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夜总会-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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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远离了电话听筒; 直到被他轻柔的推上座驾;
我的嘴上还是那么一句。 冷静一点; 混帐; 要冷静一点。 手从内而外的冰冷; 不能自主的微微抖震着。
我把它们合拢握着放在额头之上; 试图使它们连同抖震凝固下来。 这时他把手伸向我; 五指慢慢的渗入其中化开了我的紧绷;
缓缓的又把其中一只手拉过来握着。
十指紧扣。
两只手被阁在车座间的空隙上;
皮面的冷气亦无法穿透其间。 他握着我; 眼睛看着车窗外; 也没有再说什么话。
我想我是被吓坏了;
所以也无法从苍白的唇中再吐出什么话。
静默我俩间悠久的漫延。
车窗外风景高高又低低;
转过了山又是水; 在车内我晃得七歪八倒; 往时不觉; 现在却感到全然的无力。
他看了也是无话;
只是把手往我肩上一靠; 总算又扶直了身子。 冷汗直冒; 我无神的凝视着远方;
心里头只顾念着不知何时才能超出这片山景进入市区。
到车子停住了在医院门前; 我还未能有什么反应;
背后就被人轻轻的推了一把。 双脚站在地上也不怎么踏实; 软软的似是不能站稳。 这时我又回头看他;
只见他稍微的点着头示意我快些进去。
僵硬的手离才了车门; 黑亮的门瞬即合上。 我抬头看看眼前;
只觉暗淡中耸立的灯光鬼魅重重。
他自然是不能长久伴着我的。
我断然开步;
硬着头皮就往那深处走去。 沿途擦过不少白衣; 路过不少病床。 淡黄的灯光照着前路; 那明晃似是不会完的向前伸延。
我惘然的向前走着; 望着在到的一刻猛地惊醒; 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恶梦。
我身越向前跨开;
神智就越发的从现实中逃离。 我想也许我已经迟了; 何不就此转个身别去?
至少不用再面对。
那种想法甚至真的把我牵往相反方向转身; 可这时我疑惑的歪着头; 万一。。。
万一真的是什么事也没有; 万一那只是错觉; 万一。。。
万一; 那真的是最后一面?
那念头一旦浮上心间; 立即就激起了高耸的水花; 我不敢再多想; 快步的往前有路就走。
那急促似是草原上奔腾的豹子一样; 如风又如火的在走道上奔走。 踏倒了垃圾桶; 撞到了人; 我没有回头; 也无道歉;
心里只懂默默地向所有我认识的神祗祈求一些毫无保障的安慰。
我眼睛掠过无数的门; 脚步急遽的停在其中一间面前。
这时我低头看看自己; 衫裤半歪; 已是毫无形象可言。 把手伸了开去; 转动门把的旋律异常清晰的打入耳中。
我期望在那以后有个人能满脸笑容的坐在床上; 用轻柔又健康的声音喊我一声:「阿小...」
门打开了。
后来最先把门再度推开的人; 是我。
在那一刻我最先见到的人; 是他。
你怎么进来了? 我想开口问; 但声音显然无法自喉间发出。
本来我以为他不敢;
我以为他不敢再和我一起出现在任何一个暴露于他人眼前的地方。
鼻头酸酸的;
我以为我再也没法控制脸上肌肉的弧度; 但最终我还是给了他一个微笑。
凄凉的哭声从开趟的门溢;
配合着我诡异的笑意显然使他感到不适。
「霜秋。。。」他的嘴唇微微动了; 叫的竟是我的名字;
不过并没有令我走向他的身边。
我腰挺得笔直的向前走着; 那灯光竟不如先时暗淡; 反而变得亮亮的。
但我却只能看到眼前小小的圆圈内的东西; 其它的都为一丝一缕的纯白所化开。
突然我感到背后有个依靠;
回头一看; 却只见到他的脸充斥着我的视野。 那滑稽的感觉使我嘿一声的笑了出来; 却引来其它更多的东西涌上胸口。
那间我感到再也无法忍受; 更多更多的积压被释放开来; 我无法吞吐舌头; 眼前的景象摇动起来。
我紧紧的抓住了他伸向我的每一部份; 开始时只感到脸颊一片湿润; 然后慢慢的流入唇间。 我想我是哭了;
我想我还能这样默默哭泣; 直到他把手抚上我的脸。 崩溃的感情令人无法自控; 我哗哗的痛哭;
他环着我的手越来越紧;渐渐那肩膀的抖震也传到我身边来。
我抬起头来看他; 无法言语。
只有涌出的泪水; 取代了我所有的悲伤。
萧妈死了。
36
堂中的横梁上平放着四只大字; 黄白的菊从旁绕成四方灿开; 满室之内无处不见花;
然而奇怪地溢出的香气竟只剩烛火之味。 我俯身整理着两旁垂下的字; 身后花牌挽联纷纷送入; 工人讨过红封包即从我身旁擦过;
堂倌笑着和道士们相讨细节。
一身素白; 满室平静。 陈列着半旧黑皮面的软椅; 整理着白底蓝字的吉仪。
咪咪红着眼把一迭纸钱揉开化成圆形; 难得霍先生也陪在身旁折着冥镪。 咪咪穿一身黑的; 并不如我在头上绑着白布条。
我看隔壁的丧家; 那些女的血亲都在头上载上尖尖的白色三角帽儿; 可惜咪咪不算亲属; 所以现在满堂就只有我一个作这种打扮。
椅子被平整的放在堂上的两侧; 中间让出一条长长的通路;
那未端正正的放着萧妈年青时的照片;前面满满的放上众多的白色小蜡烛。 火光红红; 粉红佳人; 香消玉殒。 虽不是芳华正茂;
但也是可惜的年纪。
早来的客人拉着我的手致哀; 其中不乏以往熟悉的脸孔;
更多的却是以往在『东方』内只懂占些小便宜的客人; 他们或悲或泣; 有些甚至携孙而至; 也使得这会堂不至过份冷清。
一会以后喃喃乐音飘出; 意味着仪式开始。 我抬头看着挂在四面开趟的门外的白灯笼;
摇摇晃晃的随着来客所致而摆动。
家属席的椅子呈对角线的放在堂中右上角; 一列排开的五张椅子上只坐我一人。
事实上我也不坐; 只是不断半立起来为来客作。 回头看看咪咪; 只见那丫头坐在后排的暗处; 全身陷在霍先生的怀内哭过不停。
我身随着堂倌平板数着的一; 二; 三 而动; 比较熟悉的脸孔都过来告诉我节哀顺变;
其它的点点头就算是招呼过了。 还幸萧妈生前对人不俗; 『东方』的姐妹们都乐于过来帮忙准备。 只见她们仍化着以往上班的浓妆;
一个一个在门前的接待处忙着把一元的硬币和糖果装入奶白的薄信封中; 笑盈盈的分发给前来的人客。
突然我见到一个人影在暗处向我招招手; 看着来人渐稀; 我也偷个空闲跑了过去。 莫先生强忍着一脸悲伤看我;
我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说话。 良久; 他才用低沉的语调说着话; 想是已经又哭过一次了。
「阿小;
你来看看给蔷蔷上的妆好不好看? 你萧妈就只剩你一个义子了; 你好好的给她看看。。。」莫先生学着萧妈的叫法;
隐隐又把目光转向玻璃的另一边; 一脸不舍。 事实上这次他帮忙的地方也不少; 不过明处亦只好全我出面料理。
其实我心里是满感激他的; 只是不知怎样说出口来。 拖拉了好一会; 我再视把目光放在平静地躺在那里的萧妈身上。
她的脸颊都凹下去了; 尖尖地突出的只有涂得发红的嘴唇; 怪是可怜。
莫先生看我的目光不对;
又连忙补充道:「那化妆师说她那是做了防腐皮肤紧缩下去; 迟些再塞点棉花进口中就会丰盈些的了。。。会。。。会好看些的。。。」
那话说到半途; 又被一丝呜咽紧塞在喉间。 眼前人强忍着泪水; 头髪都半花了; 瘦削的身影抖震着甚是可怜。
我连忙动动嘴唇安抚着他:「不要紧; 这也是很漂亮。。。她还是很美。。。」
「美; 对;
她还是很美。」突然他的目光变得极其空洞; 来回的交错在我和她的脸上。「阿小你还小所以没看到过; 她年青时比现在更好看;
更美丽。。。可惜你没看到; 那时她真的。。真的。。。」
「我相信是的。」那声音越发细不可闻; 叫人看着心痛。
我松开抓着他的手; 把他交在别的姐妹手里就回堂上; 临行前只听到他又碎碎的问着要给萧妈戴上那顶假髪。
没想到才刚回到堂上就看到久未见面的辉哥; 只见他穿着如昔; 粗粗的金链子垂在花衫外;
茶色的太阳眼镜掩着细小又猥琐的眼睛。 进门的时候甚至还点着雪茄夹在手指间; 一步一抖动着满身的肥肉和油汗。
没意料到他的前来; 我只能勉强的给他一个笑容; 还幸自己还算是丧家;
也没落得给他一个劲儿指着鼻子数落的难堪。 看到了我的笑他就径自的往前走; 甚至没有依堂倌的指示; 一下就走到遗照前细细看着。
良久他又走了回来; 拉着我的手就道:「还是你懂得选; 那幅死人相就是我叫阿蔷去拍的; 人家可是日本的名师;
拍得她多美多好。 我说就是阿蔷从棺材爬起来; 也不比那时了。」
想要甩开他的手; 不料却被他抓得更紧;
满堂的人目定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