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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燕倾天下 (完结)作者:天下归元-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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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他一个很不诚恳的笑容:“承您动问,奴家不过是食了只人面狐的心而已。”

  此话出口,突觉有些不妥,呆了一呆,细细一想,便觉得燥燥的热缓缓的漫上来,我知道自己的脸定然红了,急忙转头他顾,想另寻些话题岔开去。

  然而那个万恶的少年却哪里肯放过我,即使我已扭过头,依然看见他淡若清风的一笑,轻轻凑近我,语声轻柔如梦:“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沐晟在众人拱卫下匆匆出门来时,我有些微的讶异。

  刘妈既然知道我回来了,舅舅定然也是知道的,为何不见他身影?倒是沐晟,七年不见,已是高颀稳重的青年,依然如少时的端肃之上,更多了久居上位的气度端凝。

  看见我,他的惊异更甚,而当他目光掠过笑容微带羞涩,却不卑不亢,闲雅悠然的贺兰悠,也不由呆了呆。

  然而他很快恢复常态,喜道:“怀素妹妹,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我突然觉得说不出话来,这都是怎么了,我死了?我怎么不知道?

  沐晟笑笑:“还是进内说话吧。”他的神色略有黯然:“你走后,发生了很多事呢。”

  我笑笑,怀着满心的怅惘,在沐晟的诚恳相让里,在军士的瞠目结舌里,再次踏入这熟悉而陌生的侯府大门,侯府亭台依旧,画楼宛然,时近深春,早凋的花树已开始飘落残红,我踏着那一地柔软,听细微的碎裂之声不绝,想起那夜的诀别,素弦声断,翠绡香减,不能抑制的悲从中来。

  转过头去,远远的,浓荫里藏鸦别院飞檐一角微微探出,隔了如斯距离,似乎依然听得见檐下金铃轻响,那铃声我听了十年,如今人去楼空,只余它仍在风中寂寞回响。

  许是我的悲伤感染了沐晟,他的语声黯然:“藏鸦别院这许多年,父亲一直命人时时打扫,一切用具摆设,还是姑姑在世时的模样,父亲去世时,还嘱咐我们兄弟,定不能令别院废弃……”

  宛如焦雷在耳边炸响,我霍然回首:“你说什么!”

  我的语气里有太可怕的东西,连沐晟也惊住,呐呐道:“我说父亲去世时……”

  我晃了一晃,眼泪突然泛上眼眶:“你是说……你是说……舅舅去世了?……”

  沐晟一脸惊色:“你不知道?姑姑去世不久,父亲也去了……”

  我突然觉得昏眩,紧紧扶住身边一棵树,指尖扣住树身,深深陷入:“我……不知道……”

  沐晟担心的看着我,伸出手想要挽扶,却最终犹豫着缩回手去,我凄凉的一笑,千言万语涌在胸中,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失了重要的一块,无尽的寂寥漫上,而这秋风如此冰凉,无情穿透我心口,似剑般搅痛得我鲜血淋漓。

  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轻轻扶住了我,我迟钝的转目,看见外表温柔的贺兰悠素来冷漠的眼睛里,淡淡泄出几丝关怀与担忧,他的目光宛如实质,拂过我灼痛的心,我觉得心里略略一暖,神智恢复了几分,想起了舅舅去世那时辰,我还在山庄疗伤,定是外公他们怕我乱了心神引起毒气散逸,所以瞒了我。

  之后怕我伤心,干脆就瞒我到底了。

  扶着贺兰悠的手站直,我在泪眼朦胧里注视沐晟:“带我去给舅舅上香。”

  在舅舅牌位前,我手执素香虔诚跪拜,舅舅,原谅我未能在你最后时刻伴在你身边,如果我知道那一别便是永诀,我想也许我宁愿死,也要见你最后一面。

  看着那黔宁王的尊号,想起沐晟说舅舅归葬京师,谥昭靖,侑享太庙,我淡淡想,死后哀荣又如何,终究换不回那个英挺明朗的男子,我终究是永远看不见他长身玉立于风中,对我万分宠溺的笑了。

  上完香,回到正厅,我问沐晟:“舅舅因何疾而逝?”

  沐晟的回答有些犹豫和含糊:“因病……”

  我皱眉,想起先皇屠戮功臣的手段,心中一寒,难道舅舅最终也未逃脱得兔死狗烹的结局?

  沐晟看我神情,知我误会,急忙解释:“怀素,不可多想……”他又犹豫了一下:“我不说清楚,只是因为不想你再伤心……”

  我一怔,我还有什么好伤心的?娘和舅舅,两个最爱我的人,在同一年逝去,一个我未能亲身陪伴陪她走过最后一段艰难的路,一个,我甚至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甚至连死讯也是7年后方知,凄凉至此,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怅恨的?

  沐晟看向我的目光充满怜惜:“父亲是重情之人,他的身世你也知道,先皇后先太子待他深厚,洪武十五年初,先皇后薨时,父亲哭至呕血,病根因此便种下了,后来你娘病逝,再不久,先皇太子薨逝,父亲因此缠绵病榻,后来没多久,便去了。。。”

  “先皇太子薨逝……”我听着这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先皇太子是哪位?能让舅舅伤痛至此,必是交情极好常来常往的,可舅舅最是交好的,也就是干爹了……先太子……朱标……允……

  我突然浑身一冷,喃喃道;“干爹……”

  沐晟注视我的目光里充满了悲悯:“是的,姑姑和父亲其实一直都没告诉你,你的干爹就是先皇太子。”

  我呆呆想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真是笑话,我还有多少事应知道而未曾知道?黔宁王是我舅舅,先太子是我干爹,允,我一直唤他哥哥的允,那日因我失手而误伤的允,应该就是朱允炆,去年登基的新帝,好煊赫的身份!好震撼的背景!那么,外公是谁?娘是谁?我又是谁?

  想起那日倚门凄然望着娘,低头轻咳的干爹,想起他早衰的华发,我若有所悟,一刹那泪盈于睫,深春未绿,鬓发已丝,人间别久不成悲,干爹,一直是寂寞的吧。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那些华年流光里,那个回眸流掠生波的女子的裙裾,早已拂过岁月的长廊,带一抹黄花赤叶的暗香,于薄绡丝绢相望般的朦胧里,迤逦而去了。 

  终,不可回,不可追。

  我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血色早已消失,这一刻,原来我比任何人更寂寞。

  听见沐晟问我:“怀素,既然回来了,就留下吧,我叫人把藏鸦别院收拾下,很快就好。”

  我摇摇头,只觉万念俱灰:“不了,斯人已去,我留下有何意义。”

  沐晟有些急切:“你还有我……还有我们啊,我们一起长大,难道你不觉得我们是你的亲人吗?”他顿了顿,又道:“何况,新帝登基,风云暗涌,这世道并不太平,你单身女子,如何能行走于乱世。”

  我略略蹙眉:“哥哥,你这话听来奇怪,新帝登基不假,可我没听说什么风云暗涌之事啊,这天下,虽说贪官污吏不绝,恶霸强梁难免,但也不至于就算乱世吧?”

  沐晟苦笑:“怀素,今日我和你说这话,就是杀头的死罪,但我怕你不知内情,不得不多说几句。”说完看贺兰悠。

  贺兰悠也不看他,懒懒打了个呵欠,笑睇我:“你在这里也算半个主人,我累了,做主人的为何不招待我休息?”

  我微带歉意的看着沐晟,沐晟忙命一旁侍候的管家带贺兰悠去听风水榭休息,并嘱咐不可怠慢了贵客,眼见清雅如云的贺兰悠曼然而去,却皱了皱眉看向我:“怀素,此人面秀骨冷,狠辣敏慧,举止行事俱非常人,你和他一起,千万小心。”

  我暗暗佩服沐晟的眼力,心里却不想就此话题说下去,岔言道:“你刚才说要和我说天下大势的呢。”

  
[正文:第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


  沐晟示意仆人们都下去,坐在我对面,微有些昏暗的光线里,他的脸看来有很浓的疲惫之色,我心中一软,想这侯爷只怕也不好做。

  沐晟语气忧虑:“你可知道,皇上继位后,因畏惧藩王权重势大,恐危及帝位,听了黄子澄,齐泰那帮书生撺掇,以齐泰为兵部尚书、黄子澄为太常卿,参予机务,定下了削藩之议。”

  我一皱眉:“允……皇上也忒心急了,诸王分封各地,势力盘踞南北,根基稳实军力雄厚,又多半骁勇善战,擅长用兵,当此情状,纵使削藩,也当徐图缓之,不可操之过急,他才登基数月,连亲信能人尚未寻得几个,人又年轻,就要动那些桀骜不逊,百战沙场,死尸堆里爬出来的叔王?也太……轻率了。”

  沐晟苦笑:“可不是嘛,可是皇上内心对诸王存疑已久,可谓如刺在骨不拔不快,登基甫月,便已对周王下了手,突调大军直扑河南,虏获周王及其家小,贬为庶人,流放云南,十二月,有人告发代王”贪虐残暴“,皇上将代王迁至蜀地看管,前几天,又以”不法事“罪名将岷王贬为庶人。

  我皱皱眉:“皇上如此雷厉风行?倒和我印象不符……”想起那个白皙腼腆,善良淳厚的少年,只觉得茫然,为什么仅仅七年,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沐晟摇摇头:“帝王之寂寞,之孤独,之高处不胜寒,又岂是你我所能揣测,在其位必谋其政,他也是无可奈何。”

  我心中惆怅,沉思了一会,也忍不住叹道:“余下诸王必不甘束手就缚,天下无宁日矣。”

  “正是如此!”沐晟一拍手:“周,代,齐,岷诸王连番被贬,此事已令天下震动,诸王惶惶不安,燕王宁王在诸王中势力最盛声名最广,皇上下一个动手的,必是二人之一, 前不久,皇上派工部侍郎张呙牧守北平,然后命谢贵、张信为北平都指挥使,北平军权尽在二人之手,饶是如此还不够,又命宋忠率兵三万,镇守屯平、山海关一带,钳制北平,燕王情势,可谓危矣。”

  说完紧紧盯着我,我见他神色古怪,突然想起父亲,出入随从,言行举止,贵盛不下舅舅,莫不也是诸王之一?

  刚想起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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