了谁来唱·」
林玉宏拍了拍手说:「开台吧,人都来齐了。遗山,我今儿可请你看的是温庭玉的戏。我听人说,你足最爱听贵妃醉酒,就是一直没听著他的,每次他去天津你都正好放外差。这不,今儿我特意包了场子,请他过来唱给你听。」
锣声响起,这才把温庭玉的魂给震了回来,他听著过场锣鼓响过了,深深吸了口气,款款的走上了台。这一上去,他的脑子就变的一片空白,眼中只剩下那个坐在下首的李大人。
那赫然就是李顺,七年不见,他又高壮了不少,皮肤也比以前更黑了,原本憨直淳朴的脸上添了风霜,满是沧桑之色。他看著李顺的眼睛,那眼睛里面烧著把火,还混了太多他读不出的情绪。温庭玉也不想读,他看著李顺,觉得自己一瞬间进了七年前那晚上的小院。李顺坐在桌子後面,看著他唱戏,他们之间,没隔了七年,他没从过林玉堂,没杀过人,李顺也没离开过他。
林玉宏看著温庭玉,咽了口口水,怪不得他哥喜欢这戏子,圈了七年,怎么都不肯松手。他看温庭玉演贵妃演了那么多次,就数这次最好,真个就是幽怨娇媚的杨贵妃在赏月喝酒。只不过这他的幽幽眼神不是给自己,似乎都是冲著这个身边新进练兵处的协统而去的。
他悄悄的靠近了李顺,酸溜溜的说:「遗山,你真是好福气。我看这温庭玉是看上你了,你看看他那眼神,都是冲著你去的。」
李顺乾笑了两下,却答不出话,他直直的看著台上的温庭玉,心里乱成了一团。
温庭玉的眼神和七年前一样,柔得能滴出水,还添了不少哀怨疯狂之色。他喝了口酒,心想自己的眼神不知如何,但想来也好不到哪去。其实他这些年不是没想过温庭玉,但会是这样重逢,会看到这样一个温庭玉,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十四
李顺怎么成了协统,这还要从七年前说起。
那时候他和六猴儿和白三下了火车,到了以後才知道洋人就要打到海河了。那卖猪仔的通判忙著赶人上船,结果他瘸腿走不快,那通判咬了咬牙就把他扔天津了。他在天津还没想到自己的将来该怎么办,洋人就打了进来。天津沦陷的那天被屠城,他趴在死人堆里装死,居然逃过了一劫。
後来他找了机会扮成日本人溜出天津城,结果又被附近一个小镇的驻兵给抓了起来。误会澄清了以後,他也和那里的营统成了兄弟。可惜没过几日洋人就打了过来,他是主张先躲起来,等洋人松懈了再杀回来,可那营统却是个硬骨头,说什么都要和这镇子共存亡,只叫他带了人去十里外的兵营求援。
李顺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心里又惦记著温庭玉,虽然知道自己这么一走对这营统不义,但不走便真的是死路一条,最後还是说动了十几个人走了。他们本是要去求援,但在路上看见了那兵营派出来求援的人,知道那边也是守不住了,只好躲到附近的溶洞里等机会。
后来就像段祺瑞报上去的一样,他们等洋人松懈下来,趁夜走暗道进了镇子,一举夺回小镇,还缴获了不少战利品。之後又夺回了那兵营,再和段棋瑞的军队会台,有了八国联军的枪炮,他们的实力也是大增,保住了天津军队的最後一点精锐。
就因为这样,李顺从此被段棋瑞另眼相看,平步青云,直到今日官拜北洋陆军直隶一镇镇统。而他跟天津这七年,温庭玉一共来过天津四次,他自己也上北京公干过七八次。温庭玉来天津的时候,他寻了藉口出天津放外差。而他进北京的时候,每次也不声张,见过段褀瑞,报完军情就离开,自然也见不到温庭玉。
温庭玉的花名,打他还在当营统四处征战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么多年,温庭玉的沽息一直钻到他耳朵里,他想不知道都难。明著是林王堂的人,却又四处留情,而林玉堂也是玩过了一个又一个男人,只温庭玉一个是一直住在林玉堂的院子里,七年没搬过。
李顺明知道如今的温庭玉未必还在乎他,可他也不愿和温庭玉碰面。他当上协统的第二年就是和温庭玉约的五年之约,那次温庭玉第一次来天津,他本是要见的,只是那次是真的放外差,回来就知道天津知府成了温庭玉的入幕之宾。那时候他捏著他藏了五年的帕子要扯掉,但终究扯不下手。想来想去,毕竟是他不对在先,当年丢下了温庭玉一个人留书而去,如今温庭玉喜欢这样的生活,自己又何必到他面前去讨没趣。
他藏了帕子,也决定从此不见温庭玉,没想到才人北京几日,林玉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