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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帝纪 殿上臣 ★宫廷斗争★ by 天接云涛-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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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口气,看向兀自破口大骂的长年“保护者”。“您闹够没有?” 

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吼得这样大声,旁边都有人在看了。 

“你还有脸嫌朕闹?是谁在任性谁在闹?”修衡恨恨扔了马鞭,靠前一步,双手紧紧箍住子陌臂膀。“呈了个狗屁不通的折子上来,朕还没来得及看就管自己落跑,朕昨晚好话说尽,总是这样,一句话都不听,就顾着自己横冲直撞,你是吃定了朕不能拿你怎样,才成心来耍朕的是不是?” 

“昨晚的保证,您可愿发誓?”旁的事情,都可以试着去直面,唯独那一件,实在是…… 

他一愣,继而烦躁地道:“走都要走了,还发什么破誓!” 

“您发是不发?” 

听他紧逼的语气中似乎话外有音,修衡不觉镇定下来,换上肃然神情。“朕说心中最重是你,你也不要听,那么朕以你最重的江山社稷许诺:除非你甘愿,从今往后,楚修衡决不动秦子陌一根汗毛。” 

虽觉“除非”有些多余,但差强人意。子陌挣开他双手的钳制,转回头,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漠村,咱们走。” 

谭漠村一愣:“去哪里?” 

“司隶校尉府。” 

无视站在原地陷入呆滞的两人,子陌径自往回城的方向,大步流星。 

被他骂醒是其次,最重要的,集市上人们将他簇拥在中间的时候,忽然觉得确实有人是需要自己。 

若能够一直被这样需求,就算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不屑,又有什么好后悔? 

不是没有人认同,只是这些人,不在自己的圈子里而已。粗糙的手,率直的眼,热情的言语;辛勤劳作,精心买卖,养活整个长庚的,是这些人,而非四体不勤的衮衮诸公。 

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听朝臣们赞一声好才入仕途,他们怎么说自己,又有什么打紧。从今以后要想得分明:只要不被百姓骂,能在百姓面前问心无愧,在朝在野,他都心中自在。 

23。 

“蔺司空家仆低价强买民田三百余亩,十数农户因此踯躅街头。请陛下速遣有司纠察此事。” 

修衡将奏折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才说道:“蔺博超是朕的姑父,为人素来谨慎,从无大过,这一节,秦卿是知道的?” 

“蔺大人为官尚属本分,失在驭下不严。今日只是纵容家仆强买农田,如今不立即加以惩治。难保日后为小人利用,变本加厉,其余群臣亦起而效尤。”他也一直当蔺司空是朝野中难见的仁厚长者,若不是被一伙百姓拦轿告状,压根未曾想过他也会出什么漏子。 

修衡端起茶盅来啜了一口,再审视眼前人的决然神色。 

“水至清则无鱼,不是什么大的过错,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蔺博超为人不错,朝中鲜少树敌,你若是硬揪着他的错处不放,惹来的反感,恐怕不只是他一边而已。” 

“臣诚知自己树敌无数,再多一些也已无妨。”官场关系盘根错节,若每个人都怕树敌,不敢得罪于人,还有谁能为百姓出头? 

修衡忍不住摇头:“秦卿啊,这世上事情,不是只有黑白两面,你过于好恶分明,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秦子陌人缘之差,已经到了令他都瞠目的地步,现在是有他在一旁斡旋,尽力维护两造平衡。但众人积怨日深,总有一日爆发开来。若换了是普通朝官,他用完之后,大可以或贬或杀以平众怒,但是秦子陌不同,这个人,于公于私,自己都是无论如何想保住。 

“律法森严,黑白本当分明。臣何尝不愿意和气做人,只是这天底下有太多不平之事,臣只怕自己不管,便再无人管。臣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手刃奸人,只能仗着长庚律令与陛下英明,略尽绵力。”自打决定不离开京城,个人生死荣辱便已置之度外了。 

“你!” 

瞧瞧瞧瞧,偏他这副臭脾气,满口的大道理,无论说了多少次都不听,也完全不顾旁人有多担心。 

看他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气着气着,又禁不住笑了出来:“罢罢,没有这样的硬气,也就不是铁面御史了。” 

顿了一顿,修衡忽然叹气,幽幽道:“朕一旦不在,又有谁能容你。” 

子陌有些吃惊地看向他,随后不带半点玩笑地,认真回复他的戏谑。“若您先走一步,臣恐怕也只有在灵前自刎一途了。” 

皇帝的容忍,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参劾的大小官员中,贵胄宗亲难以计数,能够顺利地办下来,全仗他准奏在先,顶住各方压力在后。子陌心中雪亮,一旦山陵崩,自己在这块地方,找不到尺寸立锥。 

“自刎灵前,嗯,”修衡摩挲着下巴,似是悠然神往,“想来是不错的场面——没办法,看来朕就算走了,也要带着秦卿在一边絮絮叨叨。”看他脸色又开始有些不自然,修衡适时终止话题。 

“蔺博超那边,朕斥责几句,着他把田地还了。朕听说他的长子学问不错,秦卿也见过吧?也该是年轻人入朝的时候了,明日便拟道保荐的折子上来。” 

“……是。”子陌看他一眼,躬身行礼。 

他,又在这样帮他了。 

修衡端详他神情好一会儿,方才叹道:“真是不识趣的人啊。” 

明明感动得紧,却硬是作出无动于衷的样子,无论对自己还是旁人,秦御史严苛一如既往。 

“彼此彼此。”明明心知肚明即可,却偏要故意说出来刺他,皇帝陛下的性格,恶劣一如既往。 

说是君臣,此刻氛围,却更似朋友家人。 

——这是,一方进一步,另一方退一步,所达到的平衡。 

 

24。 

“嗯,此事办得极好!秦卿想要什么,朕办得到的,一定封赏。” 

“谢陛下。”子陌缓了严峻神色,对他施礼,又忍不住抬起头来问道:“是——真的可以吗?” 

知道他心意以后,受称赞时,心中总会有疑惑,不清楚是自己果真做得出色,还是不过他随口说来讨好而已。 

修衡不悦地道:“这是说的哪里话,朕何时诓过你?” 

看到他放下心来,有些欣喜的样子,修衡也微微扬起嘴角。 

大多数时候自己赏罚分明,就算是他,出了纰漏时,也要责罚的。可是秦子陌这个人对自己太过苛刻,几乎从不自认已经做到最好,因此偶尔、稍微夸大其词地赞许一下,也有其必要在——自然,这种事情,是不能被他知道的。 

“那臣希望陛下——” 

修衡突然想起什么,摆手阻止他讲下去。“先说好,这次可不准你再说什么免赋税之类,上回朕允了你,事后葵官跟朕抱怨,说整整半年的朝官俸禄,被朕随口一说就没了。” 

子陌脸上现出失望的神情。“既然如此,臣无甚想要的。” 

“你也别不高兴。”他有趣地看他,“税赋太重自然不好,但若总是分文不取,百姓易生怠惰不说,若有突然灾变,恐怕都无法应付,民富国弱,亦是大病。国之所以为国,只予不取并非正道……” 

子陌出神地看着他滔滔不绝。 

心情好时,皇帝常常爱拉着他讲些治国之道,有时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也有时候会是些跳脱常理以外的说辞,教他在忍不住反驳的同时,获益良多。早就发觉他看人看事,都有自己的主张,往往出人意料却又精准无比。他不是像自己这样严肃到乏味的人,谈笑间都有着慑人魅力在。 

只要愿意,皇帝没有做不成的事。非但如此自诩,长庚群臣吏民,皆有一般心思。初即位时被人恨之入骨的暴君,却在精心运筹下,摇身一变成了治世英主,从此人心尽在掌中。 

皇帝并非不努力,但努力得多亦大有人在,却永远无法拥有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风范。 

英明天纵,霸气天成。从这一点说,被本人诅咒过无数次的皇朝血脉,待他不薄。 

常人做梦都想要的东西,他都有了,却不见得满意。鲲鹏志在天际,便是这样一片大好河山,仍禁锢他不住。这样的人,才能卓越,再加精力充沛,实在是双刃利器,善用可以兴邦,滥用足堪亡国,所幸到现在,他走的算是直道。 

依旧担心他有一朝抛下江山离开,或者又想将长庚拆个七零八落,但,至今为止,却不悔当初决定跟随了他。相信作如是想的,决非自己一人而已。 

在与他面对时,心中升起的感觉比之害怕,更像兴奋。每个谏言都被重视,每份奏章都有回应,论辩争执,说服与被说服,对峙皆如战役,不同在于无论输赢,都可酣畅淋漓。 

自己算是极端的例子,入朝九年来,被贬谪不下十数次,四境十二州走遍,其中甘苦不足为人道,心中却未尝怨怼。固然相信进退皆能有所为而不以为苦,也因虽身遭贬谪,进言却不会随之被忽视。 

皇帝经常任性,却不固执,意志坚强也懂得察纳雅言,恩威并重。对于臣子来说,是值得辅佐的君主。 

自己,大概是一直都崇敬他的吧。 

所以才想要得到认同,所以不愿他对自己的评价掺入任何情感的色彩,所以在他已表明了心意的情况下,仍若无其事地继续站在一步之遥——与其逃开去不能再目睹君临天下的风采,不如担些风险,继续做他辅弼之臣。 

不世出的华光异彩,明知耀眼明知伤人,却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想要目睹。 

这种心态,是不是,已超过一个臣子的本分? 

“假惺惺的装样子是不必了,反正全天下都道你与他是那样的关系,只你一个人在那里逞强,何必呢?” 

最近一次见到柳司徒,她说了这样一番话后,看也没看他一眼,便自行走开。 

逞强么?只是逞强? 

不不,柳司徒是因为心中恋慕陛下,才觉面对陛下青眼无动于衷的自己分外可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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