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视者 作者:格利耶-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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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他来了:今天这种天气的确不是乘渔船旅行的日子、这倒不是怕晕船,海面这样平静是不会晕船的;怕的是这么小的一条渔船没有适当的地方避雨;暴雨一来,船末到埠,旅客就会浑身湿透。
店主人又对这些渔船的肮脏表示不满:即使他们整天用大桶大桶的水来洗船,船上的各个角落总是有碎的鱼肉,仿佛边洗边长出来似的。船上的绳缆木碰则已,一碰就满手油污。
马弟雅思偷偷望了店主人一眼。很明显,店主人并没有别的用意——甚至连任何思想都没有——他只是为说话而说话,对于他自己说的话丝毫不加以重视。而且他对自己的说话也丝毫不要人相信。即使他完全没有说话,结果也是一样。
年轻的待女从卖酒柜台后面进来了,她走着细步,手里拿着一个托盆,上面放着早餐的餐具。她把餐具排列在马弟雅思面前的桌子上。现在她知道每样东西应该放在什么位置,再也不像第一天那样犹豫和弄错了。只是有时动作比较缓慢,才使人看出她是在战战兢兢地工作。摆好餐具以后,就抬起她的黑色大眼珠望着旅行推销员,看看他是否满意——可是不到一秒钟,只是眨一下眼睛的工夫,她就把眼睛挪开了。这一次她好像对他微笑了一下,不过很难觉察得出。
她向摆好餐具的桌子作了最后一次巡视,把臂膀稍稍向前伸了一下,仿佛要搬动什么东西——也许是那只咖啡壶——可是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了。那只手很小,手腕几乎过于纤细。绳子在两只手腕上深深地印上了红色的痕迹。可是绳子其实缚得并不十分紧。皮肉上的绳印大概是由于她徒劳的挣扎所造成的。同时,他还不得不把她的脚踝缚起来——并不是把两只脚踝缚在一起,这样做太容易了——而是把两只脚踝分开,各自固定在地上,中间相隔约一公尺。
要这样做,马弟雅思还有一段绳子,因为那股绳子比他想像的要长得多。此外,他还需要找到两根牢牢地插在地上的木桩…最后是他们身边的羊群给他提供了一个最理想的解决办法。为什么他早点没有想到呢?他首先把她的两只脚缚在一起,使她不能动弹,他就利用这时间去改变羊群的位置;他把所有的羊缚在一起——原来是两对在一边,另一只单独在一边——他的动作那么迅速,使羊群连惊吓都来不及。这样他就腾出来两根铁柱——两根尖桩,上头一端弯成环形。
最使他感到费劲的,是后来把羊群拉回到原来的地方,因为在这一段时间里,受惊的羊群把绳子拉得挺直,疯狂地绕着圆圈儿……而她呢,恰恰相反,现在乖乖地躺着,两只手给缚在背后——在背脊下面的腰弯那儿——两条腿伸长而张开,嘴里塞着口街。
后来周围变得更加平静:只有那辆镀镍的自行车单独留在悬岩的洼地里,平放在斜坡上,在低矮的草上很显眼地躺着。它的零件虽然很复杂,它的轮廓却十分清楚,没有任何部分给人凌乱的感觉,也没有模糊不清的地方。光滑的金属车身并没有任何反光,一定是由于车身上有了一层很薄的灰尘的缘故——灰尘薄得像水蒸气——是在路上沾上的。马弟雅思很平静地把碗里剩下的咖啡喝下去。
店主人又回到玻璃门后面他的观察哨上去,他告诉旅行推销员,渔船开行了。船身慢慢离开倾斜的石头岸边;渔船和岸边之间的距离逐渐扩大,可以看得见中间黑色的海水。
“您本来四点钟就可以回到家里了。”店主人说,没有转过头来。
“算了!没有人在等我。”马弟雅思回答。
店主人再也不说什么,只是继续注视渔船的行动——现在渔船把另一边船舷转了过来,船身和原来的方向垂直,船头对着港口。距离尽管远,漆在船身上的白色号码仍然看得清楚。
马弟雅思离开食桌。他要在这儿逗留到明天,还有最后一个理由(他补充说):在离开本岛以前,他还想继续完成第一天晚上没有完成的挨户推销任务。他认为既然住了下来,就不愁没有时间,所以昨天根本没有做过什么事——或者几乎等于没有做过什么事——他依靠第三天来按照正常的做法完成最后一部分地区的访问。他对店主人解释他周游全岛的总的路线:大体上是一个8字形,市镇并不完全处在这个8字形的中心,只不过是上圈的西北角上一个点。上圈的顶上是“群马’梅呷。从这里起到港口——约等于他原来预定的路程的四分之一弱——就是他要再走一遍的一段路;不过这一次他要做得彻底,既不忽视任何房屋,也不错过任何支路。星期二那天由于时间紧迫,不在大路沿线的大部分小居民点他都没有去。到了后来,他还不得不任何地方都不停留,有些房屋他甚至过门不入,只凭自行车可能达到的速度飞快地向前冲。
今天,他不需要租一辆自行车来走这么一小段路了:他有充分的时间可以步行。不过,他认为最好是马上动身,不回到镇上来吃午饭。因此他请求店主人给他准备一些火腿夹面包,他先去取他的放手表的小箱子,过十分钟以后回来取面包。
他在走廊里走着的时候,女房东从开着门的厨房里看见了他。她向他亲切地招呼了一声:“早上好,先生。”他马上看出来她没有什么特殊的话要对他说——也没有什么一般的话要对他说。她走到门边,他也停了下来;她问他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好;他有没有把百叶窗关起来——没有;刮着东风的时候,很少人敢把百叶窗整天开着……等等。
走进房间,马上看见桌子底下并没有那只小箱子。他想起了今天早上他已经把它放在别的地方了。他开了那只大衣柜的门——用的是手指尖,因为柜门上既没有把手,也没有钥匙——拿了那只小箱子,再把柜门关上。这一次他从大门走出去,沿着大路走到市镇。雨点现在变得稀疏而微小,不是特别注意就看不出来。
马弟雅思走进了“希望”咖啡店,拿起用黄纸包着的火腿夹面包放过短祆的左边衣袋,继续向小广场走去,脚下的铺石板被雨洗过以后都显出原来的颜色。
五金店的柜窗里是空的:所有陈列在柜窗里的商品都拿走了。里面有一个穿灰色工作罩彩的汉子站在陈列柜台上面,面对着大街。他离地面一公尺,他的黑绒便鞋,他的袜子和被举起的臂膀扯起来的裤脚管,全部被阳光照耀着,显露得清清楚楚。他的两只手各拿着一大块破布;左手按在玻璃上,右手在玻璃上划着小圆圈。
马弟雅思一转过商店的墙角,马上面对面地撞见一个年轻姑娘。他问过一旁,让她走过。可是那姑娘却停下来打量他,仿佛要和他说话,眼睛一连几次望着他的小箱子,又望着他的脸。
“早上好,先生,”她终于说话了,“您就是那位出售手表的旅行推销员吧?”
她是玛莉亚·勒杜克。她正要找马弟雅思,她甚至想到他的住所里去找他,因为她知道了他还住在岛上。她想买一只手表——一只牢固耐用的手表。
马弟雅思认为不必跟她回到她的母亲家里去——她家在通向大灯塔的那条路上,是市镇边沿的最末一家——这样做会使他越出了目前要走的道路。他指给她看死者纪念碑的铁栏周围的铺五人行道:既然雨已停了,他们毫无问题可以在那里观看货色。他把小箱子平放在潮湿的石板上,打开了锁扣。
他把头几块硬纸板递给年轻姑娘看过以后,把硬纸板一块一块地放在内箱盖上叠起来,同时对年轻姑娘谈起他们在黑岩村没有相遇,希望她会主动谈起她妹妹惨死的意外事件。可是年轻姑娘丝毫没有流露出想谈论这件事的意思,他不得不更直接地把问题引到那上面去。她打断了马弟雅思的客套话,只告诉他下葬的时间——星期五上午。从她说的话看来,很明显,她家里主张葬礼尽量从简,只邀请最近的亲属。接着她就马上回到买手表的问题上,仿佛她对死去的妹妹还怀着某种仇恨似的,她说时间不容许她拖延了。只花了几分钟她就选好了一只手表,而且提出了一个最好的成交办法:旅行推销员只要在吃饭的时候把手表放在咖啡店里,她也把表钱交给咖啡店,这样就行了。马弟雅思还没有把小箱子关好,玛莉亚·勒杜克已经走了。
他从死者纪念碑的另一边看见电影广告牌上贴上了一张白纸,遮没了整个广告牌。香烟店主人恰好在这时候从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只小瓶和一支纤细的画笔。马弟雅思问他,昨天那张五彩的海报哪里去了;店主人回答说,那张海报和他同时收到的电影拷贝不一样,发行人弄错了。因此他不得不用墨水来写出下星期日上演的片名。马弟雅思走开去的时候,店主人已经开始工作,用硬朗的笔触写了一个很大的字母心。
旅行推销员沿着市政厅右边的那条小路走,经过旧蓄水船坞的边沿,池里的水已经随着退潮完全流光——因为早已不能使用的水闸,历年来已经不能蓄水。池底的污泥也显然被清除掉了。
然后他沿着要塞的高墙走着。以后的那段路又转向海岸,可是并没有到达海边,只是从左边绕道伸向海呷。
马弟雅思很快就走到那通向救世主村的叉路口,比他预期的时间更早一点——这儿是他系统地到处兜售手表所到过的最后一个地方。他在那里只卖出了一只手表——那天的最后一只——不过他在那里已经访问过主要的住户,而且是热诚的、不太匆忙的访问,所以现在不必再到那里去碰运气了。
因此他仍然沿着大路向相反的方向走,轻快地向着市镇走去。
走了约五十公尺,他又看见右面大路边上那所孤零零的小房子,星期二他不屑去敲门访问,因为房子的样子很寒酸。其实这所房子也和岛上大部分的房子是同样的建筑物: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