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月之子-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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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你。”我这样猜想。
“是的,而且我原谅他,真心地原谅他所对我做出的事情,但是他仍然不能原谅自己。不论我怎么做都无法让他痊愈。他是如此深深陷在绝望之中……如此的恐惧。”此时她的愤怒又注入了怜悯和哀愁。“他是如此的恐惧,恐惧到做任何事都无法享受乐趣。最后他决定自杀……当他死了之后,我整个人已经没有剩下任何东西可以剐了。”
她放下拳头,松开手,凝望着酒杯——然后轻轻地将它放在餐桌上。
“安琪拉,那只猴子到底有什么问题?”我忍不住要问。
她没有答复。烛火的影子在她眼睛里舞动。她肃穆的脸庞仿佛是祀奉某个死去女神的石头神殿。
我把问题再度重复一次:“那只猴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最后安琪拉终于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就和耳语一样微弱:“它不是一只猴子。”
我知道我没听错,但是她说的话一点也不合理。“不是猴子?可是你不是说过——”
“它看起来是一只猴子。”
“看起来是?”
“而且它是一只猴子,那当然。”
我被弄得一头雾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是又不是,”她喃喃地说。“那就是问题所在。”
她似乎不是很理智。我开始怀疑她充满幻想力的陈述到底是真是假,如果她还能分辨得出来的话。
她的眼神离开烛光,转而凝望着我的眼睛。她已经不再丑陋了,但是也不再美丽,此时她的脸庞夹杂着灰烬和阴影。“或许我不该告诉你,你父亲的死让我一时情绪激动,我没有办法清楚地思考。”
“你说过我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才能……保护我自己。”
她点点头,“你的确需要知道,没错,你需要知道。你的命就像悬在一条细绳上危在旦夕,你需要知道那些恨你入骨的人是谁。”
我向她伸出我的手,但是她没有接受。
“安琪拉,”我央求道:“我想知道我父母亲到底发生什么事。”
“他们已经死了,他们走了,我爱他们,克里斯,我把他们当朋友一样地爱他们,但是他们走了。”
“我还是想知道。”
“如果你心里在想有人要为他们的死付出代价……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永远不会有人那么做,你这辈子不会有,永远都不会有。不管你知道多少真相,没有人能付出代价,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用。”
我把手收回来,握成拳头靠在桌上。一阵沉默之后,我开口说:“我们等着瞧。”
“我今天傍晚辞去了仁爱医院的工作。”当她透露这个令人难过的消息的时候,她整个人好像缩小了一样,十足像个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她又再一次变成那个端冰茶,奉药,拿枕头给残疾母亲的小女孩。“我再也不是护土了。”
“那么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她没有回答。
“那是你从小到大的梦想。”我提醒她。
“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了。在战场上替人裹伤敷药的是护土,在世界末日的决战场上还替人裹伤敷药的是傻瓜。而且,我已经快要变了,快变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老实说,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就快变了,另一个我,另一个安琪拉,一个我不想成为的样子,现在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我还是弄不清楚她这番话的启示到底是什么,这到底是她对卫文堡机密计划的理性反应?还是她对失去丈夫这件事伤心过度的情绪化言论?
她说:“如果你坚持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旦你知道以后,你唯一能做的只有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喝你最喜欢的饮料,眼睁睁地看这一切结束。”
“我还是坚持要知道一切。”
“那么我猜是到了该给你看的时候了。”安琪拉用为难的语气说。
“但是……噢,克里斯,看了会令你心碎。”哀伤使她的五官显得格外拉长。“我想你需要知道……但是这将会伤了你的心。”
当她转身要走出厨房的时候,我很自然地也跟随在后。
她拦住我。“我必须开灯去取我需要的一些东西,你最好在这里等,我会把所有的东西拿过来。”
我望着她穿过黑漆漆的餐厅。她扭开客厅里的一盏灯,然后从那里之后便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
我困在厨房里局促不安地绕来绕去,满脑子天旅地转,“是猴子又不是猴子的猴子”是整件事的关键,它的毛病就出在是又同时不是之间。这种事情似乎只有在路易斯。凯洛(LEwis Carroll )的童话世界里才可能发生,像是爱丽丝梦游仙境才会遇到的状况。
我走到后门边,又试一试门闩,锁得好好的。我拉开窗帘探视,欧森已不见踪影。
树叶婆娑拂动,又起风了。月光也在移动,显然这阵风是从太平样吹来的。当晚风用撕碎的云拂过月亮脸上时,大地就如同起了一波波银色的涟漪。其实,真的在移动的是云影的斑纹,月光的移动只不过是幻觉罢了。然而,它却将后院幻化成一条冬日的长河,浮动的月光就好比冰层表面下的偏偏流水。
这时屋内传来一阵短促的尖叫声,那声音听起来就和安琪拉一样单薄和凄凉。
第四章
尖叫声短促而且渺茫,感觉起来就跟后院里移动的月光一样不真实,或许只是我自己心里有鬼。就像那只猴子一样,似是而非,似有若无。
门上的布帘静悄悄地从我指间松落滑过门玻璃,此时,屋内又传来另一声闷闷的重响,连墙壁也跟着为之一震。
第二次的叫声比前次更短促微弱——但很明显地是痛苦和惊慌的惨叫声。
或许她只是不小心从垫脚的板凳摔下来扭伤脚踝,或许我听到的只不过是风声和屋檐下小鸟的叫声,或许月亮是起司做成的,而天空则是洒满星型糖果的巧克力派。
我大声呼唤安琪拉的名字。她没有回答。
这栋屋子不算很大,还没有大到令她听不见我呼喊她的程度,她的沉默让我产生不祥的预感。
我一边喃喃地咒骂,一边将夹克口袋里的葛洛克手枪拔出来。
烛光中我握着枪,仓煌地四处找寻开关。我只找到一个开关,可能正是我要找的,当我按下开关时,一道红色的光束从枪口下的一个小洞射出,在冰箱门上绘出一个光点。
为了选购一把连文学教授都能操作自如的武器,父亲不惜多花一些钱购买配备雷射瞄准装置的手枪,好家伙。
我对手枪的操作并不十分熟悉,但是我知道有些机种的手枪设有“安全启动”系统,内部的保险装置只有在扣下扳机时才会解开,在射击之后又会自动衔接。或许这把枪就是这类型的枪支。假如不是的话,万一遇到与敌人正面冲突时我很可能会发现自己子弹射不出来——要不然就是手忙脚乱之中误射自己的脚。
虽然我没有受过这样的训练,但是眼前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能执行这项任务。坦白说,我曾想过夺门逃跑,跃上我的单车,先骑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打电话报警。可是,如果我这么做的话,我这辈子恐怕永远都无法正视镜中的自己,或欧森的眼睛。
我讨厌自己的手一直不停地发抖,但是在这个该死的节骨眼上,我当然不能停下来做深呼吸运动或静坐。
当我穿过厨房来到餐厅敞开的门边时,我考虑了一下是否应该把枪放回口袋改回厨房抽屉里拿刀。安琪拉描述猴子的故事时,曾经把收藏刀子的地点指给我看。
最后还是理性获胜,我拿刀和拿枪的技术半斤八两。
此外,拿刀往另一个人身上又剐又刺,似乎比扣扳机需要更多的冷血残酷。当然,遇到自己或安琪拉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我会不顾一切采取任何必要的手段,但是我不否认单是开枪可能比拿刀厮杀肉搏适合我。在冲突的关头,容不下任何一点畏缩,一丁点都可能让你丧命。
想当年我才十三岁就敢跑到火化场偷看遗体火化。但是,纵然过了这么多年,我对上防腐剂的过程还是望之却步。
我迅速地穿过餐厅,再一次呼唤安琪拉的名字,她仍然没有回音。我不能再喊第三次,倘若当真有人闯入屋里,我每喊一次安琪拉的名字就等于向敌人泄漏我所在的位置。
来到客厅里,我没有停下来关灯,但是我尽量别过脸往旁边跨一大步绕过去。
顶着前厅刺眼的强光,我朝书房敞开的门望过去,确定没有人在里面。
化妆室的门是开着的,我将门整个推开,用不着开灯就看得见里面没有人。
我把帽子遗忘在厨房里,没戴帽子让我觉得自己就像全身赤裸暴露在外一般,于是我赶紧将前厅天花板的灯光关掉。黑暗的恩泽
再度降临在我身上。
我抬头朝楼梯中间的平台张望,楼梯从那里开始向后转折到上面我看不见的地方。依我看来,楼上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我习惯黑暗的眼睛就是我最大的优势。
我的大哥大电话系在我的腰带上。我一边上楼,心里边想是否要打电话报警。
在我傍晚爽约以后,路易斯。史帝文生想必正在到处找我。如果是这样的话,局长可能会亲自接这通电话。然后,那个光头先生很可能会跟他一起搭车过来。
曼纽。拉米瑞兹也爱莫能助,因为他今晚必须在局里当班,我不放心请别的警官协助。据我猜想,月光湾地区涉案的警察应该不只史帝文生局长,或许除了曼纽以外,整个警方都是同谋。事实上,尽管我们之间交情匪浅,我还是无法完全信任曼纽,必须等我对整件事情有更进一步的了解才能下定论。
我双手握着葛洛克手枪一步步爬上楼梯,随时准备在发现有人移动时按下雷射瞄准开关。我不时提醒自己要做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