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妖娆-第3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因为等阿爹回来好回家呀。”
“阿娘,阿爹是谁?”
“阿爹是打匈族的大英雄。”
“阿娘,大英雄是什么人?”
“大英雄是好人。”
“好人是什么人?”
……
“阿娘,好人是什么人?”
……
“阿娘,好人是什么人?”
……
“阿娘,阿娘,阿娘……”喊阿娘已经成了他的嗜好。
回身将他抱到岸上,“宸儿注意看草丛里是不是有好多蚂蚱?”
点头。
“那就抓多多的蚂蚱,回家给‘大将军’(一只大公鸡)吃。”
“不要,阿宝说‘大将军’是他娘喂的,养大了就吃掉它。”所以不喂它,“大将军”就不会被吃掉。
放任他蹲在草丛里瞎琢磨去,转身回到淤泥堂子里。
这几年尉迟跋的势力逐渐扩大,俨然变成时下的五大诸侯之一,颖川一带在他的庇荫下,百姓们安居乐业,民风富足,他没忘记申屠破虏,这山外方圆几十里地,本是肥沃的良田,却无人耕种,那意思很明显是赠给我们母子的,为了不使这些良田荒废,无奈我放给了山外的农人耕种,并没有要求收粮,但每年秋后,总是会有农人赶着牛车,绕过弯曲的山路,把粮食送到庄子外。
“阿娘,阿娘……”岸边再次传来重复的呼喊声。
抬头望过去,儿子正站直身子看着我,“阿娘,大黑熊,大黑熊!”
这山里没听说过有大黑熊,再说就是有,他应该也没见过,怎么会突然这么喊?
见我站在原处不动,小家伙倏得跳进了水塘,可惜没膝的淤泥让他行动十分不便,这时,我才陡然往身后看,一道黑影正伫在半丈之外,暮夏时分,却浑身裹着露着棉絮的破旧棉衣,头发乱糟糟的盖了半张脸,正一步步往我这里走着……
等他走到跟前时,我早已泪流满面。
“哈哈……”对方却骤然大笑起来,把我从淤泥里抱了起来。
伸手拨开他额前的乱发,除了脸上一道深红的疤痕,他什么也没改变。
他仍旧是他,光溜溜地去了边关,如今又光溜溜地回家,没有夹带任何权利、利益,任何尘世杂念。
“这次不再离开了吗?”抚摸着他的脸庞,既然连方示都骗了,看来是早有了打算。
“还愿意我出去吗?”
摇头。
“我一身光净地回来,生不生气?”
摇头。
“你跟别人密谋,瞒着我,对不对?”
边哭边笑,摇头。
“愿不愿意受罚?”
……
都是他在说话,都是他的声音。
儿子好不容易爬来救他那被“黑熊”抓住的母亲,半路被“大黑熊”又给送到了岸上,因为“大黑熊”要“啃”他母亲的脸。
也许就是从那一天起,儿子便与他对上了,他们相互较着劲,一个生来就独占母亲,一个从没与人分享东西的习惯。
那一夜,宸儿再不能睡在我们房里,因为有只“大黑熊”需要发 情的时间,需要弥补近五年的思念。
“你在山凹里住了半年?那个大当家收留你?”他简略地将过去五年的经过简短做了个缩略,自然是报喜不报忧,之后便埋在我的颈项间不再抬头,像是恶狼终于找到了食物。
“你见过二爷他们?”
“……”
“他们几时回的帛城?”
“……”
“你没有错怪二爷吗?”
“……你能明天再问吗?”
抚着他的眉角,笑吟吟,明天再问又有何不可?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是吗?
四十二 山里的月光 山外的阳光
同里元年秋,也就是他回来的一个月后,终于将他全身上下整理地能见人,他那身上,旧伤旧痛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我不懂行军打仗,但有一点我还能想明白,一支没有支援,没有粮草供给,却深入敌腹地的军队,它遭遇的可能是世人无法想象的艰难,他只字没提边疆的事,甚至于光头他们的去处,我知道有的东西可能就算是夫妻也未必就会相互告知,所以不用问,也不必问。
就在这一年,大梁皇帝被人围在了逃难的路途中,乔装潜逃之际死于乱马之下,哭坏了多少忠仁之士,可眼泪换不来任何东西,大梁朝依旧还是灭亡了,接下来也并没有太平,五大势力仍旧你争我夺,大鱼食小鱼,势力并化融合。
秋末,一位诸侯顺利占领京都,以为从此可以华盖遮顶,独享天下,但刚起好的年号尚未传出京城,就已覆灭,“同里”——一个其实并不存在的年号。
京城再度失陷后,尉迟跋几次让人带了重礼来山上,也许是听到了风声,知道他还活着,想拉他出山相助,最后自然是毫无结果。
他说过,今生不再入官门,无论那帝王是千古名君还是商纣暴君,他不会再辅佐任何人。
最后一次,方示亲自登门,他依然不打算见——
“哎,十几载云山挚友,到头来不过一根雀毛,看来方某真是为人失败了。”方示在竹林外长吁短叹,知道他这话是说给破虏听得,我只笑不答。
直到他踏步上桥,破虏才从林中出来,换上一身淡青儒袍,少了初回来时的那股戾气,雅与暴戾在他身上出奇地达成了一种怪异的和谐,以前常说他没有豪门贵族的贵雅之气,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的错误,不愧是申屠家的子孙。
“行了,别吟词诵经的,牙都快酸掉了,不就是想让我出来嘛!”路过我身边时,一把把儿子从我的腿边提起来,“要是真交不了差,把这小子拎回去给尉迟跋,就说送他了。”
我心一提,这人怎么当自己儿子玩耍一般。
方示到也不示弱,呜呜啊啊,假哭了半天——半滴眼泪也没有,先“兴奋”他没死,后佯怪他连他也骗了。
“真不打算拔马天下,横扫中原?”方示笑意盈盈,将宸儿接过去,并又送回我的怀里。
“横扫中原?你还有这个打算?”
方示呵呵大笑,“如此大业,非你我兄弟成就不可啊!怎么样,有没有动心?”
“动心个屁!乱世已久,十室九空,荒野千里,百姓早已疲惫不堪,男丁也打得没剩几个,这种状况下,如何横扫天下?靠你我身上这几两骨头?我看你还是赶快帮尉迟打块地方做山大王吧,再等个百八十年,老不死的话,再出山捣乱。”
方示摇头苦笑,“哎,你就是这么不给我鼓励。”拍拍他的肩膀,“生不逢时啊,看来也只有指望百年之后中原一统啦,不过那已经是你我见不到的事了。”
笑,“祸害一千年,你这个‘一统’狂,搞不好可以活上几百岁,干吗这么悲戚。”
“以后打算干什么?”方示如是问他。
四下转头望了一圈,最后胳膊一伸,揽过我跟儿子,“挣钱养活老婆孩子。”
方示看我一眼,伸手弹一指宸儿的脑门,道:“好志向!”
……
就这样,我们送走了方示,从此再没人来找他,申屠破虏四个字刻在了边界的碑文上,与那些曾经跟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们一起,石碑伴随着呼啸的北风一直伫立在塞北,直到尘埃将他们淹没。
大魏建制是七八年后的事,这七八年间发生了很多事,父亲的离世,迎儿的姻缘,申屠氏的彻底没落,明清的婚娶,明华的入道修行,种种种种,我知道,当我要跟大家说我的故事就此停止,也许所有人都会很气愤,为什么没有结局?我只能回答,故事是永远也讲不完的,我所要回忆的就只有那段与他相识的日子,因为剩下的时间我们不必再分开,就像全天下的夫妻一样,走入家庭的我们与普罗大众毫无两样,当然,他是个好男人,好丈夫,虽然不喜欢别人反抗他,但懂得了迂回取胜的道理后,我便不再计较。
当我们的第四个孩子会走路后,大魏元年,他单独带我回了一趟边城,出了杨潼关,站在界碑前,上了一炷香,香气袅袅间,他眉头微蹙,说,老头子们(我猜想应该是申屠的先祖们),兄弟们,不用打仗了,可以跟我回家了。
我们向界碑西北的土坡下跪,因为那是他母亲的魂归之处。
“有件事我刚刚发现。”离开界碑时他如是对我说,“原来你跟我母亲这么像!”
“长得像?”
“都像。”
“所以你才非要喜欢我?”
“生气吗?”
“干吗生气?”
“那就好。”勾住我的腰拉上马,“娘子——回家!”
属于我跟他的故事尚未结束,可既然已经没有东西阻拦我们的幸福,也不必再说下去。
偶尔想起亲人们的事,不得不记述几句,也许我这些话还会牵连着后世的某些脉络,诸如,迎儿成了尉迟跋的女人——这并不令人惊奇,一个能得到天下的男人,自然不会放弃任何该是他的权利,只是执拗的迎儿永远也没让这个男人尝到征服的快乐,我说过,她是个极度执拗的人,她想要的生活其实很简单,就像我跟申屠破虏这样的,但那个男人不可能放弃天下,也就不可能让她如愿,所以他们不得不相互折磨,执拗的女人碰上强势的男人,总是会生出不可预期的虐恋,不是谁不爱谁,谁更爱谁,而是他们都爱上了彼此的倔强,不愿意幸福。
迎儿最终也没在魏宫住下,那个占据了大片土地的皇宫,塞满了各色佳丽,却唯独塞不下这么个小女子,尉迟跋是真得爱她,才会愿意将她幽禁在皇宫外。听说内宫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他晚间不与任何一位后妃同食,原因为何,只能由着世人猜测了……
终其一生,我也没能见几次这个可爱的妹妹,尽管苏家大大小小的六亲九族,都因为她的关系鸡犬升天,大姐夫更是两朝高官,那时,我突然有点嘲笑这所谓的皇朝,来去轮回,不过是今天你笑我,明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