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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巫言-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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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会请你入屋喝茶小坐什么的顶多罢,开门一隙缝表示接应够好了。故此我拉开一隙门缝看人(把人看扁),咦,不见人?左边、右边、远方,空空皆无人。只有脚边一纸箱,封装整齐立于门侧墙角一方凸铸“量水器·北水”的水表铁盖上,好谦静,好俨然?

太上道了,食字兽。身为摩登原始人(哇靠灵机构做的问卷调查我仅获一分给归入摩登原始人),我首度萌动了使用高科技念头,恨不能立即讯给他一枚颜文字、Orz。发源于倭国的颜文字Orz,据称很像一人屈膝跪下状,我真的想向他表达佩服,被他打败。桂花低,一次高明而体贴的相遇却不见。

我恭身向纸箱致意,一如听见猫呜喵开门一看又是纸箱装奶猫,附卡片哭兮兮告以小黑猫叫砚台。古早也有奶狗,后来犬植晶片政策实施遂渐绝。暑旱分区停水时期来一尊天蓝笼和一大包伟嘉食料,笼内半大猫白毛泼墨以及,一口彼得兔瓷钵,一只玻璃小水杯镶澄金色镂花金属,一枚“守护·出世する”牌雾金甸甸系五彩丝绳——既来此,以上所谓,呃,由于底下二字我视为脏字眼脏名词碍难出口只能使用注音符号,吃呜嗡彳ㄨ呜呜,以上所谓彳ㄨ配备皆当抛弃做无,盖因众猫平等。就是众猫平等,所以众猫各异其性,各居其位。我们替它取名旱停,纪念旱灾停水时期有猫来此。

纸箱里五十七本字册,有一半是食字兽好义气为其同类争取到机会亦托我们签名。啊又还有另一位嗜字人,彼收藏的孤本绝本令我们迷惘,有这本字册吗?几时出的?确定不是荒梦诞言或者他人所写?包括古时老爹所著老妈所译已纸张黄脆细心以套壳保护根本是一级古迹。一整晚,屋里人汇集客厅签名,也未征得食字兽们同意即擅自题字题句澎湃赋诗般唉真的很滥情。然后我把字册一本一本还原回箱子但此时已无法按原样封装,因为我们也不管人家要不要又自滥情奉送了几本题名字册,所以我只得用宽胶带把四面箱盖竖起粘牢才挤出空间够装并覆上硬纸板做盖严整封妥,为了便于搬运我且用尼龙绳扎好箱子以供提拿。于是联络食字兽,约准了时间真可谓,交浅言深,深到完全不必客套,天经地义我说,我会把箱子放在门口。食字兽再三道谢,其口吻,是把原本应该当面授受时候的道谢一并先谢了,换言之,他跟我们的接触到此通电话止。真是聪明有礼真正酷啊,我未碰过六年级有如此者。写字人与食字兽,再一次的相遇而不见,此也许是这两种物种之间最直当的距离?最酷的相处模式。

星期一。我提早十分钟把纸箱搬到门口,老位置,但我让它立在小椅子上而非水表铁盖上以示对食字兽的珍重。小椅子是高中生稚儿时期物。

十分钟稍过后,电话响一向由老妈接,说是食字兽,要来搬箱子。已经放在门口了,老妈照转我的话。(咦,怎么会这样,难不成我一厢自骇高估了食字兽?)没有呀,老妈把食字兽话转给我。

我想老妈老耳听不真了遂将电话拿来直接跟食字兽讲。没有呀,食字兽说小椅子有,但箱子没有。就在我顾不得蓬头乱衣更别说没换隐形眼镜硬是顶副超厚镜片脑残状一路怪哉怪哉叽咕着开门的刹那,脑中一轰,明白了,小椅子上果然空空如也。

五分钟哦不,两分钟前,我听见收取破铜烂铁的扩音机和马达三轮车一如环境里的嗡杂背景声经过院墙外。我几乎是对食字兽下命令的,赶快,右转去两条路,往上公寓社区如果此人还要继续收旧报纸废纸说不定正在收,往下是马路右转出隧道那边有回收场,左转是街上,哦你骑摩托车正好,赶快去追,就是前后脚,快追。我亦登时变成疯婆子奔出,撒开腿在别条动线上没命跑,逢闲聚人便问,有说是看到一个胖胖的骑过去,跑啊里办公室门口,木匠兄弟家,小庙金炉前,自助餐店,盐酥鸡摊,OK便利店马路边因此撞见食字兽复分头各找去。跑散人形跑断肝肠地跑亦果然跑毁一只蓝白拖,都没看见马达三轮车。食字兽骑摩托跑更远,也看没见。才不过前后脚之差,那么点大地方,几条巷弄跟马路,没见就是没见。我简直相信有扇任意门或者异次元入口,除非共谋者或秘密会员,谁都找不到。

桂花低,我在树下将一张名片交予食字兽,嘱按地址喏,卧龙街,出隧道碰到超市前面巷子进去一百公尺即是,不错,本市确有此街与诸葛先生出山前大隐隐于市之地同名。若名片上的余先生在,报上我们姓,就说隧道那头两棵大桂花树的猫狗人家余先生即悉,请他示知南区周边有哪几处回收场趁天黑前赶紧去拦劫。食字兽驯耳默听,表现着双倍的镇定和乐观以稀释我深深罪咎,毕竟,本来我若能循一般程序正常请他进屋搬箱的话又何至于弄到这步田地!太阳下山食字兽来电话,附近五个回收场卧龙街土地公庙旁,鳞光公车总站背后,第二殡仪馆侧,罗斯福路基隆路口,公馆宝藏岩下,都去找了都没有。余先生说会帮我们放消息。食字兽尽量安慰又鼓舞,大不了去旧字摊古册铺慢慢寻,一本一本再寻回来。我惊讶还有旧字摊不是已绝迹了?有呀有得很,化整为零散在某些处而已。是喔异次元入口,只有同类才知道。我只能叹气表示,明天我们会去那五处再看看说不定此人今天骑回家没交货或者,又是前后脚之差这厢才走那厢交货——食字兽委婉打断我,可能不需要,跟回收场人算都打过招呼了。我自忖,然而无论如何总要做一个赎罪的动作罢。食字兽听我不语,聪明极了说,那就卧龙街土地公庙旁去,其他地方恐怕不需要例如麟光总站那里,基本上是收五金废料而非废纸。慧心的食字兽慈悲指点了我们一条赎罪路。

晚饭过后有人敲门,真正是敲门,因为电铃坏了起码二十年。啊余先生?

由于余先生没有我们家电话竟就亲自跑一趟来,听闻一箱子字册给一位胖胖的收走了,胖胖的话,是姓黄的,都送木栅靠山边的废纸场,不妨找找那里。通报完余先生即走,待我在自己的一长串鞠躬感谢中醒来,赶忙跟出去至少送送人一程。咦,右边,左边,路灯下荡荡无人影,走这么快?余先生如何来的,还是骑他的三轮带篷车吗可是既没看见也未听到车子的马达声?下工不骑工作车了所以搭公车走路?但一眨眼就不见人(简直又是一扇任意门),或者另有交通工具停在外边没进巷子来?我们只见过白天上工时候的余先生,一周来一次通常星期五。我们的旧报纸废纸只认他,认到单凭耳听即认得——他的车从右边巷头骑上来然后左边转出巷,另一收货人则反之。扩音机似有两种播放带,包括呼叫内容和音调皆不同。遥遥骑近的马达声,亦无一辆车相同。综合诸项构成一听即认得的,是他,而不是其他二三人。农历年间,连元宵也过了余先生仍没来,繁多废纸礼盒纸箱堆积得有碍观瞻正抱怨时,余先生出现,回老家西螺过年了。好抱歉余先生递给我们名片,日后,但凡堆积物多了打电话给他立刻就来运走。名片哪知有一天竟作此用途!

星期二,二二九,那时两千年,我们叫了计程车往山边去。

古代先民望星寻路的,大方向,尽管往山边走就对,一途问人,问到山坡尽头处下车,放了车子走。仿佛工务重地勿进的水泥路走进去,我们置身于,哦这里个是靠山边的废纸场?这里属于市政府回收场。对,回收场,不是垃圾场。岗亭执法人也泄露出同情貌,指示我们正确该往之地,约莫最大一家废纸回收场,原途折回至三岔口最左一条转上大马路直直朝前开没多远就是。于此荒绝处,我们抽出诺基亚方舟键出叫车号码一讯即通,十二分钟后车到。车费如流水,不算计地抛丢着钱,这是赎罪。而我终于首次深刻感受到方舟之实用,正如家中第一只方舟系老友长辈奖励送给高中生,便第二只方舟持有人乃高中生母亲买来的为了与高中生学校位在中枢区若果然台海开战炸成废墟可供瓦砾覆埋下相互发讯。等车来,置身于分类回收场,我们拉下眼帘不看见。那些成千上万回收物于此等候发配投胎前的最后一瞥啊,我们只能把自己变成一株草本静立其中,让气味充塞,让细细如无的叹息如蒙蒙灰色一层一层落下落止在我们身上。这只能是一个赎罪的行动。

所以废纸回收场,广漠旷地公路旁。场主愿意保存我们的联络电话和赏金承诺,事实上场主云,早上已有人来讲说如果胖胖的黄先生有交货请告之把那箱字册归还原址。哦已有人来讲说?那是余先生了。

一座高耸似楼房的货柜车开走。一架轰轰举在空中倾掷漫天纸张的大怪手放下手挖满字册复举起。(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啊犹太法典Mishnah,米市纳将神圣之书定义为“自火中救出”,只有会被火烧毁的——看噢塞拉耶佛,上个世纪末遭塞尔维亚军队烧夷弹攻击全城火海中图书馆馆员身历其境他描述:“纸片燃烧,灰黑而脆弱的余灰布满整个城市好像天降黑雪,伸手抓住一张页片你还能感觉到它的热,还能从它奇异灰黑反白中读到字的碎片,当热度消散,字片也在你手中变成灰烬。”

只有会被火烧毁但仍存留的,是的自火中救出的,才能让人学习到某种必要性,某种可能永远失去无法取代之物的必要性吗?神圣之书。

附录 关于《巫言》

唐诺

朱天文与卡尔维诺

在这本《巫言》大量引言如系星如咒语中,卡尔维诺的《帕洛玛先生》只出现一次,这颇让我感觉意外(正确地说,在后来的补稿朱天文又引用了一次,这无改我的惊异)。那是《2。3。3。有鳞目》帕洛玛先生最后看着鳄鱼的一段:“它们像是都睡着了,连那些睁着眼睛的也是。又或许它们皆置身于一种迷茫的荒凉而无法入睡,连那些闭着眼睛的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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