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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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婚姻颇令人感到惊愕,”我父亲说。“娶了个乡绅——农民代表——的女儿。”
我扬起眉头。“为了钱?”
老爹摇摇头。
“不,是爱的结合。她是在为一个朋友筹备婚宴时认识他──对他一见倾心。她的父母极力反对,但是她一心一意要嫁给他。我告诉你,这个人有魅力──他所具有的某种强而有力的异国风采紧紧吸引住她,打动了她的芳心。她厌倦了跟她同种的人。”
“婚姻生活快乐?”
“非常快乐,真够奇怪的了。当然他们各自的朋友都疏远了(那个时候金钱还不是万能,无法扫除阶级界限),但是他们似乎并不在乎。没有朋友他们还是过很快快乐乐的。他在斯文里盖了一幢有点乖悖常理的房子,他们住在那里,生了八个子女。
“老里奥奈兹选上了斯文里倒是聪明之举。那时那个地区才刚开始流行。第二座和第三座高尔夫球场还没有建起来。那里一些世居的家庭非常喜欢园艺,他们也都喜欢里奥奈兹太太,还有一些有钱的都市人想跟里奥奈兹攀交情,因此他们可以选择朋友来往。他们十分美满幸福,我相信,直到她在一九○五年肺炎死去。”
“留给他八个子女?”
“一个夭折,儿子有两个在大战中遇难死去。一个女儿嫁到澳大利亚去,死在那里。未出嫁的有一个车祸死亡,另外一个也在一两年前死去。只剩下两个还活着──长子罗杰已婚,但是没有子女,菲力浦娶了一个出名的女演员,生了三个孩子,你的苏菲亚、尤斯达士和乔瑟芬。”
“他们都一起住在——叫什么来着?——‘山形墙三连屋?’”
“是的。罗杰·里奥奈兹一家人是因为大战初期自宅被炸毁。菲力浦一家人则打从一九三八年开始就住在那里。还有一位年老的姨妈,哈薇兰小姐,第一任里奥奈兹太太的妹妹。她一向公然表示厌恶她的姐夫,不过她姐姐一死,她认为接受她姐夫的邀请,搬去跟他住,照顾孩子,是她的义务。”
“她是个很注重个人义务的人,”泰文勒督察长说。“不过她可不是那种会改变自己对他人看法的人。她一直不赞同里奥奈兹的作风——”
“哦,”我说,“看来好象是个大家庭。你想会是谁杀害了他?”
泰文勒摇摇头。
“还早,”他说,“还说不上来。”
“得了吧,泰文勒,”我说。“我想你一定心里有数,知道是谁干的。我们现在可不是在法庭,老兄。”
“不错,”泰文勒郁郁地说。“而且我们也许永远没有办法把这个案子弄上法庭。”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不是被人谋杀的?”
“噢,他是被人谋杀的不错,毒死的。不过,你知道这些毒杀案件是怎么样的。很难找到证据,非常扑朔迷离。一切的可能性也许指向一方——”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你的心里早已想好了底,不是吗?”
“这是个或然率非常强的案子。我所想的是那些显而易见的可能性之一。天衣无缝的计划。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太诡诈了。”
我以恳求的眼光看着我老爹。
他慢吞吞地说:
“如同你所知道的,查理,在谋杀案件中,显而易见的可能性一般来说就是正确的答案。老里奥奈兹后来续弦了,十年前。”
“在他七十五岁时?”
“是的,他娶了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女人。”
我吹了一声口哨。
“什么样的年轻女人?”
“一个茶馆出身的年轻女人。一个十足人格高尚的年轻女人──苍白、冷淡而漂亮。”
“她是你所谓显而易见的可能性?”
“这我倒要问你,先生,”泰文勒说。“她现在才三十岁——这是个危险的年龄。她喜欢舒服的生活。而且屋子里有个年轻人。孙子女的家庭教师。没有参战──心脏不好或是什么的。他们之间非常亲密。”
我深思地看着他。这当然是个老套的故事。纠缠不清。而我父亲强调过,这位第二任里奥来兹太太人格非常高尚。很多谋杀案就是在这种伪装之下进行的。
“是什么致死的?”我问道。“砒霜?”
“不是,我们还没收到化验报告──不过医生认为是‘伊色林’。”
“这倒有点奇特,不是吗?当然轻易的可以找出购买的人。”
“不是这样。是他自己的,你知道。眼药水。”
“里奥奈兹有糖尿病,”我父亲说。“他定期注射胰岛素。胰岛素是装在有个橡皮盖的小瓶子里。注射时用针头刺过橡皮盖抽取药剂。”
我猜出他接下去要说的。
“结果抽出的不是胰岛素。而是伊色林?”
“正是。”
“那么是谁帮他注射的?”我问道。
“他太太。”
我现在知道了苏菲亚所说的“正确的人”是什么意思。
我问道:“那一家人跟第二任里奥亲兹太太相处得好吗?”
“不好。我判断他们几乎都不讲话。”
这似乎越来越清楚了。然而,泰文勒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你认为有什么蹊跷?”我问他。
“查理先生,如果是她干的。她应该轻易的就可以在事后换上一瓶真的胰岛素。事实上,如果真是她,我真无法想象为什么她没这样做。”
“是的,这似乎是明显的事。屋子里多的是胰岛素?”
“噢,是的,满满未用过的和用过的空瓶子。而且如果是她干的,医生十之八九不会瞧出破绽。伊色林中毒而死的人很少在遗体上显出异状。不过因为他检查胰岛素(看看是不是药剂强度不对或什么的),因此,当然啦,他很快就发现不是胰岛素。”
“因此,”我深思地说,“看来里奥奈兹太太要不是非常笨──就是可能非常聪明。”
“你的意思是——”
“她可能料定你会认为没有人会那样傻。其他的呢?有没有任何其他的──涉嫌人?”
老爹平静地说:
“实际上屋子里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下手。那里经常存有不少胰岛素──至少足够两个星期的用量。其中一小瓶可能被人动了手脚,然后再放回去,知道时候一到就会被用上。”
“而且任何人多多少少都可以接近那些药瓶?”
“它们并没有上锁。它们都摆在他住的那一部分房子浴室药橱架子上。整幢房子里的人都来去自如。”
“有没有任何强烈的动机?”
我父亲叹了口气。
“我亲爱的查理,亚瑞士泰德·里奥奈兹可是个大富翁!不错,他是已经把很多钱分给了他的家人,但是可能有某一个人想多得到一些。”
“但是还想要的是目前的遗孀。她的那位年轻人有钱吗?”
“没有。穷得要命。”
我的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一闪。我想起了苏菲亚引述的童谣。我突然记起了整首童谣:
一个歪歪扭扭的人他走了歪歪扭扭的一哩路
他在一扇歪歪扭扭的木门边发现了一张歪歪扭扭的六便土纸币
他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它抓到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老鼠
而他们全都住在一栋扭扭歪歪的小屋
我对泰文勒说:
“她怎么引起你的注意──里奥奈兹太太?你认为她怎么样?”
他慢吞吞地回答:
“这难说──非常难说。她不容易让人了解。非常安静——因此你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喜欢过好日子——这一点我发誓绝对错不了。你知道,她让我想到一只猫,一只养尊处优的大懒猫……并非我对猫有什么不满。猫并没什么不好……”
他嘘了一口气。
“我们需要的,”他说,“是证据。”
是的,我想,我们都需要里奥奈兹太太毒死了她丈夫的证据。苏菲亚需要,我需要,而且泰文勒督察长也需要。
然后一切都会是美好的!
但是,苏菲亚不确定,我不确定,而且我认为泰文勒督察长也不确定……
四
第二天,我跟泰文勒一道去“山形墙三连屋”。
我的身份奇特。最起码来说,就相当不正统。不过我老爹从来办事就不怎么正统。
我还是有点沾得上边的身分。在大战初期,我曾跟苏格兰警场的特勤组一起工作过。
当然。这是全然不同的一回事──不过我早期的表现给了我某些官方的身分,可以这么说。
我父亲说:
“如果我们想要解决这个案子,就必须取得一些内部的消息。我们必须了解那幢屋子里的每一个人。我们必须从内部去了解他们──而不是从外头。你是能为我们取得内幕消息的人。”
我可不喜欢这样。我把烟蒂往壁炉一丢说:
“我是个警方的间谍?是不是这样?要我去从我所爱而她既爱我又信任我(至少我相信她是如此)的苏菲亚身上去套取内幕消息。”
老爹开始显得相当愤慨。他厉声说:
“看在老天的分上,不要采取这么庸俗的眼光。不要说别的,你总不相信你的年轻女人谋杀了她祖父吧?”
“当然不。这简直荒谬极了。”
“好──我们也不相信。她离开了一些年,她一向跟他处得非常好。她有份非常可观的收入,而且我该说,他会很高兴听到她跟你订情的消息,而且或许会为她准备一份大方的嫁妆。我们不怀疑她。我们为什么要怀疑她?不过有一点你可以相当确定,如果这件事情没有澄清,那个女孩是不会嫁给你的。从你所告诉我的,我相当确信。还有,记住我的话,这是件也许永远无法澄清的罪案。我们可以合理确信那个太太和她的年轻人可能共谋──但是要证明这是事实可就是另一回事。甚至到目前为止,这个案子还到不了检察官那里。除非我们找到确切对她不利的证据,一切都将永远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