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气室-第8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萨姆就在前排,跪坐在两个年轻人之间,三个人都在使劲冲照相机做怪样。看他的样子有十五六岁,瘦长的小脸正在努力做出令人恐怖的表情——嘴唇歪扭,眉头拧紧,下颌抬起,显示出一个正在竭力仿效他周围成年人的男孩的狂妄自大。
他很容易被认出来,因为有人为他做了标记,那是一条有些褪色的浅蓝色墨水道,指向写在照片边缘的萨姆·凯霍尔两个粗体字。那笔道从照片中其他人的身体和脸上画过,一直通到萨姆的右耳处。埃迪,一定是埃迪干的。莉说过埃迪曾在阁楼上发现过这本书,亚当几乎可以看到他父亲在认出萨姆并用那表示控诉的笔道指向他的头部后,一个人躲在黑暗之中对着照片哭泣的情景。
莉还说过萨姆的父亲是这伙暴徒的头儿,但亚当认不出哪个是他。可能埃迪也没认出来,因为照片上没有做出标记。照片中至少有七个人的年纪与萨姆的父亲相仿。这里面有几名凯霍尔家的成员呢?她还说过他的兄弟们也参与了,也许是那个长得有些像萨姆的看上去小一点的那个人吧,但他吃不准。
他审视着祖父那明澈好看的眼睛,心里不觉一阵隐隐作痛。他那时还只是个孩子,又出生在一个天生就仇视黑人的家庭。有多大的责任应该归罪于他呢?看看他周围的那些人吧,他的父亲、家人、朋友、邻居,他们也许都是些诚实、穷苦、勤劳的人,只不过是在当时司空见惯的一次残酷的仪式结束之时被摄入了镜头。萨姆没有别的选择,那是他所知道的全部世界。
亚当怎样才能找到过去与现在的有机联系呢?如果上帝在冥冥之中让他早出生四十年并把他置身于那些人之中,他会如何公正地对那些人以及他们的暴行作出评判呢?
当他望着那些人的面孔时,一种奇特的舒适感淹没了他。虽说萨姆显而易见是一桩故意伤害罪的当事人,但他只不过是那帮人中的一员,只负有部分罪责。很明显,是那些面容冷峻的成年人促成了那次私刑,其他人只是前去看热闹而已。他看着照片,很难想象萨姆和他的小兄弟们能干出那种兽行。萨姆没有尝试去制止那件事,但他也很可能没有做过任何推波助澜的事。
一张照片带来了不下一百个难以解答的问题。摄影师是谁?他怎么会正好带着照相机在那里?那个年青黑人是谁?他的家在哪儿,还有他的母亲?他们是怎样捉住他的?他是否曾经关在监狱里并由当局把他交给了那帮人?事情过后他的尸体是怎样处理的?在照相机前面微笑的年青女子是那个被强奸的受害者吗?那些男人中有她的父亲吗?有她的兄弟吗?
如果萨姆在那样小的年纪就参加了私刑,那你对他成年以后又能有什么指望呢?在密西西比州乡下像这样的村民聚会和庆祝活动要多长时间才进行一次呢?
老天在上,萨姆·凯霍尔除了做他做过的那些事还能做些什么呢?他别无选择。
萨姆喝着一个别致的咖啡壶里煮的咖啡,一面很耐心地在前面办公室里等着。咖啡的味道很浓,不像每天早晨给犯人们喝的咖啡那样稀汤寡水的。那是帕克用一个大号纸杯盛给他的。萨姆坐在桌子上,脚搁在一把椅子上。
门给打开了,纽金特上校雄纠纠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帕克。门关上后,萨姆挺直身子啪地打了个敬礼。
“早晨好,萨姆,”纽金特拉着脸说,“感觉怎么样?”
“好极了,你呢?”
“马马虎虎吧。”
“是嘛,我知道你可是个大忙人。累得够呛吧,筹备我的死刑并保证一帆风顺真是不容易啊,我向你致敬。”
纽金特没有理睬他的挖苦。“有几件事需要和你谈谈。你的律师说你现在疯了,我要亲眼看看你是怎么个疯法。”
“我的感觉像是个百万富翁。”
“是的,你真的看起来很好。”
“是嘛,谢谢啦。你样子还是那么漂亮,皮靴挺亮嘛。”
他的黑色军警靴依旧闪闪发光。帕克低下头看看,笑了笑。
“是的,”纽金特说完坐进一把椅子,眼睛看着一张纸,“精神病医生说你不肯合作。”
“哪个精神病医生?是N吗?”
“是斯蒂盖尔医生。”
“就是那个名字不全的大屁股女人吧?我只不过和她聊了一次。”
“你是不是不肯合作?”
“我当然希望那样。我来这儿差不多十年了,当我差一步就要走进坟墓时她才终于扭着大屁股来看我是不是过得还好。她想做的只是给我些麻醉剂,好让我在你们这些小丑来带我时不能动弹。那样你们就能省点事,对不对?”
“她只是想帮助你。”
“要是那样就让上帝保佑她吧。告诉她我很抱歉,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给我在评估报告里记上一笔吧,装进档案里。”
“我们需要商量一下你的最后一餐吃些什么。”
“帕克为什么在这儿?”
纽金特瞥了一眼帕克,又看了看萨姆。“因为这是规定。”
“他是为了保护你,是不是?你怕我。你害怕单独和我呆在这间屋子里,对吧,纽金特?我快七十岁了,弱不禁风,抽烟抽得命都快没了,而你竟怕我,怕我这样一个死定了的谋杀犯。”
“我根本不怕你。”
“我能让你在这屋里满地打滚,纽金特,如果我想那样做的话。”
“我怕你成了吧?萨姆,我说,咱们还是接着说事吧。你的最后一餐想吃些什么?”
“今天是星期天,我的最后一餐应该是在星期二晚上,你干嘛现在就操那份心?”
“我们必须做好计划,你提出什么要求都可以,只要合情合理。”
“谁来掌勺?”
“由监狱的食堂给你准备。”
“噢,太棒了!还是由那些给我做了九年半猪食的天才大厨师们来做,安排得不错嘛!”
“你想吃点什么,萨姆?我尽量做到通情达理。”
“烤面包和煮胡萝卜怎么样?我可不想提出新花样让他们为难。”
“好吧,萨姆。等你想好了就和帕克说一声,他会通知厨房的。”
“不会有什么最后一餐的,纽金特,我的律师明天就要打出重磅炮弹,你们这些蠢货就等着瞧吧。”
“我希望你是对的。”
“你这个撒谎成性的杂种,你恨不能马上把我带去绑在椅子上,你做梦都在想问我还有什么临终遗言,然后向你的一个跟屁虫点点头把门锁上。当事情结束后,你再哭丧着脸向新闻界宣布什么‘根据密西西比州湖源县巡回法院的命令,萨姆·凯霍尔已于今天——八月八日凌晨零时十五分在帕契曼监狱的毒气室内被执行死刑。’那才是你最得意的时候,纽金特,别跟我假充善人了。”
上校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张纸。“我们还需要你的见证人名单。”
“问我的律师去。”
“我们要知道如何处理你的遗物。”
“问我的律师去。”
“好吧。我们有许多新闻界的采访请求。”
“问我的律师去。”
纽金特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气乎乎地走了出去。帕克抓住门等了片刻,然后平静地说道:“坐好了,萨姆,还有人来看你。”
萨姆笑着向帕克挤了挤眼。“那就再给我多搞点咖啡来,好不好,帕克?”
帕克拿走了咖啡杯,几分钟后又回转来。他还给萨姆带来了《杰克逊日报》周日版。萨姆正在看那些有关他死刑的报道时,拉尔夫·格里芬牧师敲敲门走了进来。
萨姆把报纸放在桌子上后审视着牧师。格里芬穿着一双白色的球鞋和一条褪色的牛仔裤,上身穿一件黑色衬衫,戴着牧士领。“早晨好,牧师,”萨姆说着喝了口咖啡。
“你好吗,萨姆?”格里芬说着拉过桌子近旁的一把椅子坐在上面。
“眼下我的心里充满仇恨,”萨姆一本正经地说。
“我很遗憾,恨谁呢?”
“纽金特上校,不过现在都过去了。”
“你做过祈祷了吗,萨姆?”
“还没有。”
“为什么还不做?”
“着什么急?我还有今天、明天,还有星期二。星期二晚上恐怕我和你会有很多祈祷要做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随时会来,这由你决定。”
“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呆到最后一刻,牧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和我的律师一起。你们两个有权陪我度过最后的时光。”
“不胜荣幸。”
“谢谢。”
“你都准备祈祷些什么内容呢,萨姆?”
萨姆喝了一大口咖啡。“嗯,首先我希望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后,我所做过的一切坏事都能得到宽恕。”
“你的那些罪孽吗?”
“是的。”
“上帝在盼着我们向他忏悔自己所犯的罪过并求得宽恕。”
“是一次结清呢?还是一次一件?”
“是我们能够记住的全部。”
“那我们最好现在就开始,恐怕要花不少时间。”
“由你决定,你还有什么需要祈祷的吗?”
“我要为我的家人以及诸如此类的人祈祷。这件事会伤害我的孙子、弟弟,也许还有我的女儿。人们不会为我流太多的泪,这你是知道的,但我希望他们能感到宽慰。我还要为监舍里的那些狱友祈祷,他们都很为我难过。”
“还有别的人吗?”
“是的。我要特别为克雷默一家祈祷,尤其是露丝。”
“是受害者的家人吗?”
“是的,还要为林肯一家人祈祷。”
“谁是林肯?”
“说起来话长了,还有很多受害者。”
“这样很好,萨姆,你需要卸下心里的这些包袱,使灵魂得到净化。”
“要净化我的灵魂恐怕得用好几年的时间,牧师。”
“还有很多受害者?”
萨姆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