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髓香引-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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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气对孩子可不好?要早产的。”该说的白露还得说。
关关呆了一下,似有些后悔,嘴上仍犟道:“气得她早点生更好,侯爷他们早早见到孙子,兴许还要谢我呢。”
白露原先还想劝关关将西施泪给出去,息事宁人,听关关这番话,只好把要劝的话又咽下,兀自摇头,小姐如此任性,怕是早忘了被夫人罚的时候,何其可怜。
小姐向来不小踟儿,而这次似乎真的动了气。白露忽又想到从前听到的种种传闻,心中不由一动,投石问路道:“也不知二公子是否安好?夫人从小就把他疼在心坎上,听说为了他去前锋营做主将的事,夫人担心得夜不能寐,哭了好几日。”她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将被褥在矮榻上铺好。
“他回来就有爹做,哪里来的不好?”说着,关关洗了手,便径直爬到榻上更衣躺下。
白露为她细心盖好了被,又问:“小姐,难道您对二公子一直就没忘?”
关关一听,霍然侧身坐起,一脸气恼,正要反驳。却见白露看着她,神情怯怯的,便只嘟着嘴不悦道:“怎么会?我和他已是陌路,连一声‘表哥’我都懒得叫?你说呢?”
说罢,她躺下,倔强地弓起背,转向矮榻的里侧,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是夜,下起大雨来,噼里啪啦地,关关总觉得跑马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去。
初到赵国的时候,一辆马车将她和母亲送到了侯府的大门口。门卫说没有拜帖不能进。母亲说,她是祁侯的三妹燕惊,人家打量了又打量,说侯爷到宫里去了,让她们在门口等会儿,他这就禀报家老去。这时,后头有人大声道:“不用通报了。姑姑请。”
关关扭头去看,一丈外,青骢马踯躅,马上傲然一个少年郎。
他一身软甲,肩上狐裘,玉冠鸦鬓下,龙眉凤目,手持一柄蛇矛,霍霍银光,宛如灵蛇。
有守卫上前口称“二公子”,他将蛇矛丢给守卫,那守卫一个踉跄,抱着兵器坐在地上。二公子见了,微一皱眉,跳下马来。
他上前对母亲深施一礼,母亲一愣,他笑道:“爹爹书房中有一尊木雕是姑姑的样子,我自然认得。”母亲大概是近乡情怯,听了只是□。
二公子说罢,老气横秋地一挥手,便有人上前为他们引路。
关关怯怯地往母亲身后藏了藏,偷眼觑他,忽听马儿打了一个响鼻,关关又望了过去。
二公子回头命人把马牵过过来,冲关关一扬下巴,问道:“表妹可想骑马?”
未等关关摇头反对,二公子已跃上马背,将她掠了上去。关关惊魂未定,仰头是二公子棱角分明的下巴,俊脸上一双凤目,顾盼神飞。虽是个少年郎,二公子却是身长之人,她坐在他身前,拘在他拉着缰绳的两臂之间,后脑勺抵在他胸口上。忽然二公子低眉看她,关关忙佯装无事,垂头摸着马背,红了脸。
头顶传来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关关。”她小声道。
“哦。原来是只小斑鸠啊。”
后脑勺上感到他胸上传来的震动,关关想看看他是不是在笑,却不敢回头。
有人说,二公子,纵是笑,也英气逼人,不笑的时候,那眉目如利剑寒星,平添三分肃杀。
关关骤然惊醒,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便是当年的二公子,祁雷。
“啪”得一声响,案几上灯花跃起,她忽然记起祁雷的笑,比这跳跃的火光更清晰,更夺目。
想起半山腰,一方平地上,一棵不知道岁数的老银杏,她站在树下的秋千上,摇来晃去,笑声中荡到半天高,忽然秋千上绳索一软,吃不住力,拉断了最后一道粗麻,眼看她就要坠地,一个怀抱接住了他。她后怕得啜泣,耳边是祁雷的声音,“有我在,别怕。”她仰头,泪眼朦胧中,祁雷的脸低下,轻吻在唇边。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锅熬着的蜜糖,外头烫得快冒烟,心里却泛出甜味。她有些尴尬,吃吃笑起来,祁雷伸手摩挲过她的脸,有些痴迷道:“关关笑靥如花,长大了一定比燕姑姑更美。”关关嘟着嘴不高兴道:“我已经长大了,你难道没看出来?”祁雷眯了眼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落在她胸口上道:“嗯。脾气长了。但是该长的却一点儿也没长。”
“你说什么?”关关红了脸,气恼得扭身走。祁雷忙把她搂进怀里,摸着她的长发,哈哈笑着安慰道:“幸好我乐天知命。就算没有,我也不强求。”
关关见怎么也挣不开他,便索性伸手挂在他脖子上,使劲往下坠。
祁雷哈哈笑着,揶揄道:“关关,想压断我的脖子,记得回去多吃点东西,轻得像羽毛一般,还不如我的战盔重呢。”
关关如小兽般龇牙咧嘴,握拳要捶他的胸膛,却被祁雷伸手从容接下,但觉身子一轻,已被祁雷腾空抱起。日光透过树影,洒在林间小路上,一个别扭一个爱笑,一路上嬉嬉闹闹,欢快的脚步踩碎了这片片明黄,下山去。
于是那半山树影,便成了她香梦沉酣中的那廉幽梦。
关关躺下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听到屋外是雨声,白日里想不起的事,夜里却又梦回来了。她知道在自己做梦,却总也醒不过来。翻来覆去,梦中事就是逃不出两年前的影子。
“小姐,小姐。”
是白露在唤她。白露身上围了围裙,一身烟火味,把她的神魂拖回了人间。
关关艰难地睁大眼,坐起来,揉揉眼睛,一看,窗外还是大雨滂沱,一片混沌。便问道:“什么时辰?”
白露在围裙上擦着手,答道:“就要用午饭了。小姐要起吗?”
关关点点头呆坐床沿。
见她愣愣坐在床榻上出神,白露说:“昨晚还剩下半只烧鸡。”
关关听了,也没激动,就指了指桌上的陶罐说了声“水。”
那陶罐上冒着暖暖的白气,是白露刚端进来的。
白露忙倒了来水来。
“烫。小心。”白露吹了吹,才递给关关。
“今晨,大宅那边有人传说,二公子不出三天便会回邯郸呢。不知道大公子是不是也一起。。。”
白露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到碗“咣当”落地,关关一声痛呼。
“怎么不慢些喝?烫到没有?”白露慌了,捧着关关的脸看了又拉着手看。
“没事,我没事。”关关说着,见白露看着她腕间的白玉镯正□,忙缩回了手,躲过白露的目光。不料,用力过猛,手又重重甩到榻沿上。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怕白露又一惊一咋,就忍着疼没敢出声,直到白露絮絮叨叨地收拾了一地碎陶出去了。
她才敢龇牙咧嘴,看了看手,还好,没断。
她的白玉镯没断,手上却疼,心里更闷,只道是这鬼天气太恼人。
这一场雨就这么下了三天两夜,时而大雨滂沱,时而淅淅沥沥,到第三日的天亮方歇。关关在夜里也辗转反侧,睡不安稳,稀里糊涂做了整宿梦,翻出了无数陈年旧事。
母亲离去,谣言四起,她就生活在闲言碎语,鄙夷讪笑中。她的那场美梦做了不到两年,从在侯府外第一眼见到祁雷开始,到祁雷拉着哭泣的素儿从燕燕居离去时,便结束了。当关关溜进祁雷的院子想吐露心事时,是祁雷将素儿抱上了软榻,帷幔滑落,是她转身撞上了祁风,泪意潸然。冥冥中似乎有只手决然地将她最甜蜜的往事掐断。
夜雨呜咽,晓风吹寒,坠叶纷纷,是遥思乱了心,明知回首只是惘然。
天空有下雨的苦衷,远离惶恐,找回宽容,才能找回放晴的理由。
与其颓然,不如权当它是场梦。
于是,迎来了大雨后的第一线阳光。
天空蔚蓝,小院清幽,虽然到处到湿嗒嗒,但久违的阳光让人忍不住想念。
关关坐在院里晒着太阳,一夜迷梦,眼皮沉得连根木棍都支不住,正想再趴回榻上补眠,却见白露将一个小童带了进来。
见了关关,白露忙带着那孩子向关关施礼。
“免了吧,”关关说,“这是。。。”
那孩子不过十岁左右,长着两个大门牙,口齿清晰道:“回表小姐的话,我是田夫人院里的,来找狼侍卫。”
关关一听,奇了,田夫人是祁侯最受宠的如夫人,要找个得力的侍卫,那可是一呼百应,找她家脸黑又使不动,说句话还气死人的狼烟做什么。白露在旁边也是一怔,低头看那小童如何说。
那孩子十分伶俐,见她们听到“田夫人”三个字,没给笑脸也没说好都恹恹的,他又忙说:“是碧瑟姐姐让我来找侍卫哥哥的。”
这一番哥哥姐姐叫得亲切,没了刚才自报家门的那种小骄傲,看起来这小孩倒挺可爱。
关关问白露:“狼烟呢?”
白露说:“在厨房边上劈材呢。”
关关冲他们点点头,白露就请狼烟去了。
那孩子愣愣看着关关,仿佛不敢相信狼烟是个劈材的。劈材可是干粗活的下等家奴才做的事。
见那孩子怔仲着,关关忽然起了玩心,对那孩子一笑,高深道:“侍卫到了我这里啊,都只能劈材。你要来吗?”
那孩子更愣了,小小的心思直揣测这燕燕居到底是什么地方,连狼烟和白露走出来都没留意。
关关冲他挥挥袖道:“人来了,去吧。”
那孩子缓过神,见了狼烟急急跑过去,显然是认得的。只听他道:“侍卫哥哥,侍卫哥哥。毛毛爬到了树上下不来,碧瑟姐姐急得哭了,让我来请您想想办法。”
听到“毛毛”,狼烟不由看了关关一样,关关佯装不见,幽幽丢下一句“这侍卫倒比我有面子”,便扔下他们,自己回了屋。
说到毛毛,它是田如夫人那只很傻的猫儿,每日只惦记着吃,被关关偷偷诱出来过许多次,都是狼烟还回去的。一来二去,田夫人的一个丫鬟碧瑟倒和狼烟熟识了。从此不管这猫是掉沟里了还是无故脱了毛,她都来找狼烟,仿佛狼烟是那猫儿的亲爹。
“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