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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说戏讲茶唱门歌:江南旧事里的小民风流-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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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看见一只白头黄鼬甩尾巴炸出火星,引燃了烘茶叶的木炭——因为十多天前,有个店员在一只空茶叶桶里打死一窝黄鼬崽。总之,那以后,家道急剧衰落的杨家,由长子杨开三接手,离开大胜门,往码头那边挪了挪,租下两间门脸继续撑持着“绿杨春”,其余几个儿子皆各散桃园,另谋生路。

好在杨开三这人性情旷达,没有隔夜愁,只要有一碗饭吃,肉团团的脸上,就天天挂着笑。公私合营之后,国家对茶叶也是实行统购统销政策,杨开三凭着祖上影响,进了新成立的土产公司,他的“绿杨春”成了一个茶叶代销点。杨开三因为不掌握资金,只能做零售,一把小秤,几两几钱都称得出来。那时候的人买茶叶,也就是一两二两的买,称好后用黄裱纸包了,拿回家拆开装到茶叶罐里去。因为卖的都是原产地的茶叶,产品正宗,价格也便宜。溽夏长天,顾客稀少时,杨开三就缠着在码头配钥匙的“老锁”杀棋,以互喂“马屎”取乐。

茶叶店不开早市,这是老规矩。所以尽管自己开着茶叶店,但一年四季,每天早上杨开三都要抓一撮茶叶放入自备的宜兴壶内,早早坐入四季春茶馆的楼上,泡上一壶酽茶,燃上香烟,边品茗边看窗外的风景。船夫旅客匆匆忙碌,街上的人摩肩接踵,附近的几家食店食摊人声嘈杂。码头的近水条石上,有人蹲着在淘米卍菜,下游,妇女拎着马桶洗洗刷刷,蔚为壮观……于是,埋在杨开三心底深处的那些念想,便水一样从集市上淌过去了。

原先的“绿杨春”老屋后院里有个地窖,三四口大缸窖着雪水,专做煮茶用的。搬到码头这边后,杨开三仍旧秉承前人遗风,每年搜集一些冬雪,用一个大口坛子装了埋入地下。盛夏的夜晚,舀了雪水烹茗,细细啜饮,那份从容与沁凉,无法与人言说。

每年过了清明,谷雨前后,就要代表土产公司进山选购新茶备了。选购新茶不是易事, 嫩度是决定品质的基本因素。杨开三抓一把新茶在手心里,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横着一抹,所谓“干看白毫,湿看叶底”,白毫显露,表示嫩度好,做工也好。芽叶嫩度以多茸毛做判断依据,但是这也只适合于毛峰、毛尖、银针等“茸毛类”茶。条索是各类茶具有的一定外形规格,如炒青条形、珠茶圆形、龙井扁形、红碎茶颗粒形等。一般长条形茶,看松紧、弯直、壮瘦、圆扁、轻重;圆形茶看颗粒的松紧、匀正、轻重、空实;扁形茶看平整光滑程度和是否符合规格。好茶均要求色泽一致,光泽明亮,油润鲜活,如果色泽不一,深浅不同,暗而无光,说明原料老嫩不一,做工差。

杨开三有时抄起一捧茶叶放在一个木盘中,端手里使劲旋,让茶叶在旋转力的作用下,依形状大小、轻重、粗细、整碎形成有次序的分层。其中粗壮的在最上层,紧细重实的集中于中层,断碎细小的沉积在最下层。各茶类,都以中层茶多为好,上层一般是粗老叶子多,滋味淡,水色浅,下层碎茶多,冲泡后往往滋味过浓,汤色较深。杨开三主要看分层的比例,净度好的茶,不含任何夹杂物。他每次选购茶时,都要将上中下三层各冲泡一杯,分头汤、二汤慢慢观色和品咂。

是木炭着火烧光了“绿杨春”,但杨开三贮存茶叶仍离不了木炭。他从山里购来整篓的木炭,先将木炭烧燃,立即用火盆或铁锅覆盖,使其阴灭,待凉后将木炭用干净白布包裹了,放于盛茶叶的瓦缸中间。而在瓦缸的底部,早已垫上用黄裱纸包好的石灰包。每隔一段时间,检查一下石灰包是否潮解,如已潮解,便立即换掉。为了保持贮藏室内的干燥,平时进出,都要及时关闭门窗。

大商店高轩阔门,小小的茶叶代销点,挂着“陆卢遗风”的匾额,背街傍水,却也不卑不亢,各得其所。每当杨开三抬起头来,墙上的画框里,戴着瓜皮小帽的老主人杨友梅总是慈眉善目地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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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白铁师父老奎

从前的人把那种镀了锌、看上去亮晃晃的铁皮叫做白铁皮。敲白铁皮是个不新不旧的行当,比起木匠、泥水匠、打箍的、刷油漆的等那些粗陋营生,敲白铁皮还算是比较靠近现代新兴工业化的。白铁皮做的东西牢固,且不易生锈,坏了拿来补,长的能截短,短的能接长,换个底什么的也花不了几个钱。所以,几乎家家都有白铁皮制作的水壶、水舀、簸箕,包括烧煤炉的铁皮烟囱通道,还有理发店里少不了的挂墙上的那种洗头用的漏桶。当然,有的水壶或是漏桶换底次数太多,每换一次底,就增加一道接口,深度也增加一截,换到后来,壶的容量倍增,变得怪模怪样,拎去水罐炉子上打开水却能占尽便宜。

丁字街白铁师父老奎那间“反帝白铁铺”,门里门外摆满和挂满各式各样白铁皮制作的物件,锃亮耀眼,个性鲜明,有型有款,比我们课本上所有的几何图案都真实漂亮。老奎的全部工具,也就是些铁皮剪刀、木榔头、火烙铁……这就已经够用了,加上大半辈子的经验,甚至还加上一点平面几何的知识,你不能不吃惊老奎那幺早就知道利用圆周率了。譬如有人要做个提水的铁桶,老奎得先将一个白铁皮的卷筒用脚踩着摊平,蹲在白铁皮上估算剪裁,量量桶有多高,直径多大,然后手里捏一支炭笔,像用圆规那样在白铁皮上画出一个桶底,当然得预留出用来卷边的部分,这叫“放样”。接着,就用上他的铁皮剪刀了,像裁缝师傅剪布料似的,这里剪剪那里修修,直到可以把铁皮卷起来围成一个桶状。最需要耐心和手艺的,是卷边的活。将围起的铁皮放在一块铁砧或黑铁底座上用木榔头轻敲,敲打很有节奏,频率很快,将铁皮的边缘一点一点地翻卷上去,最终让桶身和桶底牢牢咬合成一体。当然,水桶使用起来是很吃重的,光这样敲接还不行,还得用焊锡焊住接缝处。老奎仍在用很原始的火烙铁,一定要在炉火中烧得通红才能用,虽说比不上电烙铁方便,可温度更高,做锡焊更管用。

看老奎做淘米箩很有趣。这照例先是一番剪裁和敲打,之后,老奎理一理系在身上的围裙,坐到小椅子上,用有点罗圈的两腿夹着那只成形的淘米箩固定于裆部,左手持一枚钉子右手轻挥小锤,按一定的间距,在淘米箩的底部和周边逐一扎出密麻麻的小洞眼。最后,将那些小洞眼的反面打磨平,不扎手就行了。还有水舀、漏斗、勺子、油壶、浇花的喷壶等,也都用这般工艺“生产”出来。老奎特别喜欢用“生产”这个词,就像他总爱强调“我们工人阶级”并把这几个字说得语气很重一样。

老奎其实也是有单位的,不过单位名字很怪,叫“向阳白铁合作社第三生产组”,大致能看出是个松散结构的街道工厂或作坊。有时人家索要发票,老奎就递过一张两联的收据,上面是盖有“生产组”的公章。老奎不敲白铁皮时,便将头发梳成二分,穿一身整洁的蓝布中山装,左胸前口袋插一支“英雄”牌子的钢笔,走路时,一双满是硬趼和疤痕的大手自然就扎实地背到了身后。直到碰上他看不顺眼的事,背在后面的那两只手才解散开,并有一只手定是要配合着语气声调上下左右地挥动。这种气度做派,加上“学毛选积极分子”身份,使得他在“文革”中一度戴上“工宣队”胸章进驻我当时上学的县中学,领导了一年左右的“上层建筑领域内”的革命斗争。

我们那时几乎每隔两个月就要宣布一批积极分子名单,像“活学活用”、“斗私批修”甚至做“军体操”都要评出积极分子。老奎就要常常站在大操场上宣读名单,遇到有怪名姓尚未改成“卫东”“卫红”而念不出口的,就故意漏掉,至结束,再将脸转向事先已获通知另站成一个队列的那些积极分子们,问刚才还有谁漏掉了……卍,请自己报一下名字。

大约是那年初夏,上面又给学校派来了一位军代表,叫田岚淼。“向解放军同志学习”、“向解放军同志致敬”、“热烈欢迎田岚淼同志进驻我校”的大标语贴满墙,因那名字里有两个特别眼生的字,所以许多人事先都考查和交流了这两字的读音,唯独把老奎还蒙在鼓里。大操场上,本由革委会王主任致欢迎词,但王主任一大早就被通知上省里开观摩会去了,讲话稿顺理成章就交到了老奎手中。老奎带领大家一番“敬祝”过后,便展开稿子,念到“让我们以无限饱满的战斗激情热烈欢迎亲人解放军派来的田,田,风……水同志”时,下面一下子笑翻了。一位军代表,一位工代表,闹了两张大红脸!

在所有手艺里,皮匠这个行当最容易和姓氏黏附在一起,“刘皮匠”、“朱皮匠”、“马皮匠”、“杨皮匠”……要幺,就是“老皮匠”和“小皮匠”。外地人不知,我们那里是把绱鞋、修鞋的鞋匠喊做皮匠,比如住堂子巷口的杨皮匠就是。皮匠分两种,一种是行脚,一种坐店面。坐店面的皮匠不少人腿脚有点残疾,但杨皮匠不是。

早年,家庭主妇做了鞋帮,纳了鞋底,都送杨皮匠那里绱,虽然有的能自己绱,但没有楦头,绱得不成形,所以还是交给杨皮匠收拾出来才好看,穿着不窝脚、夹脚。那时,为了耐穿,鞋底必须纳得厚。绱鞋时针不易扎透,就须有锥子先在鞋底上扎个眼,然后两手使两根针,顺着洞眼鞋里鞋外同时对穿过,拉出线,手上一使劲,勒紧;再将两根扎底麻线抿嘴里,扎第二锥……动作流利合拍,节奏均匀紧凑,针脚疏密得当,不消半个钟头就能绱好一双鞋。

大冬天里,我们上学路过杨皮匠家屋门,看到他裹着厚厚的蓝棉大衣,坐在包着麻袋片的小椅子上,膝盖上也垫着一块脏兮兮的麻袋片,整天都埋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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