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纪 殿上臣 ★宫廷斗争★ by 天接云涛-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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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次见到柳司徒,她说了这样一番话后,看也没看他一眼,便自行走开。
逞强么?只是逞强?
不不,柳司徒是因为心中恋慕陛下,才觉面对陛下青眼无动于衷的自己分外可恨,才说出那样的气话,做不得准。
他与陛下都是堂堂男儿,眼前这个样子,便已足够足够。只该是君臣之份,怎能再有其他。且不论千秋功过青史留名,但教博个君义臣行,无愧苍生,他这一世心满意足。
剩下来的事,绝对不碰,绝对不碰。
25。
夏令已届,天绅不似南方般炎热,却也是日里烈日当头,夜来蛙声一片。
柳葵官求见时,修衡正带着碧石在水殿纳凉,子陌又被拉来替他誊写奏折。
女司徒走上来,也不行礼,径自把奏章样的东西往皇帝手中一扔。
修衡接起来翻看完了,神色平淡,倒是一旁的子陌听他二人说话,吃惊不小。
“你要成亲?”
柳葵官略无半点新嫁娘喜气,只平平应道:“是。”
“清野?”
“不是,狄嘉。”
修衡将辞表拿在手中掂量着,轻描淡写地道:“成亲是好事,辞官就不必了。”
柳葵官轻嗤。“夫妻二人,一掌军权一掌财权——陛下放心?”
“朕有什么不放心,就算你这家伙捣乱,狄嘉也不会跟着干。”
皇帝话中的亲昵非但未缓和多少气氛,反而让柳葵官脸上不悦又盛几分。“没别的要说?比如,愧疚、后悔之类的?”
修衡不假思索地回她:“没有。”
“薄情。”柳葵官似是早料到他的答案,也只是轻轻地反击,语中微微有怨。
修衡挑眉道:“要怎样才算情厚?若是你愿意,朕可以现在拟诏将你迎进宫,挑个良辰吉日,咱们来行封后大典。”
柳葵官将头偏过一边,不屑地轻哼。“我是这样便宜的货色么?”
“不不,你自然是天底下最贵的女人。”修衡笑,看她的眼光是只对着家人的温暖。“朕不是什么都没给你,所以朕不愧疚。”
“真是没心没肺的男人!”她喃喃抱怨,转身对着子陌道,“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等着看吧。这种薄情寡幸的男人,早晚会抛下你不管。”
子陌愕然无语,倒是修衡急忙发话:“你有怨气冲朕来,别对他说些有的没有。”
“还真较上了真。”柳葵官语气很淡,意味深长地道,“本来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的。”
修衡深深凝视她,扫了子陌一眼,道:“朕何尝不吃惊。”
“不要摆一副低姿态了,姑娘我没那么矫情。”葵官冷笑,毫不客气戳着他手臂,“既然你放心,我也乐得多管几年事。”
“如此甚好。”修衡扯起嘴角。“秦卿,还不过来道谢!咱们又不缺钱花了。”
“陛下——”子陌在一边有些尴尬地杵着。这两人表面上笑得欢,心中该是谁都不高兴吧。
“你们两个不要太过分!到时候贺仪要是办得不满意,看我不拆了你的国库!”
修衡闻言朗声大笑,一边迭声说“这是自然”。葵官抿唇良久,终于抬起头来傲然与他对视,随后挺直了身子,与来时一样,急惊风般离开。
修衡望着她背影,神情莫测。
“嘴硬。”
“什么?”修衡看向子陌,脸色如常。
“明明心疼,为什么不阻止?”
修衡奇道:“朕心疼什么?朕的股肱之臣两家联姻,权位更形巩固,朕有什么不满意?”
“您觉得柳大人委屈了。”为了他抛头露面蹉跎年光,到后来还是只能嫁作他人妇,柳葵官的不甘,他难道不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的决定,自然有她的道理。朕管不着。”
葵官要的,自己并非尽数能给,也自信从未让她抱有多余期待。这些年他的意思,相信大家都看得明白。人心是世上最管不住的,这种事情,他说什么都无用。
子陌摇头。“您以为柳大人坚强,便不需要为她担心。臣以为这样的人,心中才是最渴望旁人怜惜的。她视陛下甚重,只要陛下阻止,柳大人必不会这样贸然行事,说嫁人便嫁人。”
“这把年纪了,再不嫁人,难道真要守着账本到老到死么?葵官不鲁莽,会选择狄嘉直,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你就不要太过操心了。话说回来,”他伸手触抚碧石的胡须,不在意猛禽不悦的瞪视,只是颇为哀怨地看着子陌,“朕也是一样的外表坚强内心孤寂,秦卿怎么就不知道怜惜朕呢?”
子陌的脸果如预料般僵硬起来,迅速搁笔,将小山也似的奏折往他膝上重重一堆,行礼匆匆说了句“臣告退”,大步往殿外走去。
去哪里,修衡自然是知道的。
“果然还是美人吃香呐。”口中这样调侃,心中却有些怨他对旁人的事这样热衷,换到自身又只懂得不闻不问。将奏折放到一边,有些倦意地在长椅上躺下,长叹口气,浅浅入眠。
26。
“柳大人!”好不容易在宫门口追上了人,子陌半蹲着身子拼命喘气。
葵官停下脚步,双手抱胸睨他。“要是来道喜,我这里多谢你,要是道歉,那就免了。”
好容易调匀了呼吸,他急急开口:“子陌与陛下不是那样的关系,旁人可以误会,柳大人不能误会!”
柳葵官轻笑,颤动的身子便似蒲柳被被微风吹过,画一般好看。“你以为我这回铁了心嫁人,是因为你介入我与陛下之间?真是自不量力!”
子陌被她说得大为羞惭,只能硬着头皮分辩:“陛下能有今时今日地位,柳大人功不可没。您凭着一片真心,为陛下做了许多事,子陌万分钦佩——”
葵官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任清野对你说了什么?”
子陌支吾不能回答。
葵官恨恨地跺脚,大声道:“那只多嘴的东西只会四处拆我的台!你要是信了他的,那才叫蠢!”
“任大人怎会、怎会欺诳于我?”回想任清野那时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有半点作伪。
“他不是欺诳,只是自以为是。”葵官情绪平复了些,慢慢步下石阶,子陌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我会出来闯荡,多半是为自己。柳葵官之于陛下,是利益共同,我帮他做事,他则回馈我想要的。换了个人,我不信任也不愿做到那种地步,但非为对他情有所钟,而是没有比他更值得效命之人。先是伙伴,之后……”她回头朝他露出一个惨淡笑容,“是我逾越,陛下没有做错。”
子陌全然不信。“怎么可能!你一个女子,若不是为了心爱之人,怎甘心作践自己,去奉承全无感情的那些男子!”
柳葵官面色一冷:“秦大人是在拐着弯子骂我下贱吗?”
子陌慌了手脚,急忙摇头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女儿家都重贞操——”
“迂腐。”她轻蔑地看他,一如睥睨身边的所有男子。“女人怎么了?身为女子难道便低人一等?我柳葵官哪一点做得不如你秦御史?国库赋税管得井井有条,大把大把的男人跪在脚底随便挑,找到了能怜我爱我的伴侣共度此生,更没有在暗地里被人日夜诅咒!秦子陌,想要看不起我,你还早十年,好好请你们家陛下调教你与人相处之道吧!”
理直气壮地斥责完,葵官扔下一愣一愣的子陌,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望着疾驰的车架,子陌忽然觉得失落。
照常理来看,明明一个芳心早许,一个负尽深情,为什么可以做得这样云淡风轻而又理所当然?
总是跟不上他们的想法。
越来越深刻地感到,陛下、柳大人、任大人,还有他们身后的一干文武大臣,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自己以为已经靠得很近,以为已经融入其中,其实却只在外头,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的心思行动,总与他设想的相差甚远。
或许宫廷深院走出来的人,与自己这种凡夫俗子,永远都无法心意相通。以为总有一日能够相互了解的想法,本身就是奢望、是僭越吧。
一直把旁人对于他出身寒微的议论,当作是耳边风,却渐渐地,有些在乎起来。
“真的要走?”
“有什么办法?留在这里也是徒惹伤心。”
“眠花宿柳夜不归营,这就是任典客的伤心?”弄得老丞相告状到他这里,明里暗里暗示两人行止调和一下多好——什么屁话。
“伤的是心,于身体无碍嘛。”任清野理所当然地说着一贯轻浮论调,走到书架前随手取了本书来翻。
“这般浪荡,莫怪葵官不选你。”从前对他行止从不置评,现在有了想要专心对待的人,方觉此种态度,实在大有可议。
“葵官不选我,是因为将两个聪明人送做堆实在太过奢侈,还不如各自找个平常点的,也好福泽后世。至于浪荡,豪门子弟个个如此,只是臣做得惹眼些而已,像陛下这般的纯情男子,才真是世上难寻。”
修衡不悦地道:“你又想说什么了?”
“三千佳丽都抛却,只落得个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任清野随口编个小调,闭上眼哼哼起来,边哼还边拿书敲着拍子,颇为陶醉。
“死小子,你给朕正经点!”修衡恼羞成怒,抓起纸镇往他身上砸去。
任清野险险避过,纸镇打到旁边摆设,上好的鎏金铜器被砸出了个凹槽。
“陛下就算欲求不满,也别在臣身上撒气。您为秦御史守身如玉这许久,要是坏在臣手上,岂不可惜。”
看他一脸坏笑,修衡反而平了怒意,泰然道:“朕改主意了,玄枵州你不必去,葵官那里缺个侍郎,明日就去补这个位置吧。”索性婚事也叫他去筹备得了。
任清野苦笑。“若如此,臣还不如辞官算了。”
修衡做个“请便”的手势。“你若辞官,可别指望我来追。”
“果然只有臣一个人是孤苦伶仃,孑然一身。”任清野语气中听不出感慨真假。
修衡淡淡地道:“有时候算计太多,并不是好事。”
一向都明白知道,任清野志向不在山林,看来洒脱,放不下的东西,却多得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