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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狄仁杰断案传奇-高罗佩-3-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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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公斟了一盅茶,呷了一口又继续说道:“至于宋秀才,他父亲被斩首时他才是五岁的孩提,当时即被一个远房的舅父带往京师去了。他得到了什么材料能洗刷他父亲的罪名,我们不得而知。但他母亲曾经通奸之事,我猜来他是略知些底蕴的。他那远房舅父一定后来告诉了他母亲的真正死因。他来金华不敢拜认他的姨母,正是说明他心中有愧。他一定从某种迹象或传闻里探知朱红是他母亲的私生女,所以他来金华与朱红接上了头探听虚实。一面又去县学书库查阅当年定案的备细本末,找出破绽,准备翻案。与自己父亲来往之事朱红不便说与宋一文听,而她却告诉了父亲宋一文来金华企图翻案复仇之事,并又说出了宋一文租赁孟家后院的住址。朱红的父亲怕当年丑史败露,先动手杀了宋一文。” 
  罗应元听了不住点头称是。 
  “有关玉兰小姐白鹭观一事尚无线索可理,罗相公对那两封匿名信作何感想?” 
  “小弟看来这两封信在措词文风上略有相似之处,尤其之乎者也矣焉哉这一类的字眼上很是相同。且这两封信绝无语病,显然都出自文章高手,是否确系一人之笔,小弟实不敢贸然判断。”罗应元说。 
  狄公道:“我真想看一看这两封信的原件,我对笔迹异同曾有过一番深到的研究,极是自信的。只是这还得去京师走一遭,再说大理寺已查封的案卷没有圣上的批谕是随便翻动不得的。” 
  罗县令道:“年兄不能撇开那匿名信,直接从三位客人的言语、态度来细细观察么?” 
  “罗相公之言差矣,邵、张两大人风流儒雅,蜚声朝野。都有高明的自制。且老于世故,官场一套应对极是娴熟。虽说是致仕的官员,恰好比奉职在位一般。那如意法师更令人目眩听迷,不可捉摸,出入三教内外,很难识其真面目。故不依凭大山般铁证便很难勘破论定此案。” 
  罗应元叹息一声,低下了头,郁郁不乐。 
  狄公沉默一阵,突然又说:“罗相公,昨夜我自始自终都在宴席上。我细细观察了你的这四位客人。他们讲繁文缛节,但表现含蓄;他们叙旧情新谊,但很是克制。文人的肠子都有九曲委行,城府深颐,言词稳实。我看出他们四人互相间甚是稔熟,且近年来断续有往来,于今同来你县衙做客,故表现在形迹上更多了一层玄虚的功夫。只是玉兰小姐时犯例外,她天生是个感情炽热的人,且刚坐了一个半月的牢。一肚子委屈不平要吐诉。我看出她心底深蕴着巨大的苦痛,昨夜她题的那一首诗,我略略可以看出她对命运的抗争和对负情人的叽嘲。画厅的气氛为之紧张一时。我可断定她的那首《对月》诗是有所指的,且指的是三位贵宾中的一位。” 
  “狄年兄是说昨夜那首《对月》?含而不露,怨而不怒,其旨渊远,其趣难求,端的是诗品的高格。尤其是即席而赋,不假思索,更令人敬佩不已。” 
  “对!罗相公,今夜在翠玉崖的野宴上,我要正面与玉兰小姐提起白鹭观的案子,一面察言观色,看其反应如何。慢慢再将话题转到那封匿名信上。我思想来那写匿名信的人一定十分忌恨玉兰,存心要置之于死地。但无可否认,他又是玉兰的故交旧友,故知道白鹭观马樱树下的秘密。” 
  罗应元的脸上闪出了浅浅一层红润,“说道:“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年兄,我在一旁尽力为你周全方便。” 
  红日西沉时,三项官轿及扈从人马都上到了翠玉崖。这里周围坡谷岗峦间尽一片苍虬古松,翠玉崖的命名正缘由松树的碧色如玉,一丈远的断崖上有一翼危亭,亭下是百丈深渊。这时夕照菲微,紫雾弥漫,西天几挂猩红的落霞正跳跃动弹,掩护着太阳冉冉坠下。断崖下真有个朝真古洞,岫云吞吐,平日只有猴子攀援进出。山腰玉壶寺的和尚中有胆大的还来这洞壁上采撷灵芝。 
  罗应元吩咐就地搭下帐篷,埋灶点火,一面去那翼危亭中排下酒桌。杂役人等奔走忙碌,自不必说。 
  客人们下得官轿来,见这翠玉崖山势高崪,松林明丽,一时又晚霞流荡,空谷生烟,无不喝采称绝。况且那里帐篷外珍馐佳肴传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崪:读‘族’,高,险峻。——华生工作室注) 
  如意法师早赶到了这里——已换上了一身猩红绸袈裟,他见客人们下轿来,—一合掌祝福,一对蛤蟆般的大眼睛却闪烁着惊恐不安的神色。 
  …

  第十七章

  狄公随大家踱进那翼古亭,进了一盅新茶,便依着栏杆观赏起这悬崖的景致来。悬崖下的峡谷奔腾着几条湍急的大溪,“訇訇”的巨响便是百丈之上的古亭里也听得十分真切。空谷中不时云雾蒸上遮迷住人的视线,云雾一褪,都清晰可见到峡谷底下的农田、小桥、房舍、水碓。 
  (碓:读‘对’,用于去掉稻壳的脚踏驱动的倾斜的锤子。——华生工作室注) 
  张岚波道:“这里我还是十来岁时来过,那时还有人在这古亭上跳崖殉身,接迎我佛的召唤。眼前这一切真是美不胜收,我想写一首诗把这里的风景描绘出来。” 
  邵樊文笑道:“老夫早有诗刻在这亭子上了。老夫当年陪同宰相来这里游览时写下的一首五言古意,由匠工制了诗匾早悬挂在亭檐上了。”大家仰头一看,果然亭内悬挂了十几块诗匾,一块黑漆泥金底上镌古录隶书的诗匾正是落了邵樊文的大款章印。 
  邵樊文得意地说:“当年宰相来此地时,朝中还跟随来一班文土,大家分韵题了诗。宰相说这翠玉崖如在云端一般,今日这胜会便名日‘云中会’吧:我想我们今日的雅会不减当年气象,不知谁能撰题个高雅的名目?” 
  “雾里会。”如意法师冲口而出。声音嘶哑,表情严峻。 
  “好!”张岚波叫道,“今天雾真不小,那松林间、高崖上到处都飘渺着一层白雾哩。古亭下的深谷更是一片雾茫茫,这个‘雾里会’很有意思,也取得贴切。” 
  “古人蚩尤作五里雾,今日这雾端的有十里,脚跟都浮在雾里,身子都迷在雾里,眼中还指望看清什么?”如意法师神色诡谲地说道。 
  狄公见他话中有音,怕漏了天机,忙岔了话:“让我们等候明月出东岭吧!” 
  罗应元命伺役将酒席摆上,又端来许多果品、月饼,在亭内预备。 
  罗应元邀邵大人、张大人分坐他的左右,让如意法师、玉兰小姐分坐狄公两侧,团团正坐了一桌。亭内石凳上早已放上厚厚的锦缎垫套,每个石凳前又按下搁脚的木墩.酒菜络绎上桌,宴席上热气腾腾。亭外不时有寒凉的山风拂过,有时可听到山鸟的哀鸣和蟋蟀等秋虫的长吟。 
  如意法师开口道:“我刚才爬上到半山时突然从洞穴里跑出一条黑毛狐狸,立起身来向我啼泣,好象有满腔冤屈。” 
  玉兰微微一笑,说道:“如意师父,今夜倒想听你讲一些有关狐狸的趣闻。上次在新安时你讲的黑狐狸故事令我毛骨森然,夜路都不敢行走了,今夜看你能讲出什么更迷人的故事来。” 
  “玉兰小姐,这狐狸可非同一般禽兽,它同人一样有灵感和智慧,而且还更敏锐更强烈。它会变作美女迷惑人,但它的心是善良的,因此往往自己受骗,被人遗弃,被人宰杀。但它的阴魂是不让人的,它会托梦给清官诛邪扶正,为它复仇……” 
  邵樊文打断了如意法师的话头:“我们还是谈谈没有谈完的罗县令的诗歌吧。诗集里的一首《痴情郎》,莫不就是罗县令自己的写照吧!哈哈。” 
  玉兰道:“罗大人那首《痴情郎》兀自不真,他爱过许多女人。只有始终爱一个人,为她乐为她悲,为她生,为她死,这才值得称是‘痴情郎’啊!” 
  罗应元脸色转白,心里老大不乐。 
  张岚波道:“玉兰小姐似有高言自许之意,冲撞了罗县令,罗县令不计较。玉兰小姐既有为他乐、为他悲、为他生、为他死之真诚炽热的爱,莫不是一个‘痴情女’——这里单罚玉兰小姐做一首《痴情女》诗,以谢罪大方并吟成佳句与罗县令的《痴情郎》联成合壁,永照诗坛。使后世的痴男痴女心生惭愧,从此不敢妄乱题诗,浪洒情泪。” 
  “好个主意!”如意法师大声赞同。 
  玉兰小姐呷了一口酒,借着酒兴,索来笔砚,便走近一根朱漆亭柱,命丫鬟一个捧砚一个擎烛。见她略一思索,润了润笔,拣了往上平滑无疤的一面,飕飕题了一绝。其辞云: 
  苦思搜诗灯下吟, 
  不眠长夜为怨情。 
  知郎朝朝逐新欢, 
  寄词新题《妾薄命》。 
  邵樊文、张岚波、如意法师、狄公、罗应元一并走近亭柱,轻轻吟哦,不由频频叹息,心中称许。罗应元命伺役将玉兰小姐的诗拓下明日雇匠工准备两方诗匾,将《痴情郎》、《痴情女》两诗分别镌泐一并悬挂在这亭内,聊记一时之胜,并望留芳后世。 
  (泐:读‘勒’,铭刻,用刻刀书写。——华生工作室注) 
  狄公见玉兰小姐就坐,便凑上去说道:“玉兰小姐,我阅读了有关白鹭观案子的一应录词文本,觉得这案子不无蹊跷。未知小姐愿不愿意由我起草一份申辩书以利刑部明判。” 
  “谢谢狄大人费心。如果我认为有必要申辩,我自己会斟酌措词的,无需劳动大驾。” 
  玉兰显然不想让狄公插手她的案子。 
  狄公又说:“我细观了这案子本末,觉得最令人不解的还是那一封告发你的匿名信。这告发的人怎的如此清楚白鹭观内的事情?侍婢才死三日便事发了,小姐不觉得这一点很可深思么?小姐难道对这写匿名信的人真的一点都不知道首尾么?” 
  “若是知道,我自会告诉官府的。”她举杯一饮而尽,又说:“不过,或许也不会告诉他们。” 
  邵大人、张大人、如意法师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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