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一蓑-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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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我们经常交换着彼此的煎饼,品尝着不同的味道。班上搞文学演讲比赛,她积极帮我策划。我喜欢长跑,一身汗渍的衣服,她偷偷地帮我洗掉。当我在运动场上驰骋奔跑的时候,她双腿一盘,长发春风飘逸,坐在地上为我呐喊加油。
她长得确实一般,一般的脸蛋,一般的肤色,但有一副好身材,走起路来摇摇曳曳晃着胸脯馋得那些无聊流口水的同学,还竟然给她起了个外号“八叉”。那时,每个同学都有个外号喊着玩。而从小受大家庭吵吵闹闹的影响,资禀超俗,不为物羁,桀骜不驯的我高中时就选择了逃避,喜欢独处的那种静的空的美,喜欢一人独荡在婆娑世界里独吟悟静悟空,把浪漫激情深深地压抑心底,喜欢那种“以静觉心”“性空缘起”的虚幻的感觉。高中时不知从什么途径知道了南怀瑾,很无知地看到他对《圆觉经》的解释,对老庄之道、《易经》《金刚经》的探究,以及他的《禅海蠡测》《论语别裁》,道家、密宗与东方神秘学等都引起我浓厚的兴趣,为了高考,我不得不收敛自己,潜心背诵演算那些我根本不感兴趣又不得不借这条途径跳出农门的考试课程。天知道我怎么会对这些东西那么感兴趣,一看到这些东西,就像上了赌瘾一样,因此我也赢得了一个绰号“老道士”。
当时很奇怪,行云流水的“老道士”对“八叉”就是没有感觉。或者从小与娜娜一起呆惯了,心中产生了定格。我心目中反复出现的那个人是那种顾盼眉飞体态婀娜窈窕杨柳轻摆妩媚百生的形象,我努力使自己对眼前这个文学爱好者产生兴趣,可就像咀嚼着破棉絮做着那些无聊的参数方程一样,我没有任何感觉,只知道如大旱之望云霓,低头拼搏如何去掉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世世代代的烙印,盼望有一天如蝉蜕一样扒掉自己身上的农民服装。
然而,1988年,我所在的中学以150名高中毕业生一个也没考中大学的结果,惨然地让我告别了三年的煎饼生活。群情激愤的学生在找遍了自己身上所有没有考中的原因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把学校教室里所有的日光灯所有的课桌所有的能砸的砸了个稀巴烂。而我则闷蹲在使狗河边,听着“哨钱儿”在“吱吱……”叫着,“节柳”在“啦啦”作响,“赌了”在“赌了——赌了——赌了”地哭泣,“问应哇”在“问应——问应——哇,问应——问应——哇”
在一片烦恼郁闷中,我于当年9月选择了二中进行复读。教室前绿油油的葡萄园激不起我青春的激情,我只能把头尽量低的和课桌一样平,把头插进书本里,试图从里面啃出一个大学来。
“李涵穹,有人找你。”我正低头笨拙地画着太阳、地球和月亮的运行关系图,一个复读的同学走进教室喊我。
我出来一看,竟是李夏雪。她穿着一身连衣裙,落落大方,轻轻摆动着身子,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如一汪深泓深情地看着我。
“咦,你不是去一中复习了吗?”我奇怪地问。
“在一中呆了一个月,跟不上,不去了,到二中这里来吧。”李夏雪说。
默默地在一起,回到了三年高中生活的节奏。我们默默平淡而单调地学习、打菜、买馒头,连散步都找不到机会。高考是年轻人最好的炼狱,再激情再浪漫再躁动的性≮我们备用网址:。。net≯格,也能把人折磨成郁闷呆板的机器人。
6月23日,当我们满怀悲痛把徐世水抬往停尸房时,我看见她独自站在一边暗自伤心落泪。当徐世水屎尿皆遗弄得我满手尴尬时,她掏出自己心爱的手帕跑上前给我轻轻地擦干净,满眼泪花,带着悲痛,带着钦佩。
没想到的是,那一年,我考上了山东医科大学,她却如站泰山之望北海,离那高考分数线还遥遥之远极目无法可望可及。
冬天的济南,没有像老舍笔下那么优美,几年的大旱,趵突泉清冽而有气无力,大明湖不再“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灰蒙蒙的千佛山下,低低的云尘遮挡着正午的阳光。周末的宿舍,室友都像野狼一样出去猎食了,大学里总有那么多无聊的时间让他们做着那些无聊的事情。我仰躺手持一本《红楼梦》,品味着那荒唐满纸,太虚幻境。
“嘟嘟!”传来敲门声。我的床位是上床,济南除三姐尚无其他熟人,今天三姐是白班,肯定是找我们宿舍“扒皮”的女友。
“哎,你找谁?扒皮不在。”我躺在床上向外喊。“我找李涵穹。”外面传来声音。
我被子一掀,赶紧跳下床开门。“哎,怎么是你?”我怎么也没想到是李夏雪。她脸冻得红扑扑的,如秋天熟透的“红富士”苹果,穿着个厚厚的面包服,不断地搓着双手。
“你怎么找来的?”我心里一颤。
“同学王伟告诉我的,我就打听来了。这学校大,好难找你!”李夏雪眼圈红红的,闪着兴奋和激动。
“你怎么来济南了?”我问。
“我舅舅在济南一个棉纺织厂干厂长,就把我招工来这里了。我来了也快一年了,只是不知道你在哪里?前几天碰到王伟,我才知道你在这里。你也真是,考完试就走了,那天考试和你打招呼,你也不理。”李夏雪嗔怪地说。
“当时考试我心情不好,因为徐世水的事情,我哪有好心情!我压根就没想到我能考上。我纯粹是考着玩,可没想到考上了。当时考完试抑郁地低着头想事情呢。”我不好意思地说。
凡是看过美国电影《阿甘正传》的人,都知道影片一开始蔚蓝的天空中,悠悠的轻音乐下,一根洁白无瑕的羽毛随风飘舞,飘过树梢,越过楼群,穿越闹区,飞向青天……最后,音乐由低到高,落在福雷斯特·甘的脚下,阿甘坐在亚拉巴马州的一个长椅上,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己一生平淡传奇的故事……影片以飘飘摇摇的羽毛开始,最后飘飘摇摇的结束。那飘忽的羽毛,恰似漫天飞舞的秋蓬,漂流不定的浮萍,无根摇摆的兰花,无处停泊的孤舟,这就是命运,没有归宿飘飘摇摇的命运。影片中阿甘深深爱着珍妮,但珍妮不爱阿甘,两人几次相遇,短暂的相聚,长久的分离……
影片中,素月清辉的月光下,虫声唧唧,阿甘和珍妮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像粘粘糖一样又粘在一起了。
下午,李夏雪没有走,我们从高一入学睡那刚刚解开还湿漉漉的杨树板子床开始,追忆成立《野火》文学社的艰辛,苦读书本的无聊,高考的失败,徐世水的死亡,王欣颖的改嫁,孩子的命运,各个同学的归宿……不知不觉,寒鸦树噪,黄昏笼盖,我们在食堂吃完饭,围着校园压着那蛰伏的干草,也像阿甘和珍妮那样在一棵倒地的歪脖子枯槐树上坐着,悠闲地耷拉着双腿,海阔天空,瞎聊一气。她那青春的身体从厚厚的面包服里散发着缕缕丝丝香气,繁星点点,烟笼雾罩,树漏弯月,清辉满园,她幽香的身体慢慢地随着歪脖子树靠近我,靠近我,而我却木然如槐树,不解风情……
她经常来,经常像落叶一样飘然而至。一个飞雪飘忽的晚上,她竟然给我带来了两个热乎乎的烤地瓜。我扒开热乎乎的地瓜,露出黄灿灿的地瓜瓤,抿嘴吃着。一只热乎乎的大手牵着她温暖带点汗津的玉笋般的小手,还是坐在那棵斑驳树皮老脖子槐树上,讲述着往事和琐碎。缤纷的飞雪慢慢地把房屋、树干和两人世界淹没在银色的世界里,只剩下淡淡的轮廓。天地一片浑然,只有我们两个屋外聊天的人成了打破这凝滞时空的亮点,身后的小窗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在萧瑟中给人一种暖暖的感觉。我突然想起了诗人卞之琳的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人生就是这么奇怪,或许我就是那片飘飘摇摇忽忽悠悠的羽毛,飘浮天空,翻过山冈,飞越丛林,俯掠湖泊,横跨沙漠,就是找不到归宿。命运是空的,归宿是空的,一切都是空的,所以我只能如苏子感叹“寄浮游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庄子智慧“形体,天之委形也,生者假借也”。李夏雪和我就像两个跑步的羁旅行人,天地之间,冥冥之中,有一个虚幻的东西在向我招手,我超然地向前奔跑着,风雨中呐喊着,蹒跚着,跌倒了,爬起来,抖落身上的尘土和雨点,继续跑。跑,就是一种追求。李夏雪像一片彩云追风,在后面追呀追,追得太累,追得太疲,那个跑的人浑然不知后面还有一个人在吃力地追着……
1993年大学毕业,我秉性耿直、孤傲清高、桀骜不驯的性格不会像其他同学那样正值梦幻天真的年龄却透出惊人的老奸巨猾和投机取巧,他们那么清醒地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对什么人举起利刃或献上玫瑰,于是乎我不会像他们那样撅身探嘴隔着裤子就能把那个女系书记的屁股舔得亮如明镜,耀人眼睛睁不开,于是乎我被那个掌握分配权的女书记痛快淋漓地打发到了我的故乡。济南的夏夜,蚊子从树洞里轰飞而出,咬得我浑身找不着不难受的地方,皮痒之苦抵不过刀割之心,一个大学四年连续三好学生,多次获得奖学金的学生,不如几个混子安排在如省立医院、省胸科医院、省地方病防治所等济南最好的工作部门。当我每天低着头夹着书本穿梭在校园里、教室里的时候,还不如那些挽手如醉如痴地陶醉在花前月下如锅贴饼子化两身为一体把自己宝贵的东西喷射出来给花儿施肥的对对男女,亦不如那些叼着烟卷整天躲在宿舍里打“够级”的牌友。愤懑的我在回民地摊上吃着熏乎乎的羊肉串,灌了一斤白酒三瓶啤酒,麻辣的酒麻醉的心麻木的脑袋机械的腿,提着破烂的铺盖卷,如寂寞憔悴羁旅在外的倦客,回到了生我养我育我的故乡。可没想到安丘县人事局根本没有指标安排我,郁郁青青的降嵋山缠缠绵绵的使狗河婆娑摇曳的老槐树,慰藉不了一颗奋斗四年狼狈回乡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