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土财主-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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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榆生想笑,但他笑不出来因为家里还有重要的客人等着他哩。他知道朱洪林的脾气,逼得越紧,他越结巴得厉害。平时听他说话从来没这么严重。想想不去也不太合适,拜奶和他们一家啥关系?不去打个招呼良心上也说不过去,所以想那边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让天娇陪娘说会儿话,因而他说:
“就这样吧,我和你一块去”。
朱洪林嘿嘿咧嘴笑了,摸了摸鼻子说:“榆生哥,早要这么说,我就不费这么大口舌了。快走吧!”
董榆生从朱洪林家出来的时候,天就快擦黑了。拜奶见了他亲热得不得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他因为事忙也有些日子没来看拜奶了,还是因为父亲那一层关系,多少年来两家一直当亲戚走。赶上今天这个喜日子,看把老人家高兴的。朱洪林家坐了一大屋子人,这个敬两杯,那个端两盅,他溜号,门都没有。无奈何他只好硬着头皮过了一关才放人。这几年他抽烟不行,酒功夫可见长,一斤多喝下去,好像也没见头重脚轻。快到家门口了,不知天娇走了没有,心里忍不住扑腾扑腾乱跳。人家初次进门就让人家苦苦等了这么久,仿佛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又一想不对,如果真是天娇来了,起码不哄动半个村子,娘还能由着他在这儿“避清闲”?不是天娇又是谁呢?他疑疑惑惑地进了家,忐忑不安地推开大门,院里很安静,爷爷大概睡了,母亲房里的灯还亮着。董榆生喊了声“娘”就进了屋.此时他已断定来人肯定不是吴天娇。
屋里的女人一出溜下地,从炕沿下站了起来。董榆生抬眼一看,面无表情地笑道:
“梅生,原来是你?”
母亲见榆生这么晚才回来,老大不高兴,嗔道:
“榆生,你看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没个正样,事事还让娘操心。上哪儿喝酒去了?看看脖子都红了。人家梅生等了你整一下午,你连个照面都不打,像话吗?快去洗把脸,梅生有话要和你说哩!”
“有事就说吧!”董榆生沉下脸来冷冷的说了一句,他想起在法院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梅生直直地站着,看着榆生,不吭声。
“榆生,怎么这样说话?去,到你屋里去,和梅生好好谈谈”。母亲看出榆生气色不对,连忙从中调停说。
“娘,天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万一传出去……”
“大婶,别难为榆生了。要不我改天再来”。
“不行,这么大老远的路来一趟不容易,怎么好意思让你走”。母亲换了换口气,转对儿子说,“榆生,去吧,有啥影响娘替你顶着”。
董榆生慢吞吞地说:“那就走吧!”
母亲不放心,又在后面叮嘱了一句:“梅生要不今晚就别回去了,话说完了过来和大婶睡下”。
董榆生住的房子是一幢二层小楼,装潢得不算华丽,但很雅致。楼上是卧室,二层三面都是阳台,阳台上摆满了各种花卉,白天母亲领梅生看过了。卧室旁边是书房,书房里有四个书架,全部装满了书,榆生的爱好很广泛,科技、文艺、政治、历史古典,应有尽有。光是字词典就有几十本,《词海》、《辞源》、《现代汉语成语词典》、《倒序现代汉语词典》、《常用典故词典》、《词典精华》……。还有不少外语词典:《新英汉词典》、《远东英汉大词典》、《双解词典》、《汉英词典》……。每个书架摆放得都很整齐,每本书都贴了标签,可见其主人在这一大堆书里下了不少功夫。写字台正中端放着一个镶着黑边的镜框,梅生当然知道那是董大叔的遗像。像片下面是董榆生亲手书写的两行字:父亲是我永生的楷模儿子永远牢记父亲的教诲。书房里有几张字画,其中一副这样写着:天天无愧无愧于天哪天不见天?人人有心有心为人何人能为人?横幅是四个大字:碧落苍穹。
下部 第七十四章 岂止是个嫁错郎
侯梅生在这副字帖上情不自禁地端详了很久,她的文学功底很薄,平时也极少看书,单从字面上看.她觉得董榆生这个字幅含义极深.很难理解,尤其是碧落苍穹就更难懂了。不过大意她似乎明白,就是说不出道理。好像每句话每个字都是冲她说的,幸亏她没有做下亏心事,她想那些心存邪念的人是不敢面对这样的字幅的。由于大婶在后面跟着,她不敢多耽搁,匆匆离开之后,心里还不住地嘣嘣乱跳不止。在临出这间房子的一刹那,她突发奇想,当初如果嫁了董榆生,岂会有今天的尴尬?梅生没有进卧室。楼下是客厅,房子很宽畅,足有五六十平方米。里边摆满了沙发、茶几,好象是哪个单位的会议室。一台三十几英寸的彩电放在墙角,旁边依次是音箱、影碟机、电脑。大婶说,这房平常很少有人进来。怕弄脏了,将来榆生娶媳妇成旧房子了。大婶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得用手抹眼睛。大婶又说,“你们的娃娃都大了,榆生如今连个媳妇毛都没见,真让人焦心”。
梅生随着董榆生进了他的客厅。董榆生打开电热水器,先倒了一杯茶放在梅生前面的茶几上,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着茶杯坐在梅生对面。
足有停了半个多时辰,两人都没有说话。客厅里灯光很亮,亮得就像白昼,又看不见电灯在什么地方装着。隔壁房子里母亲偶而大声咳嗽几声,爷爷的呼噜依旧惊天动地。
梅生是有求于人,自然是她先开口。她抬起眼睛,看了看榆生,很费劲地笑笑,说:
“榆生,你生我的气了?”
“我凭啥生你的气,我连我自己的气都生不过来呢。”榆生说是不生气,却是低着头赌气说话。
“前天你上魏秀枝家路过我的家门口,也不进去坐坐”。
“有那个必要吗?”
“昨天他回家,我才知道你上法院了”。
“不是我想上法院。人家不传我,我没事跑那儿干啥?”
“你别误会,这不是我的主意,我拦不住他”。
“误会有什么用,反正堂也过了”。
“榆生,你看我一眼好吗?我求你了”。
“看不看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没见过”。
“多少年了,我有一肚子话要对你说。不是你今天发财了,我才来找你。当初我嫁给他,也并不是要图他的什么财产”。
“我发财是我自己挣来的。又没偷、又没骗、更没讹谁一分钱”。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都这么多年了,大家谁还不知道谁呀?”
“我不管那么多,我只想对你说,你是你我是我。你当你的科长,我做我的农民。我保证不会烦你去,你也不要来找我”。
“不。榆生。榆生哥,你大我一天也是我的哥呀!如今妹妹掉到井里头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吧!小时候你还从涝坝里捞过我呢!”
“你们两个,一个是zf官员,一个是保密厂的大科长,我能救得了谁?”
“只有你才能救我,榆生。前几天他回来,逼着我上法院,说我即使不去,法院也要发传票。我不能去呀,榆生哥。儿子不是你的咱不说,可儿子也确实不是他的呀?”
“那是谁的?”董榆生突然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惊讶地抬起头来看梅生,侯梅生已是泪流满面。
侯梅生声泪俱下:“那年为了一张招工表格.我才惹下这塌天大祸。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我想和你飞行结婚,或者是生米做成熟饭,再想办法把娃娃打掉。我知道你心眼好,一定会原谅我的。可是,当姓朱的知道我们的事以后,连夜跑到我们厂,又是威胁、又是恫吓,还说大婶是特务,单位要是知道了,非开除我不可,党籍也保不住。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作,又为此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我能忍心丢掉吗?后来他知道我怀了身孕,他立刻就认定是你的,我又不便说明,只好就默认了。他千方百计不让我做掉孩子,说有一天要和你算账。我让你背了十几年的黑锅,我对不起你呀,榆生哥!……”
董榆生想起那个风雪夜、那个破窗户洞、那个卑鄙的身影和那四块烂砖头……
“我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是人是鬼我看得清清楚楚。我这人好面子、怕丢人.不敢说离婚。他就抓住我这个弱点。在外面吃喝嫖赌,从不管家,一回来见了孩子,张口就是‘小杂种’,还给孩子起名叫‘朱镇宇’,意思是拿孩子来镇你。这个人心比蛇蝎,好狠毒哇!”
董榆生点了一支烟,狠命地抽了几口。站起来,端起梅生的茶杯,说:
“水凉了,我给你换换”。
“说完,又走到墙角衣架上,抽了条毛巾,递给梅生。隔壁老母亲又一次发出了讯号,连续咳嗽了几声。董榆生站起来,把门打开一道缝,以便烟出去,然后回过头来说:
“梅生,我理解你了,你受苦了。“
没想这一说,梅生反倒放声大哭起来:
“榆生哥,要是换了别人我早就说了,可是这个人我不能说呀!我要是说了,我的儿子就完了。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但不能害了儿子,他还小,他以后还要活人啊!”
“你不要说了,梅生,我全明白了。这个老畜牲,坏事做了这么多,不会有好结果的”。
母亲到底放不下心。董榆生听到外边北屋门一响,母亲站在门口说:
“榆生,夜深了,声音传得远。话说不完,明天再说吧!”
董榆生拉开门,说:“娘,我知道了。您先歇着吧!”
母亲又说:“叫梅生早点过来休息,不要耽搁太久”。
董榆生说:“行,娘,梅生这就过去”。
梅生用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泪,停止了哭泣,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
“我给你写过绝交书。我用刀子扎过你的心,我还讥笑你当了四年兵都没入上党。这个世上最对不起的人是我呀!不是为了儿子,我绝对进不了你们家这个门,我也无脸向你求情下话。可是到了这般地步,我不求你再也没有可求之人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呀!”
董榆生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容他再多想什么。他把烟头扔到地下,用脚踩灭,诚恳地说:
“梅生,不说这些了。我知道你遇到了难处。我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