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泪-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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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杵在门口,给吓得尖叫一声,抹着心口说:“你干嘛像个幽灵似的立在那里?你抱着妈妈的骨灰盒做什么?还不放到箱子里去?来帮姐收拾妈的遗物吧,收拾完了跟姐走。”
说罢,姐姐便抱着被子往楼下走去,想必她是要将遗物扔到开水房的火炉里一把烧掉吧。我双脚不长根似的摇晃着飘进房间,梳妆台上的金边相框里,妈妈正笑吟吟地看着我。我用一条妈妈生前最喜爱的丝巾将它细细包裹起来,连同旁边那张爸爸的黑白照片一起放进旅行包里面。我迅速扫视了一下房间,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只能徒增我对妈妈的想念而已,我留下一张照片也就足够了,其余的,就全部付之一炬吧。
我抬头一看,一个身影恍然出现在门口。是大熊。我知道他担心我,但是又怕惊扰我,所以一路远远地跟着我。他轻轻地走进来,蹲在我前面,啜泣道:“小韵……我知道是我害死了兰姨……如果不是我在那里跟骆扬发生争执,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我截断他的话头:“是我自己。一切都怪我自己。是我胡作非为,是我一意孤行,是我桀骜不驯,是我大逆不道,把妈妈气走了。”
大熊看我哭得两眼干涸,面无表情地应话,他便站起来,将我的头轻轻抱在怀里,说:“小韵,以后让我来代替他们两个爱你,好吗?”
我知道,大熊指的是妈妈和焰子哥哥两个。妈妈已经走了,焰子哥哥也销声匿迹,我心已死,万念俱灰,已经再无勇气去谈爱字。我想大概是我不配,爱不应该这样残忍,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搭进去,如果真要这样的话,那爱,到底又算什么呢?它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挣脱大熊的怀抱,喃喃道:“对不起,大熊,我不得不食言了。我不能跟你做那对镂空雕刻的蝴蝶,代价太昂贵了。大熊,既然缠绕着的风筝线已经解开,我们何必再魂牵梦萦,我们也应该解开心结才是啊。我心已死,就像坠落的风筝,再无飞翔的希望。”
大熊想要说什么,姐姐上来了。她看到大熊,便淡然一笑,说:“来,大熊,你帮媛姐把这架床卸了。上次奶奶去世的时候有焰子在,现在焰子也不在了,还好有你,大熊。”
大熊便无言地从姐姐手中接过钳子和羊角锤,嘭嘭嘭嘭地开始卸床。我坐在梳妆台前的高脚凳上,看着大熊一块一块将那只杉木床卸下来,在他扯开床垫的时候,一张褪色的照片出现在我们眼前。那是一个陌生男子的照片,已经被床垫压得变了形,还沾了一把木灰。
姐姐跑过来拽起照片,疑惑地说道:“这人是谁啊?他照片怎么在这里?”
我也惘然。妈妈把那样一张照片藏得这么隐蔽,说明它一定很重要,或许里面还隐藏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不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对我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妈妈已经不在了。
姐姐一把将照片扔到垃圾篓里,对大熊说:“行了,大熊,你再把这些木头板子拖到楼下水房里去,扔火炉里烧了。”
大熊便听话地扛着那笨重的木板下去了。他俩忙活了一个上午,终于将妈妈的遗物都清空了,房间里空无一物,就像被人扫荡一空似的,只剩下无尽的凄惶迂回盘旋在空气里面。
姐姐提着我的行李,说:“小韵,跟姐姐走吧。你已经无处可去了。”
我噙着泪水望着她,打着泪嗝说:“不,我不去。我不喜欢跟钟魁住在一起。”
大熊接过话头:“那……那你上我家住去吧,我家房子宽……你可以……你可以跟小明住一间房。”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只漂泊无依的游魂野鬼,到哪里都是一样,魂游物外,六欲皆空。我想,此刻的我正好适合出家,佛法无边,海纳百川,宝轮寺也许是个好去处。
其实去处是有的。小姑也一直打电话让我去她家。只是一时之间,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或许我哪里都不想去,因为妈妈不在了,去哪里都是索然无味的。这么多年来,我跟妈妈相依为命,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她。
跟他们僵持了许久,我是不能住到大熊家的,只能去姐姐家里,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虽然并不喜欢那个钟魁,但毕竟他是我的姐夫。
大熊尊重我的选择,兀自悻悻离去。我锁好门,便头也不回地跟姐姐走了。我们打车来到杨家坪的一条小街,姐姐说,火锅店没有了,只能住在钟魁的老家。这是一条僻静的小街,外面是许多摆路边摊的小贩,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很多卖烧烤的,整条小街烟熏雾绕。姐姐的家在一栋破旧的民房二楼,墙壁上原本是白色的瓷砖,已经附上一层厚厚的灰尘,防盗网上满是外面飘来的烟尘,黑糊糊的一片。
进了门,小家布置得还算不错,比起外面的肮脏龌龊来,好出几倍。我顺带着问了一句:“姐夫呢?”
姐姐给我倒了杯胖大海泡的水,说:“他出去跑账去了。这几天忙妈的丧事,把他也累得够呛的,回来还得去跑去筹钱还债。想想人生还真是无常,从前他是多么风光啊,开一家声名远扬的火锅店,怎料一夜间变成市井小民。”
我冷笑了一声,呷了口胖大海,润了润这几天哭哑了的嗓子。
突然我电话响起,我一看,竟然是邹哲轩打来的,不免觉得有几分意外,接通电话,那头便传来他急迫的声音:“喂!江韵!你家怎么封了啊?找你找不到呢,你们搬哪儿去了啊?”
听他这样一说,我料想他是回重庆了,惊讶地问道:“你……你这么快就回重庆来了啊……开学不是还早吗?”
邹哲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他笑道:“这不是想你们了吗,所以就提前返校了。也没给你打电话就跑到你家去找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谁知道等我的竟然是一纸封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的茶楼要拆迁啊?”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说来话长了。我现在在我姐姐这里,我也不知道具体地址是什么,这样吧,我把电话给我姐,让她给你说详细地址,你自己打车过来好了。”
我便把手机递给姐姐,她一脸诧异,顿了半晌才对着电话讲了一个地址,又重复了几次,确认大头轩能记住,才挂了电话。姐姐一脸疑惑地问我:“他……他怎么来了?我都结婚了,他还来干什么?”
我也无心去想这些事,只是无力地说不知道。姐姐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我说:“他来就来呗,你紧张什么呀?”
姐姐便勉强笑了一个,讪讪地说:“哦,没有没有,我是在想,待会儿该做点什么好吃的来招待他。”
…… 第三十九章 重逢 ……
落木飘零,恍然秋已尽。
故人难寻,素颜化薄云。
锦书难寄,鸿雁悲鸣,
春花灿烂又别君。
邹哲轩赶到姐姐家的时候,姐姐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好菜。两个月没见大头轩,他可是一点都没改变,一头松针发,一双菱形眼,一对匕首眉,炯炯有神。我心里明白,他这么早急着回重庆,是为姐姐而来的。所以当他知道姐姐已经结婚之后,神情颇为沮丧,但马上就露出笑脸,一边啃排骨一边说:“结婚好啊,结婚好啊,以后不用一个人漂来泊去的了。”
姐姐苦笑了一个,给他夹了块红烧肉,说:“大头轩,以前是媛姐不好,你那样帮媛姐,我还三番五次跟你发脾气。像你这样好的男孩子,以后一定得找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做老婆才可以。”
邹哲轩也苦笑了一个,嘿嘿道:“我?我还早呢,我的理念是男人先事业,后家庭。媛姐,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它了,希望你以后可以幸福。”
邹哲轩这才想起茶楼拆迁的事,问我道:“江韵,你家茶楼拆迁了,那你们以后住哪儿啊?还有兰姨呢,怎么没看见她呀?”
我和姐姐便沉默了,只顾垂下头刨饭吃,也不回答他的话。倒是他自己一个扭头,看见了墙角那套组合柜上妈妈的灵牌和骨灰盒,一口饭包在嘴里再也咽不下去,一双筷子叮咣掉到地上。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泪眼蒙蒙地说:“对……对不起……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才两个月,怎么这样振憾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啊……”
我看着激动的邹哲轩,心里倒是平静如水。我反过来安慰他道:“别说了,世事变迁呗。快吃饭吧。”
邹哲轩却一推饭碗,不吃了。我知道他不仅仅是因为妈妈的过世而难过,更多的是为姐姐的结婚,因为我知道,他是深爱着姐姐的,我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所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任他由他了。
姐姐一边镇定地吃饭,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大头轩,你听媛姐说,你以后不要再为媛姐任何傻事,以前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以后一定要走正道,堂堂正正地做男人,知道吗?”
我讶异地看着姐姐,不明白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她的表情十分严肃,我也不好直接问她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大头轩只是沉默着双眼垂泪,我知道他一向都是个硬汉子,流血不流泪,所以我想,他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姐姐接着说:“媛姐也不是什么芳华绝代的人物,平凡女子一个,缺点一大箩筐,还是牛脾气,真没什么值得惦念的。你赶紧吃饭吧,吃完了赶快离开,免得老钟回来撞见了又要找你麻烦。上次他吃了你一拳,他心里还窝着一把火呢。”
听姐姐这样一说,邹哲轩便从地上拾起筷子,在衣袖上一擦,便疯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