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望书-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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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桥,写进了我的散文集《淡出九峰》。这时,台州市搬到了原来的黄岩县,原黄岩县境内三个集镇分成了三个县级的区,小县城的居民与农民一夜间成了“市民”。一位区委书记走马上任,据说此人的“魄力”很大,急于出政绩,不顾许多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以及许多老百姓的反对,坚持大拆大建,下令拆毁明清商业街西街,进行“旧城改造”和房地产开发。在西街被夷为平地,成为一片瓦砾之际,这位区委书记东窗事发,因贪污受贿腐化堕落受到惩处。他唯一的“贡献”,大抵是他在“双规”期间写下的上万字的“忏悔录”,后来被纪检部门作为党员干部的反面教材下发。
七八年过去了,西街拆迁的居民还没有安全安置好,旧城开发改造因资金问题一再延宕。一年夏天,当我再次来到西街旧址时,拆下来的屋架木料堆积如山,其中不乏做工精致的窗棂雕栏,真是令人惋惜不已。在西城,有一些著名的台门和大户人家,其建筑颇从明清至民国初年的风格均有。有些院落本需要整体保护,但被悉数拆除,其石础栋梁花窗,至今堆放在孔庙的院中,任凭风吹雨淋。
位于城中心的黄岩的孔庙是浙江省保存得最好的两座文庙之一,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孔庙后花园小巧精致,有花径、水池、假山、亭台和古树。一位新区长上任后,瞅见一些城市公园拆除了高墙,决定拆除孔庙临街的全部围墙,人们可以随意进出。当地记者还在报纸上渲染“拆除孔庙围墙,亮丽城市一片”的“全新”观念和政绩。有些东西,你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孔子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符号,是儒家学说的源头,孔庙更是古代精神思想的殿堂。这位区长一年后因受贿问题身系囹圄,一些人于是推断是拆除文庙的围墙惹的祸。
现在,邻近的县市,都保护修复了一些老街古镇。一天夜晚,和几个朋友坐在澄江边上的茶室里,其中有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他们盘算着城中那几条老街还有保护开发的可能,载入《中国古代建筑史》的黄土岭古建筑群已经被毁,入选“中国民居邮票”的天长街临河民居亦已拆除。大家数来数去,竟找不出一条像样的老街,一座完整的古宅和院落。
和我的家乡一样,近年来我国不少城市一味地追求所谓“现代化”,把旧城里的历史地段和文化街区,看作城市发展的障碍,许多珍贵的历史建筑和文化景观,在街道拓宽,成片改造,和商业开发、房地产开发中被无情地摧毁。
对传统文化也需要“入门”和“出门”。
入门,要转弯抹角,熟悉门内的一切情况,从渊源流变现状到影响,读懂经典历史建筑的分布、间架、结构、神气和文化内涵,广泛地吸收一切优秀的文化遗产。然后出门,才能够求离求变求新。
八、江南小巷:一座古宅和一个老人
戴望舒的名篇《雨巷》,描写的就是江南的小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
我们的孩子,还能看到雨巷,走过雨巷吗?
不见尘土飞扬繁花满眼,不见车辆如流喧闹叫喊。只需静静地走,静静的看。城市的小巷中,雕刻着走向文明进程中那些细微的,然而深刻的情节和印痕。不仅是建筑的式样,从一个拱斗一个飞檐或一口古井上,从门式、窗式、彩绘、影壁和匾额上,甚至从断墙和残基上,我们都可以读出清、明、元,或者两宋和盛唐建筑的痕迹和流变。
但在古城、古街和古建筑的保护中,这些细节一再被忽略,甚至一些被请来的“专家”,由于种种原因也视而不见,还良心全无地为大拆大建叫好。
引起轩然大波的杭州孩儿巷宋代古宅便是一例。
南宋定都临安后,大约花了20年时间,致力于宫殿庙宇的建设,建成方圆9里的宫城,又进一步扩展外城。与北宋的都城开封一样,临安逐步发展成为集居住、文化、商业于一体世界闻名的繁华都市。在西湖沿岸,楼台林立,园林争奇斗艳,寺观众多,正所谓“一色楼台三十里,不知何处觅孤山”。由于种种原因,杭州城内外宋代的建筑已经荡然无存。
仿佛父辈沉默的童年,仿佛祖额上的皱纹,有过春天欢跃和冬日的霜雪的孩儿巷,沉默无言。
相传,这条小巷宋代专卖泥做的小孩儿,要买小泥人都得到这里来。杭州人喜欢词尾加个“儿”字,因而得名孩儿巷。小巷里还有一家药店,张同泰药店,它和胡庆余堂一样,都是老字号。走进药店,浓浓草木气息和药香依旧。
杭州孩儿巷98号是一组三开间五进走马楼。1984年3月,杭州市下城区有关部门曾在延安路孩儿巷口立过一块石碑,上面有以下一段文字:“孩儿巷,宋时名砖街巷,著名爱国诗人陆游曾居此……”。陆游家乡山阴离临安不远,过钱塘江向东便是,只有一天的路程。求学游历、赴京投考、应试为官,陆游曾多次到临安,先后在孩儿巷居住过数年,留下了不少诗篇。
陆游在淳熙十五年(1188年)再一次来到临安,先是起用为军器少监,主管造御前军器,当时他已经64岁。次年,出任礼部郎中——大抵相当于现在正厅级职务,礼部为尚书省六部之一,执掌国家关于礼乐、祭祀、朝会、学校教育、贡举等方面的事务。《渭南文集》中记“淳熙十六年四月二十六日,车驾景灵宫,予以礼部郎中兼膳部检察……时寓居砖街巷南小宅之南楼”的记载。砖街巷宋代又称保和坊,即现在的孩儿巷,这是确定无疑的。诗人的《临安春雨初霁》中的名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使得“小楼深巷杏花”,就像诗人笔下的“沈园池水绿波”一样,几百年来成了人们梦魂萦绕之地。
江南的烟雨,反反复复地讲述着一些藏匿于小巷的故事。
民间相传陆游就居住在巷内98号古宅。
孩儿巷位于杭州市中心,连接着闹市区延安路,属于“黄金地段”。这里的房价连年飚升。1997年,孩儿巷被列入了杭州旧城改造范围。在中国,“改造”的意思是“脱胎换骨”,旧城改造也就是全部拆毁重建新建。
更加不幸的是,98号古宅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近邻,同巷62号的凤起中学。这个中学有其扩大的充分理由,学校用地不足10亩,学生跑步只能在小区道路上进行。1998年,学校申报扩建操场获得批准,包括98号在内的46户居民住宅划进了红线,学校办理好了房屋拆迁许可证。
1999年1月,住在老宅中的古稀老人钱希尧,也许只凭祖父留下来的一句话,也许只凭自己对故宅的热爱和自己执着的信念,向有关部门提出请求:“孩儿巷98号陆游故居,要保护,不能拆!”
在决定杭州古宅孩儿巷98号的命运时,它是否是“陆游故居”成为争论的焦点。
日对清风,夜对明月。陆游在孩儿巷居住过,陆游是当时朝庭中的官员,还带着家属,自然不会住在简陋的官舍宅院。孩儿巷中留存至今最完整且有代表性的古宅只有98号。文献记载与推断结合有其合理性。民间口口相传也是文化遗产的另一种形式——非物质文化遗产。斑驳的老墙,青藤和苔藓,高高低低石板路,透过时光尘埃,你可以怀想,可以体味,诗人跌宕起伏的人生与命运,哪些能看得真切呢?
2月,杭州市园林文化部门的一些专家来到这座院落考察,他们一路匆匆走来,一边匆匆看去。印象是清末民初的建筑,并否定了该宅是陆游故居。因陆游是“寓砖街巷南小宅南楼”,98号位于孩儿巷北侧,无法证明是“巷南小宅”。
被拆迁所驱动的非学术性质的考察调查,以及由此产生的“复函”,就变得有些可疑。
几个月后,40多户拆迁户已经搬迁。5月,推土机开了进来,推倒了这座五进院落的第一进和第五进。
孩儿巷98号里的6家住户中多数已经搬出,只留下了钱希尧等三户“钉子户”,度日如年,危楼摇摇欲毁。
幸亏,这位古稀老人不停地奔走呼号;幸亏,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信息传媒发达的年代。5月下旬,当地媒体就此事连续三天作了报道,引起了广大市民的关注。几天之内,有2000多杭州市民络绎不绝地来到了孩儿巷,寻访陆游可能住过的小楼。门窗、回廊、楼道上精致的雕刻,永不干涸的八角古井,还有高达4米、厚1米多的古墙,许多人看后,都赞叹不已。人们纷纷在写给当时杭州市市长仇保兴的呼吁书上签了名,这就是孩儿巷98号引发的“两千人上书市长事件”。1999年6月21日,杭州市文物保护管理所也认为孩儿巷98号是“有历史价值的古建筑”,并做出了“立即停止拆除孩儿巷98号的紧急通知”。
认为是“事件”,在中国总有不祥之兆。
拆与不拆的争论中,拖了两年,冷处理了两年。
当今国内外大事不断,每天都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新闻,孩儿巷中发生过的一切,也风息浪止,似乎被人渐渐淡忘了。2001年4月,凤起中学扩建项目拆迁期限即将到期。既然热点已成为过去,又可以动手拆除了。据阮义山的《护城纪实》记载,2001年9月30日,杭州市政府第二次下文:98号建筑既非陆游故居,又不属于文物保护单位,且已破旧,限钱希尧在10日内搬出,由凤起中学拆除。
但钱希尧仍坚持不搬。他说,这座院落是祖父钱启翰民国初年托诗友郁达夫买下的,郁达夫当时推荐该屋是陆游住过的。当一次又一次的电话通知,说明天要来拆墙,必须立即搬迁时,老人越发执拗起来。如果是房地产开发商,一个老人自然不是对手,况且有红头文件,现在业主雇佣打手,乱棒交加的强拆现象还少么?幸亏是学校,还算文明。
2003年3月,在乍暖还寒的日子里,凤起中学以“拒签房屋拆迁安置”将钱希尧告上了法庭。6月14日,杭州中下城区判学校胜诉。看来,运用警力“强制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