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乱-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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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珝心里头一痛,翻了个身坐了起来,顺势一把抱过缦舞,两人就这么搂着靠在床角。
寂静无声。
正当缦舞以为凤珝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忽闻对方开了口:“舞儿,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缦舞一怔,不知凤珝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她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凤珝又接着说道:“成亲乃是人生头等大事,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不要为了争一时之气而答应嫁给我。一旦生米煮成熟饭,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半开玩笑的口吻,话里的意思原原本本传递进了缦舞心里。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缦舞叹了口气垂下双眼,扶着他胳膊的手顺势缓缓下滑,摸到了对方的手背,然后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与你成亲是我自己的决定,也并非一时意气之争,我承认,眼下我的确还不能忘了轻寒,亦不见得有多爱你,可你对我的好我虽看不见,却都记在了心里。我相信,终有一日,时间会带走曾经的一切。”
“你还真是自私啊。”凤珝的声音里听不出与他这句话相符的责备,反倒是让人感觉有几分凄楚。
缦舞沉默。她无言以对,任何言语的回应都是苍白,毕竟,正如凤珝所说,她的确是个自私的女子。
凤珝无奈地耸了耸双肩,收紧手臂,贴在缦舞的耳边又缓缓说道:“大概你就是我此生命定的克星,我凤珝自认从不会被人利用,现如今栽在了你的手里头。不过,我心甘情愿。”
只要她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终有一日,他会将那个人的影子丝毫不剩地从她心里剔除,完完全全驻进她的心。
春日的夜里多少还带着些凉意,缦舞的心里却涌上了一股莫名暖流,让她冰冷的四肢都得以舒缓。是什么缘故呢?她想,大抵是自己被凤珝那番话给感动了吧。
她欣慰地笑了起来,没有出声,只是唇角上扬的弧度愈发明显。不消片刻,那抹笑容凝在脸上,又逐渐消散,直至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诚然凤珝对自己好,是自己几生修来的福气,若能与他结成良缘日后必定也不会再有更多烦恼。只是又为何,心中隐隐升腾起一阵不安?就连缦舞自己也拿不准主意,这样反复翻涌而上的彷徨无措,究竟是在预示着些什么。
这一夜,缦舞与凤珝二人相拥而眠,却是同床异梦,各自心里都装着解不开的心结。
是一夜好梦,还是辗转难眠。恐怕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整个天绝门上下一派热闹景象。大婚当日,宾客临门,红彤彤的灯笼挂得到处都是。天绝门好阵子没这么热闹过了。
“一梳梳到底,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伺候缦舞梳妆的丫鬟握着梳子一面给她理顺背后墨发,一面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吉利话儿。
对镜梳妆。缦舞心里稍有些埋怨。她又看不见,随意弄弄也就可以了,只是丫鬟喜娘们非扣着她穿戴打扮样样精细。弄得素来清减的缦舞哭笑不得,无奈地顶着头上沉重珠冠,只觉着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
一直住在天绝门里的缦舞,如今大婚倒也省去了过门的繁文缛节,这对不喜繁琐的她来说已是莫大幸运。
她坐在梳妆台前星眸半闭,任由身边的丫鬟们在她脸上顶上任意折腾,眼不见为净,大概也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庆幸自个儿什么都看不见。倒也乐得自在清净。
从前厅传来的人声一直传到缦舞这间屋子里,可见凤珝请来了多少宾客。缦舞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这是她人生头一遭,在轻寒以外的男人身上体会到幸福。
屋子里头忽然多了一个人的气息,缦舞身子一紧,警惕地回过头去。
“缦舞姑娘。”男子的声音,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缦舞释然笑了笑,“休宁,何事如此慌张?”
在她的印象里,金银妖瞳的休宁一直是个冷冷淡淡,除了对凤珝毕恭毕敬之外不怎么搭理人,做事也向来从容不迫的合格影卫,怎的如今破了功?
休宁完全没有理会缦舞毫无恶意的调侃,屏退屋内几名婢女,疾步走到缦舞跟前刻意压低声线道:“缦舞姑娘,主子,主子他不见了。”
“不见了?”缦舞蹩眉,不见了是怎样个概念?
“属下方才去到主子书房时,发现主子并不在那里,整个天绝门内外,都没有他的踪迹。”休宁极力是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正常,他知道,此刻的场面已是够混乱的了,若是连他都不能保持冷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缦舞腾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难掩满脸震惊之色。
她不相信凤珝会在大婚当日有意逃婚,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做的。既然如此,那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况?
这种时候要让缦舞保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委实困难,好歹她也是在凌烟山庄学艺十年,大风大浪没少经历过,震惊之余很快便又恢复理智。
缦舞正了正色,问道:“他什么都没留下吗?”
休宁从衣襟内掏出一封信,递到缦舞面前,“书房里有主子留下的一封书信。属下不敢贸然打开,请缦舞姑娘先过目吧。”
缦舞笑得有些尴尬,“休宁,你是存心刺激我吧。”
休宁愣了愣,施施然收回手,有些抱歉的说道:“那……容属下念给姑娘听吧。”
缦舞身形不稳地晃了晃,胳膊肘刚巧碰到台子上花瓶,只听得“呼啦”一声,花瓶被撞翻下去,碎了一地。
《凌烟乱》苏窨 ˇ只身走天涯ˇ
大堂内的宾客们个个欢欣雀跃,翘首等待新郎新娘的出现,然而,他们等待大半日,迎来的却是传说中的金银妖瞳休宁。
还不待众人从讶异中清醒,休宁一番话再一次让在座皆是唏嘘一阵。
“今日婚宴取消,诸位大多千里迢迢远道而来,若是不嫌弃,我天绝门会为大家备上膳食,大家尽可享用。”
说完,休宁头也不回离开大堂,空余下身后众人一阵高过一阵的嗟叹错愕。
原本同众人一样在厅里候着的轻寒,听闻如此剧变,不由蹩起两道俊眉,望向休宁背影的眸光深不可测。
一旁凤瑶注意到了轻寒的表情,嘴角一撇,故作关切道:“大婚当日取消婚礼,这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凤瑶脸上的神态与她的关切口吻毫不相符,委实逃不离惺惺作态的扭捏做作。
整颗心挂念着缦舞现况的轻寒自是没能注意到这一点,二话不说提起步子就往外走。方一迈出两步,便觉衣袖被股力道生生扯住。一回头,果是凤瑶。
“你这是要去哪儿?”还不待轻寒开口,凤瑶先一步抢了白。
轻寒冷冷瞥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眼看着轻寒玄色身影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凤瑶呆滞地微伸着手,仍维持着方才抓住他衣袖时的动作,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她此刻心境。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为何会如此轻易松手,然轻寒方才那一眼,杀气四溢,像是若她再多费口舌,下一刻便会立即横尸当场。
那个缦舞,果真对他如此重要么。
凤瑶的手缓缓垂落到身侧,谁都不曾留意到,默然立于角落里的绝色女子,嘴角勾起的决然笑意,恨意渐浓,阴鹜至极。
破门而入之时,缦舞正坐在桌前出神地想这些什么。轻寒踏进房门的脚步一滞,望着面前少女单薄孤寂的身影,竟有种想要上前将她揉进怀中的冲动。
然他并未付诸行动,只是呆呆站在门口,深深凝视那个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灿若桃花的女子。
轻寒从未料想,自己一直希望能够保护她不受伤害,偏偏生得这些是非,让她身心受创。缦舞的背影,从未有像现在这般疲惫不堪过。
叫他心疼不已,却又无计可施。
“舞儿。”终于不能耐住心中焦虑,轻寒疾步上前来到缦舞跟前。
只是缦舞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轻唤,神色未动,依旧低眉信目面无表情,像是陷入某种不可挣扎出来的梦魇,对周遭的事物早已没了知觉。
轻寒心上划过一丝不忍,抬声又唤了唤她,这一回,缦舞终于有所反应,缓缓抬起头,仍是不见丝毫悲喜动容。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低哑浑厚的男声平日里颇具磁性,眼下却显得干涩生硬,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发生了……什么?缦舞机械地抬起手,掌心紧紧握住的是凤珝留下的那封信。发生了什么,信中皆已有所阐明。
粗粗掠过一遍信中内容,轻寒的神色由暖转寒,眸中亮采逐渐变淡,一点一点沉了下来。他手握信件的指节泛出苍白之色,像是要将手中这信生生捏碎。只是一切都只不过是信中愤慨,无力言语更多。
到头来,谁爱了谁?谁负了谁?挣扎也罢,沉吟也罢,木已成舟早已无力挽回。
沉默良久,轻寒终于开口:“随我回去吧,回凌烟山庄。”
听见这话时缦舞微微一愣。自那一日离开,她再未奢望过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回到那个自己曾居住了整整十年的地方。时隔不过数月,风云变迁,容颜尚未老去,心已不复当初。
回去,其实再也回不去。
“不了师父。”缦舞面容淡然,内心波澜滴水不漏,“我不回去。”
到了这种时候轻寒才初初发觉,自己遇事淡漠不露声色的性子被他这徒儿学了个七七八八,放在此刻,也不知是喜是忧。
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无论缦舞如何掩饰,都能被轻寒锐利的目光看穿。她自知在师父面前永远毫无保留,所幸开诚布公,咬了咬牙挣扎片刻,抬声道:“凌烟山庄,我是不会再回去了。自从那一日你将我亲手送上凤珝的马车,我便已打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