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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烟雨一蓑-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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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我的眼睛涩涩的,亮亮的,如同狼的眼睛那样发亮,但就是脑子麻木。失眠好痛苦!

姐姐不仅睡不着,夜里还做了个奇怪的梦。她从没做过这样的噩梦。她梦见正是秋天正午太阳最毒时,二哥在降媚山东坡锄地瓜地里的野草,地里有一座孤坟,埋着他死去多年的父亲,大集体分地时,大哥坚持把埋着他爹的这块地要过来耕种。二哥正哼着小调低头除草,突然一道电光,坟“哗”地裂开了,随着荒草摆动簌簌落土,二哥见父亲眼睛呆滞,满脸木然,从坟里走出来,一言不发,伸出一只黑糊糊的手,把二哥向坟里面拉,二哥呼喊着挣脱着不进,一个踉跄被地瓜秧子绊倒。姐姐猛然惊醒了。

“哎,你睡着没有?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爷了,吓起来了。”姐姐捅了捅姐夫。

“噩梦常做,好梦常有。天还早呢,睡吧!”姐夫嘟囔着,翻了个身。

姐姐再也没睡着,坐在床上什么也想,什么也没想,就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究竟为什么睡不着?天知道,当我们一家人在辗转难睡的时候,二哥已在死亡线上挣扎着,二嫂娘家人正在火烧火燎地忙着抢救二哥。那时通讯不方便,二嫂娘家人也顾不上给父亲打电话,即使打电话,还要飞水总机转到村里。

等到二嫂娘家人赶到村里告诉父亲和母亲,已是天亮,二哥已经在停尸房躺了好几个小时了。

母亲当场昏倒,父亲直挺挺地发愣。天高地迥,号呼达旦,叫天不应,呼地不灵。我跟着大哥赶到医院停尸房,看了二哥最后一眼,二哥衣服蹭破了,其他完好无恙,皮毛未损,只有左腹部有一个很小的外部伤痕。就是这致命的外伤夺走了一个年仅38岁的生命。

一家人怀着悲痛清理二哥遗物。二哥借的王有芳的农用车静静地躺在墙角里,王有芳再也没敢要那惹祸车。姐姐把二哥的旧衣服一件一件地整理出来。

“涵穹,你把这些衣服拿到南沟里烧掉。”姐姐说着,又掀开了墙角的尼龙编织袋。

“哎哟,俺那娘啊!”姐姐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我定神一看,“妈啊!”墙角里,一条粗大的青花蛇,盘成一团,青幽幽的发出人头皮的光亮,可能姐姐拿袋子惊了它,¨wén rén shū wū¨它的头高高地翘着,吐着红色的蛇芯。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顺手拿起房屋内的一把铁锨砸去,青花蛇“啪”挨了一下子,蠕动着,想跑但跑不掉,我仔细一看,“咦!”腰断了,爬起来很费力。

“涵穹,别打它!别打它!把它弄走。”姐姐哆嗦着摆摆手。

我用铁锨把它端到外面沟边灌木丛里,借助于灌木,青花蛇颤晃着断腰盘绕着一会儿不见了。

“她二嫂子,你要想得开啊!孩子走了,你再想不开,再出了事,一家人不都倒了!”邻居大奶奶和几个妇女几天来轮流照看安慰着母亲。母亲昏沉沉地躺在炕上,几天来一直靠挂吊瓶输液,除了葡萄糖补充身体外,医生还在里面加了镇静药。

“你别伤心了,这是命啊,保贵就是这个命啊!难怪这几天我老听见乌鸦在那梧桐树上叫。”大奶奶说。

“是很蹊跷啊!人家都说屋里那条断腰蛇就是保贵在棉花地边砸死的那条。实际上那条蛇没有死,只是被敌杀死熏得昏迷过去了,醒来后顺着保贵的踪迹来到家里,向保贵索命啊。”三叔家里大嫂子说得有鼻子有眼,更增加了二哥死亡的神秘性。

“我这不是白养了啊!我这不是白养了啊!”几天来,父亲几乎米水不进,目光呆滞,形容枯槁,流着老槐树皮渗出的混浊样的眼泪,嘴里反复重复着。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弟弟的中专录取通知书只是给父亲带来短暂的昏黄的眼里掠过的一丝惊喜,并没有取代一个继父失去继子的悲伤。父亲心里很清楚,他内心多年一直坚持的那个多彩梦幻终于轰然倒地,他内心擎着的那个自己用心编织的美丽花环终于在1989年萎缩凋谢,他内心一直恪守的那一种理念终于灰飞烟灭。没有人会再评价他这个继父称职如何,没有人会再督促他好好做一个称职的继父。他希望自己这样继续做下去,他宁愿二哥给他带来无限的麻烦,他宁愿继续在内心树立着那块无形的无字碑,他宁愿坚持着“继父”这个称号永远压抑地活下去。

“呜呜……我这不是白养了吗?刚看着孩子能好好做人,接着就走了。你让我们老俩以后怎么过啊?呜呜……今年过生日,孩子好很见(乖),还特意给我提了一捆啤酒。”父亲不断地抹着眼泪回忆着伤心。

是年,棉花大丰收,一片片,一朵朵,一簇簇,雪白如云。大姜贵如黄金,庄户人家第一次尝到了土里种金是什么滋味。东南亚遭特大水灾,当地大姜全被泡死沤烂,急需姜种,以致大姜价格从刚刚收获的一斤1元到3元、5元,最后飙升到10元。10元有些人也不卖了,待沽而高价。那个死了麻风老婆的高老头种了三亩,卖得12万元,老头白天夜里亲着那支票,差点吞下去。“我发财了!我发了!”夜里,人们经常听到一个疯老头的喊叫。以往倒进沟里没人要而如今贵得要命的大姜激励着有的人月黑风高夜到姜井里偷姜,结果被看姜的用石头砸死在井里。

这一年,二哥的二亩大姜卖了10万元。父亲低声抽噎着,把卖姜的存折交给二嫂。

降媚山东坡,二哥父亲旧坟边,多了一个土黄色的新坟,姐姐梦中了,她父亲真的伸手把自己儿子拉进坟里面去了。

媚山坡,黄土陌,

寂寞白幡空飘过。

思往事,叹今昔,

佛家慈悲空穿过。

嬉皮人生难正果,

欲修正果难成佛。

雁孤飞,人独坐,

看却一秋空了过。

瑶草短,菊花残,

萧条渐向西风寒。

伤心处,肠欲断,

空流江水绕山川。

秋风凄凉昏黄灰暗,乌鸦老松下,一个少妇手抱小孩,身着重孝,从篮子里取出馒头、水饺,浊酒一杯,长筷一双,还有一大卷灰黄的烧纸,从衣兜里拿出10张面值100元的人民币,用手狠狠地在烧纸上啪嗒啪嗒拍着一排排冥币,用手把烧纸呈扇形划开,慢慢地划着火柴,木然地点着烧纸,点燃人民币,顺手折了根树条子,不断地翻动着,把纸钱烧得透透的,好让在阴间的丈夫有大把大把的票子花着。冥币和人民币翻卷着,燃烧着,缕缕青烟,丝丝暗红,秋风透过暗红,吹着一个憔悴不堪的少妇。灰色的青烟,划着螺旋式灰圈,带着无限寄托,带着无限深情,带着无限伤心,飘向了烟霏云敛的天空,飘向了寂空寥廓的降媚山,飘向了惨淡凝重的老槐树,飘向了凛冽蜿蜒的使狗河,飘向了一切不堪回首的伤心往事。

'1'一种难割难断的野藤蔓。

第十七章

威严厚重的老槐树日渐老态龙钟,矗立在苍天下,像是老天爷的一根拐棍。黑褐色的树皮布满着历经沧桑的地瓜沟样的皱褶,无情的岁月给老槐树刻下了抹不去的坎坷和曲折。虬干苍劲的老槐树蓊蓊郁郁的,像磨堂里捂着眼罩低头转圈拉磨的驴,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掏空了磨上的粮食,滚出细腻嫩白的磨糊子。老槐树倾尽自己的精华使得枝叶参天,鸟儿成群栖息繁衍,恩泽大地苍生。老槐树身体空了,她像春蚕吐丝,奉献出自己,换得五彩云锦;她像蜡烛成灰,点燃了自己,照亮了别人;她像礼花五彩,爆炸自身,换得多彩夜空。老槐树粗大的身躯慢慢地被风雨岁月侵蚀,树芯逐渐腐空,像一个粗大滚圆的粮食囤,像一口古老幽深的凿井,整个伞盖大地的郁郁葱葱凭着躯壳外衣输送养分,仍张扬着她顽强的生命力,不向任何阴霾和践踏低头,熬度着年复一年的苍老时光。

父亲老了,刚刚步入60岁,就成了门前的一棵老槐树。矮小的身子更加瘦弱,摇摇晃晃,难以承受生活的重创。自二哥南京出事,父亲就感到身体不如从前了。多年来的老胃病不断地发作,经常泛酸吐酸水,使他疼痛难忍,特别是空腹时疼痛加剧,很多时候早上醒来,父亲感到胃酸酸的,那种酸酸的感觉自胃底部慢慢侵袭到两腮,两腮不由自主地分泌着酸水,沿着腮内边缘慢慢地流淌出来,难受得父亲趴在炕上,张着嘴,让那酸水一直流尽才舒服了。慢慢的,酸水不吐了,老是那种隐隐约约地揪着心底的那种疼,并且疼痛没有规律了,吃饭不吃饭都疼。以前空腹时,父亲经常兜里装点花生米之类的,吃上就能减轻症状,现在再吃也无济于事。父亲的脸色也越来越看,暗灰色,暗黄色,身体逐渐消瘦,浑身没有力气。身体里就像有一个无形的饥饿的魔鬼幽灵一样在无休止地肆意地吞噬着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那个恶魔欲壑难填,除了吃尽每天摄入的东西,还把父亲体内的积蓄慢慢地消耗,慢慢地掏出老槐树那样的大空洞。

母亲也老了。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再也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了。从小清苦惯了以野菜地瓜素食为主的母亲一直不习惯吃含钙的肉类食物,勉强吃了点,还常常拉肚子。多年的饮食习惯造成了母亲骨质疏松,腰开始慢慢弯曲,背也开始驼起。饱经风霜的母亲再也找不到当年青春的婀娜风韵,当年那白嫩细腻的双手也变得像门前黑糊糊的老槐树皮和老槐树枝。痛失二儿的母亲哭得眼睛都凹下去了,流尽了痛苦,流尽了伤心,流尽了无奈。如血如火的夕阳西下,母亲上坡干活回来,常常捶着酸痛的腰背,站在门前老槐树下,呆呆地望着降媚山出神,似望眼穿山,那郁郁葱葱的山后面,有自己死去多年的前夫,有自己刚刚入土的儿子。她真搞不清自己命为什么这么苦,自己两个亲人都在青春年少抛妻别母,荒冢野外,撇下她一人在世间苦受折磨和煎熬。

母亲背对着夕阳,火红的余晖如条条云锦泼染的老槐树成了暗红色,槐树底下,一个略微弯弯的单薄脆弱的身影,镶着太阳余晖的金边,看着霭霭远山,想着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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