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月之子-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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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是逃下山坡的途中不小心被岔出来的玫瑰花荆刮到,不过我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或许是我冲得太快太猛,此刻连玫瑰花浓郁的芳香都变成刺鼻的腐臭。我甚至可以闻到自己防晒油的味道,就和刚涂抹时的味道一样浓——只不过现在还混杂了些许汗酸味——想必是出汗时又把防晒油的香气蒸发出来。
我忽然有种荒诞的想法,觉得那六名猎捕我的杀手可以像猎犬一样凭嗅觉闻出我的行踪。不过,我目前暂时不会有危险,因为我处的位置是在他们的下风处。
我抓着铁栏杆,栏杆的震动沿着我的手一直传到骨子里。我趁这个机会往上坡的方向张望。整个搜索队伍正要从最顶端的梯台爬到第二层梯台。
六道镰刀似的强光在玫瑰花丛中挥来划去,被灯光扭曲的篱笆看起来像是恐龙的白骨。
这座花园里可以藏身的角落远比上方的草皮多,因此搜捕人员要检查的地方也大幅增加,但是他们的动作似乎有愈来愈快的趋势。
我小心地越过栏杆,以免夹克的口袋或牛仔裤的裤管被栏杆顶上的尖矛钩到。一片宽阔的土地呈现在我面前,幽暗的山谷,绵延高起的山坡,和分散各处却看不太清楚的黑橡树。
山上的野草在经历近来丰沛的冬雨之后长得特别茂盛。我从栏杆上跃下来的时候,草的高度大约在我膝盖附近。我可以嗅到新鲜的青草汁从我鞋底下压扁的草叶挤出来的气味。
我确信桑第一伙人绝对不会放过这附近的每一寸土地,于是连跑带跳地逃离殡仪馆。我必须在他们抵达铁栏杆之前,逃到手电筒照射的范围之外。
我愈跑离市区愈远,这不是个好征兆,在野地里我完全无法寻求任何协助。每向东跑一步,我就愈向孤立靠近一步,我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就跟任何人一样脆弱,或许比大多数的人都还脆弱。
我的运气好正巧遇上这个季节,若是在燠热的夏天,这些长高的
草就会变得金黄、干燥,那么我走过的地方势必会留下一道草杆被践踏的轨迹。
我恨不得这些新长出来的嫩草能在我走过之后自动弹回原处,将我走过的足迹掩盖。否则,只要是稍具观察力的搜寻人员都能看出我的去向。
在大约离铁栏杆两公尺处的斜坡底端,原先的草坪紧接着浓密的灌木丛。五尺高的芒草丛混杂着一簇簇的羊须草;形成室碍难行的障碍。
我急忙费劲地杀出丛林,来到一处宽约十英尺的天然排水道。
这里没有长什么植物,因为被前一场暴风雨冲刷之后,山脚下这个地方露出一条长条形的岩床。加上两个星期没降雨,整条岩脉都是干的。
我停下来让自己喘口气,并倾身将芒草微微向两侧拨开;勘测对方的人马目前抵达花园的什么位置。
他们当中有四个人正在爬铁栏杆。当他们从铁栏杆爬上去再翻下来的时候,手电筒的光线时而像镰刀一样划过夜空,时而在篱笆间晃动闪烁,有时则毫无目标地刺人地面。
看到他们的动作如此快速敏捷,不禁令人提心吊胆。
他们是否都和桑第。寇克一样携带着武器?
不过,想到他们如动物般敏锐的直觉、速度和锲而不舍的斗志,我想他们大概不需要配戴武器。要是他们逮到我;大概会活生生用手把我撕成碎片。
我怀疑他们会不会也将我的眼睛挖掉。
那条宽敞的排水斜坡——上坡可通东北方,下坡则直通东南方。
由于我目前已经被逼到城市的东北极点,若再继续往东北走对我十分不利。
于是我决定往东南,沿着草丛中的岩石水道走,一个只想尽快回到人口密集的市区。
柔和的月光洒在前方略呈杯状的排水道上,看起来就像冬日池塘上薄薄的一层白冰,朦朦胧胧地呈现在我眼前。两侧高大银白色的茫草显然被霜冻得僵直。
我按栋住内心的恐惧,不顾一切地将自己完全托付给黑夜,就让黑夜像风推帆船一般推着我前进。我沿着缓坡一路往下跳,几乎没有脚触地的感觉,仿佛在冰冻的岩石上溜冰刀。
约莫又过了两百码之后,我来到一个两山交叠之处,原来凹陷的水道又多出一条岔路。我毫无减速地走上了右边的岔路,因为这条路是通往月光湾较直接的路线。
从交叉口前进没多远,我就看见灯光朝我的方向逼近。大约在前方一百码处,岩脉从长满青草的山边向左急转弯之后就消失在视线之中,搜寻光束的来源就在那道急转弯后面,但是我能辨别那是手电筒的光线。
殡仪馆的那帮人不可能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穿越玫瑰花圃。这些人势必是外面找来的佣兵。
他们试图将我两面包夹。我觉得身后像有一整个军队的人马在追赶,一排一排的士兵像魔术般从地底下一路冒出来。
我急忙停下脚步,考虑要不要离开这条岩脉,改定旁边有芒草或灌木丛掩护的路。我同样还是可以顺着这条岩石水道的方向走,可是这么一来,无论我怎么小心,难免会在沿途留下行踪。到那时候,他们可能会从草丛里蹦出来将我制伏,或者在我试图爬上山坡的时候一枪把我打死。
在前方转弯处,手电筒的灯光变得愈来愈明亮。
我退回水道的交叉口,改走一分钟前放弃的左侧岔路,大约走了六、七百英尺之后,我又来到另一处交叉日,这次我想走右边的岔路——往城里的方向——但愿是又害怕他们识破我的路径,所以我决定走左边的那一条路,尽管这样走下去只会让我离市区愈来愈远。
突然间轰隆隆的引擎声响起,巨大的噪音让我误以为是低空飞
过的飞机。
紧接着一道刺眼的强光扫过在我左侧和右侧的山顶,直接扫过岩石水道,距离我的头顶只有六十到八十英尺。这道光又亮又强,带有重量和质感,犹如一道涌出的白色熔岩。
超强力的探照灯在照射到远处东边和北边的山脊之后,折射出一道弧形的光束。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从哪里弄来这么精密复杂的设备?
难不成桑第。寇克是某个反政府军事组织的头子?难道殡仪馆地底下就是暗藏武器和弹药的军事总部?不,这不太可能。在这个时代里,像这种败坏社会的事情只算是现实生活里的一部分——不过,眼前发生的事太不可思议了。这无疑是夜间新闻没有捕捉到的一条漏网新闻。
我必须知道上面发生的状况。假如不去勘察的话,就跟一只走实验室迷宫的傻老鼠没啥两样。
我穿越水道右边重重的灌木丛,越过一道山洼,然后爬上山坡,因为那似乎是探照灯光来源的方向。当我开始上坡的时候,探照灯的光束又开始在上方的高地扫视——跟我想的一样,从西北方照射过来——接着又扫视第三次,把我正一步步接近的那片山坡照得一片通明。
在用手和膝盖跪在地面上爬行十英尺之后,我匍匐前进爬完最后十英尺。爬到顶端的时候,我钻进一块突起的岩石下方寻求掩护,并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张望。
一辆黑色的雄蜂号驻足在隔我一个山头的山顶上,紧邻一棵大橡树的下风处——你也可以称它为威蜂号,那是雄蜂号尚未改装卖给民间使用前的原始名称。虽然我只能从车灯的余光中隐约看见它的外型,但是雄蜂号有几个错不了的特色:方盒状沙十型笨重、四轮传动、整座车架在巨大的轮胎上,任何一种地形它都有办法来去自如。
我现在可以看见两道探照灯的强光:一把握在驾驶员的手里,另一把则由坐在前座的同伙控制,每一把探照灯的镜面至少有沙拉盘那么大。像这样强度的光,大概非得靠雄峰号的引擎发电不可。
这时驾驶员扭掉探照灯,将雄蜂号发动,从橡树的树荫下疾驶而出,以压垮高速公路的气势横越山顶上的草坪。它的车尾朝向我,迅速地在山头消失后又从另一端冒出来,爬上更徒的一个山坡,在这些沿海的山坡上畅行无阻。
其余在地面上搜索的人员则拿着手电筒或许还有手枪,一直在山洼附近徘徊,目的在防止我爬上高处,逼得我往下走到搜寻人员能找得到我的地方。雄蜂号继续在山顶上四处巡逻。
“你们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啊?”我喃喃自语。
我怀疑从山脚下和沿海街道上是否可以看见山坡上的这些活动。大概没有多少城里人会在这个时候走到室外,况且,他们必须将头抬到某个仰角才能看见山上引人注意的骚动。
看到探照灯的人或许会以为那是一些青少年或大学生在附近找寻驯鹿或一般野鹿的踪迹:虽然不合法,不过这种不血腥的嗜好,一般人大都还能忍受。
照这个情况研判,雄蜂号很快就会转回我所在的方向。根据它搜索的习性,它大概再两下子就会抵达这个山头。
我从山坡往下退回山洼,那正是他们希望我去的地方。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在此之前,我一直很相信自己有办法逃脱,如今,那份自信心不禁开始锐减。
我拨开重重杂草回到疏洪道的岩床,继续朝被探照灯逼上山之前走的方向前进,走了几步,突然被正前方一对发光的绿色眼睛摄住。
是土狼。
这种动物四处游走,外表与粮近似,体型稍小些,嘴鼻的部分较尖,具有相当的危险性。由于生存空间遭人类侵占,它们经常潜入山脚下原本十分安全的住户后院猎捕人类所饲养的牲畜。每隔一阵子就会听说上狠成群结队突袭叼走小婴儿的消息。虽然主狼鲜少主动攻击成年人,不过若是在它们的势力范围内碰上下班一群——甚至只有一对,也绝不能单凭它们的自制,和自己略占优势的体型而心存侥幸。
方才受到刺眼的探照灯强光照射,我的夜间视力目前仍在逐渐恢复当中,在经历一阵紧张的气氛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