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宅迷兆-作者:无意归-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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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是自己放不下的一个心结似的。但令她大感意外的是,这次她没有看到任何怪异之处。
“难道他主动离开了?”赵利蕊心头一动,“莫非他根本没有恶意?”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神智恢复清醒,之前看见的景象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她忽然发觉,那一个翘腿招手的动作很是熟悉,好像在她以前的生命中重复过多次。
“哥哥!”她在心头一声惊呼——那是少年时代赵利旭最喜欢的一个姿势!每次一回到家,他就喜欢扔掉书包,躺在床上,脑袋枕在被子上,翘起一条腿,一边听收音机或是看书,一边用另外一只手靠在腿上打着节拍。当时赵利蕊还小,总喜欢爬到他身上去,他总是乐呵呵地任她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哪怕将他当作肉垫压在身下,也不会生气或拒绝。不过自从他上了高中,选择了住校后,两人就再没有过这样温馨的一幕,以至于赵利蕊在脑海中渐渐淡忘了他翘腿招手的姿势。
“哥哥……”赵利蕊以手掩住脸,眼泪溢了出来,“你是在鼓励我吗?是不是啊……”
燕长锋和苏阳见状,都大吃一惊,“赵小姐你怎么了呢?”“利蕊你怎么了呢?”
赵利蕊用手将脸上的泪痕全部擦拭去,强挤出了个笑容,说:“我没事。只是想到了我哥,心情有点不好。”
燕长锋和苏阳恍然想到,当年在这张床上暴毙的,并不是朱素,而是赵利旭夫妇。
苏阳关切地问道:“你要不要紧,要不我们改天再来?”
赵利蕊摇了摇头,说:“我真的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这话并不假。想到有哥哥在旁边陪伴着自己,支持着自己,赵利蕊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起来,增多了不少信心,“好了,我们现在开始实验吧。”
燕长锋看着她的表情,悬着的心渐渐回落了下来,点头道:“好的,开始吧。”
赵利蕊对苏阳和燕长锋说:“在用药之前,我先提醒你们一句,人体心脏停止跳动最多只能承受一个小时,超出这个时间的话,大脑就可能因为缺氧缺血而留下后遗症。而为了保险起见,我会在燕警官你的心脏停止跳动十分钟后,指导苏阳帮忙一起按摩。你们两位有没有问题?”
燕长锋神色凝重地问赵利蕊:“十分钟?时间会不会太短,来不及找到朱素呢?”
赵利蕊摇了摇头,说:“其实十分钟都已经很冒险了。对我来说,你的性命远比找到朱素重要得多。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时间,因为对人的意识来说,时间是个相对的概念。就好像某天中午,你坐在椅子上打了个盹,在梦中你发生了好多的事,但等你睁开眼睛时却发现,时间只过去了几秒而已。我国民间传说中的‘黄粱一梦’就是最好的例子。人间不到煮熟一锅黄梁的工夫,梦中却经历了数十年的荣辱兴衰。我相信你在接下来里也会经历同样的时间概念。”
燕长锋点了点头,说:“这样就好。”说完,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赵利蕊深呼吸了下,戴上手套,稳住心性,打开瓶子,再解开燕长锋的衣襟,将草汁倒了几滴于心脏部位,用手轻轻揉搓,让药性渗透入心脏附近的血液中。
苏阳瞪大着眼睛,眨也不眨地观察着燕长锋的脸色变化,空气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赵利蕊记下时间,心中忐忑不安。这是她第一次在人体身上做这样的实验,成败究竟如何,心中实在没有个定数,忍不住为燕长锋的命运捏了一把汗。
药性刚刚发作时,燕长锋觉得心跳减慢,呼吸略微有点困难,但并不难受,随着药性随着血液的循环挥发进入到全身,抵达大脑时,他开始感觉到一种缺氧的窒息感,意识逐渐迷糊,瞳孔发散,脸色由原先的红润变得青紫,再转成惨白。
当药性随着血液的循环终止而不再扩散时,燕长锋的肉体变得如死人一般僵硬,而意识却并未就此停止活动。他的眼前掠过一幕幕往事,就像电影被以上千倍的快进速度播放一样,每一幅画面都一闪而过,但他却可以敏锐地捕捉到画面的内容。他看见襁褓中的自己,躺在妈妈的怀抱里吃食、撒娇、大哭,爸爸站在一旁,幸福地看着他;他跨入了蹒跚学步时期,父亲以一根布带捆在他的腰间,拴住他的重心,微笑地带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接着是少年时代,他和父母一起走在街道上,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的喧闹声,多年以来这一段记忆在他脑海中一直是片空白,但此刻他却清楚地看见,一辆刹车失灵的卡车正像匹脱缰的野马,向他和爸爸、妈妈猛冲了过来,就在卡车即将撞上他们一家人时,爸爸甩起一只手,竭尽全力地将他抛了出去,他在空中打了个转儿,重重地摔落在两米开外的水泥地上,晕了过去,而他的爸爸、妈妈则像两根切割下来的稻秆一样,被卡车疯牛般的身躯轧得粉碎。
燕长锋来不及表达一下震惊及难过的心情,就被闪过的画面拉扯进其他的往事中;他在舅舅的资助下,上了学;学校里,他为拒绝“野孩子”的称呼与比他高出一头的同学拼死打架,将对方打得鼻孔流血不止;高中时代,他拒绝了同桌的示情,为考上警校发奋求学;他在四年大学期间,孜孜立志做一个最优秀的警察;大四那年,他送走了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亲人——舅舅;警校毕业,他以缜密的思维,敏锐的目光,侦破了一个又一个的重案、凶案……画面在他与苏阳初次相见时的一幕终止了,或者说,他的灵魂不再满足于画面的翻阅,而渴望以自己的双眼来看待这一个新奇的世界。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停留在半空中,好奇地打量着脚下的世界。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站立在屋子中间、满脸紧张的赵利蕊和苏阳,于是很想飘下去告诉他们说,他没事,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愉快、更自由。但等他降临到他们的面前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死亡:他看到了自己像根木头一样躺在床上的冰冷肉体,那是他熟悉的容颜,但却又是陌生的,而苏阳和赵利蕊对“他”的出现一点反应都没有,依然紧张地盯着他的肉体。
燕长锋怔了一下,念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阴阳两隔?”未及他细想,他突然看到屋顶上裂开了一个巨大口子,有一道白光从裂口当中倾泻下来,将他笼罩。受那白光所吸引,他身不由己地飞升起来。及至进入到白光的中心时,一个巨大的旋涡将他吸入进去,周遭全是黑暗,只有那道白光始终在前方牵引着他旋转着前进,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重温人类在子宫中的历程。他不停地打转、前进,黑暗中不计转了多久,但一点害怕都没有,也不觉得有任何眩晕,反倒有一种特别的宁静与愉悦,就像是沐浴在上帝圣洁的光辉中。。
终于,他伴随着白光飞出了旋涡,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一个巨大的花园里,栽种着各式的奇花异草,蓊郁青翠,清香扑鼻,沁人心脾。有许多的人或站或坐,或独自一人徘徊,或结伴成群闲谈,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怡然自得的神情。其形其景,都像极陶渊明的经典名著《桃花源记》中所描绘的世外桃源。
难道我到了天堂?燕长锋的心怦怦直跳。就在这时,有三个人笑意盈盈地朝他走来。燕长锋定睛一看,霍然是他的爸爸、妈妈还有舅舅——都是他生前最牵挂、最惦念的人。更令他难于相信自己眼睛的是,爸爸、妈妈、舅舅脸色红润,神采飞扬,看起来都很年轻,不会超过30岁的光景,似乎生命停留在最华美的时光里。现实生活中的爸爸妈妈离世时已近四十,而舅舅更是年过五旬,且被癌症折磨了两年,整个人形销骨立,白发杂生,状极悲惨。但眼前的他,哪里还有半点病痛的模样。他的气色,他的步履,他的神采,看上去都是再健康不过了。
巨大的幸福狠狠地撞击着燕长锋的胸膛,令他心眩神迷,半晌都反应不过来,直到爸爸用力地抱住了他,说:“欢迎你来到这里。”他才清醒了过来。
刹那间,燕长锋像回到了童年,尽情地偎依在父亲的怀抱中,放纵着自己的所有情绪。热泪滚落而下,“爸爸……”
爸爸安抚地拍着他宽阔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哭泣。燕长锋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随即心情就被眼前妈妈和舅舅恬淡、慈爱的笑容给溶解掉了,“妈妈,舅舅……”他张开双手,将他们拉进自己的怀抱中。
如此相互拥抱了大概有一分钟,燕长锋热泪风干,心已平静,无限眷恋地放开妈妈和舅舅,问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呢?一切都还好吗?”
爸爸、妈妈和舅舅没有回答,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对于燕长锋来说,爸爸、妈妈、舅舅幸福的笑容,就是最好的回答。
爸爸走近一步,抚摸着他的脑袋说:“孩子,放弃你过来这里的目的吧。因为我们生活的世界里并不是每一件事都有因有果,该放手时还是要去放手,执着的尽头仍有可能是黑暗。所以好好地活在当下里才是最重要的。”
燕长锋没有心思去细细品味爸爸的话,盘旋在他心头的只有一个念头:留下来,永远地陪伴着他们!他脱口说出自己的心声:“好,我放手,但我不会对你们放手。我要选择和你们永远在一起!”
爸爸、妈妈和舅舅犹然保持着恬淡的笑容。爸爸继续开口说道:“孩子,现在还未到我们一家人相聚的时候。你要回去继续走完你未竞的生命历程。等到一切圆满的时候,我们会去接你来到这片乐园,从此以后再永不分离。”
燕长锋的心像坠了铅块一样地沉了下去,忧伤的潮水将他没顶,“不,我不要回去,我要留在这里!”他伸手去抓爸爸,却惊异地看到他们的身形在急剧地在后退中,连同整个天堂景象都在逐渐快速消淡、隐没。
一股巨大的悲恸感几乎撕碎燕长锋的心,他跟随在天堂后面,徒劳地狂奔起来,涌出的泪水很快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