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染帝业(出书版) 作者:端木摇-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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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金墉城改名为永昌宫。
宫殿与行装自有宫人打扫、收拾,我一人漫步在宫道上,冷风袭来,瑟瑟寒意刺骨入肤,我拢紧了大氅。
这里的宫殿废弃多年,无人踏足,留守的宫人也难得打扫一次,因此,所见之处皆荒芜,漫天飞屑,宫道堆积着杂物与落叶,宫墙与屋顶有些斑驳。
这夜,宫人累到半夜,简单地做了晚膳,司马衷与我吃了一些便就寝了。
相思之苦
他在正殿,我在偏殿,相安无事,这一夜,我睡得很踏实,一觉到天亮。
第三日一早,孙皓来金墉城看我。
“容儿,此处比不得宫中,不过胜在自在。”他望了望空旷的寝殿,微微一笑。
“京中形势如何?”
“赵王当了皇帝,不可一世,在宫中设宴,夜夜笙歌,与那帮献媚之臣沉溺酒池肉林。”孙皓愤愤道。
“孙家与羊家必定加官进爵了吧。”我冷笑。
“那是自然。”他鄙夷地苦笑。
“表哥,赵王篡位称帝,行大逆不道之事,乃乱臣贼子,人神共愤,势必激起诸王不满。我相信,赵王坐不稳这帝位,一旦诸王兴兵讨伐,孙家与羊家就……表哥,无论如何,你务必保全自己。”我总觉得,司马家这些手握兵权、蠢蠢欲动的诸王不会甘心让赵王当皇帝。
“我知道了,你也要保重。”
“这样吧,你找一个心腹之人来往于洛阳与金墉城,你我互通消息。”
“也好,还是容儿想得周到。”孙皓笑赞。
“倘若京中有变,你不要顾着我,先保全自己,表哥切记。”我叮嘱道。
“我怎能扔下你?”他的眸色倏然暗下来,沉沉地看着我。
“若你连自己都无法保全,如何照顾我一生一世?”我只能这么激励他。
孙皓沉默半晌,终究答应我。
突然,他想起什么事似的,从外面拎进来一只信鸽,将折叠成很细很小的纸条递给我,“这是从信鸽上取下来的。”
我立即展开信函,粗略看了看,“表哥,谢谢你。”
他狐疑地问:“你让我注意昭阳殿的信鸽,就是为了这信函?”
离开宫城前,碰巧他来送我,我就让他时刻注意昭阳殿的信鸽。若有信鸽,带来给我。
我点头,“表哥,这不是普通的鸽子,这是传递书函、消息的信鸽。”
孙皓更疑惑了,“你与谁互通消息?”
我莞尔道:“暂且保密。”
他挑眉瞪我,我不肯说,他也无可奈何。
此后,这信鸽就认识了这里,不再飞往洛阳的昭阳殿。
司马颖的来信没说什么,以《越人歌》倾诉相思之苦。
我在信函上简略地说了赵王篡位之事,让他早做准备。
——
来到陌生的金墉城,司马衷倒很兴奋,整日疯玩,今日去东边玩,明日去西边玩,后日去南边玩,接着去北边玩,扬言要玩遍金墉城。碧涵一直陪着他,他倒也信任她,颇为依赖她。
只是,一看见我,司马衷就会蹦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臂,黏着我。
我们所住的宫殿外皆有重兵把守,身边也有耳目盯着我们,赵王将司马衷与我软禁在此,目的就是不让司马衷威胁到他的帝位。
七日后,前太子司马遹之子、皇太孙司马臧暴毙。
这日午时,我正在用膳,忽然有宫人来报,皇太孙去了。
匆匆赶去,司马衷和碧涵已在司马臧的寝殿,面有凄色。
宫人禀道:昨夜司马臧腹痛,许是吃坏了肚子,连续不断地上茅房,约有十余次。
司马臧拉得手足发软,五更天才有所缓解,睡着了。
皇太孙之死
今日一早,宫人见他还没醒,想着昨日累着了,就让他多睡会儿,没想到午时了还没起身。
宫人近前一看,司马臧睡得很沉,脸膛发青,没了气息,这才着慌了才报。
有经验的宫人察看了司马臧,确定无疑,他脉息已无,死去多时。
金墉城没有太医,查不出具体的死因,只能吩咐宫人备丧事,让司马臧入土为安。
司马衷呆呆地看着唯一的孙子,眼珠子一动不动,脸膛平静得异乎寻常,不若往常那样,表情生动,傻笑撅嘴。
也许,悲伤到极致,便如他这般,平静如斯。
纵使他愚钝,但看着自己的亲孙子死了,也会伤心难过。
“碧涵,扶陛下回寝殿歇着。”我吩咐道。
“是。”碧涵扶着司马衷慢慢离开,像是一对丧子的老夫老妻。
虎落平阳,昔日的皇太孙被囚禁在此,丧事也只能草草办了。
吩咐诸多事宜后,我回到寝殿,想了一两个时辰,才想通了一些事。
当年先帝决定册立蠢儿司马衷为储君,是因为司马衷的儿子司马遹非常聪明,超乎一般孩子的智慧。先帝想着儿子不慧、孙子聪慧便可,便立司马衷为太子、司马遹为皇太孙。
司马衷即位后,没想到太子司马遹被无子的贾后忌恨、残杀,只留下聪慧的儿子司马臧。
司马臧被册立为皇太孙,也是个人小鬼大的人精,早就遭到赵王司马伦忌恨。
留着司马衷一条蠢命,对赵王的帝位没什么影响,留着聪慧的司马臧一命就是留下祸根,早晚会成为心腹大患,于是,赵王索性斩草除根,杀了司马臧,就没有人威胁他的帝位了。
虽然无法查出司马臧的死因,但我可以肯定,司马臧命丧金墉城,必定是赵王的密令。
——
孙皓密报于我,赵王司马伦改元建始,为了收买人心,对那些逢迎拍马的臣子加官赏赐,滥封爵位,侍中常侍多达九十七人。此类官员需戴貂尾帽,一时间哪里来这么多貂尾?
情急之下,孙秀建议改用狗尾巴,于此,早朝时分,太极殿上不是貂尾就是狗尾,各占一半。
如此盛况,洛阳城百姓讥讽道:“貂不足,狗尾续。”
那帮献媚之臣无经天纬地之能,也无安邦治国之才,为了各自的家族与利益,结党营私,勾心斗角,纷争厉害,人心不稳。
如此一来,诸王更有借口兴兵讨 伐。
司马颖会在什么时候发兵进袭洛阳?
我一心一意地等着、盼着,只要他来了,就能带我离开洛阳。
这夜,碧浅去歇着了,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披了墨氅独自外出。
殿外天寒地冻,寒风呜咽如鬼哭狼嚎,落雪簌簌,将浓黑的夜色染白了。
天晴了几日,想不到今日突然阴霾,入夜便开始下雪。
风雪袭身,寒气逼人,我拢紧大氅,心中却暖和,因为,司马颖会带我离开洛阳,离开风雨飘摇的皇室,离开加诸我身的枷锁。
站在一间偏殿殿廊上,望着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由于天冷,巡守的守卫大多躲在屋中,整个金墉城静得只有落雪的声音。
忽然,我听见身后的宫室似有动静,心神一凛,全身僵住。
似轻又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我。
作者题外话:脚步声是谁的呢?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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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我什么
是宫人吗?还是宿卫?要回头吗?还是应该拔腿奔逃?
就在我下定决心逃的时候,一支铁臂勾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捂着我的嘴,任我激烈地挣扎,也无法挣脱。
身后的人将我拖进宫室。
殿中很黑,只有微薄的雪光透进来,依稀瞧得见这个宫室并不大,除了一张低矮的案几,别无他物。
“若你不出声,我就放开你。”嗓音低沉,抓我的人果然是男子。
“嗯。”我只能先应下来。
慢慢的,他松开我的嘴,扳转我的身。四目相对,我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他含笑看着我,我蹙眉,搜寻着记忆,终于想起,是他。
这男子身长八尺余,身形魁梧,面目英武,五分俊色,五分豪迈,让人过目不忘。再者,他剑术精妙,武艺高强,膂力过人,不太像汉族男子。
“想起来了?”他拉着我坐在案几上。
“你为什么夜闯金墉城?”我暗自猜测,他有何目的?
“我听闻你册封为皇后,就来瞧瞧你。”他目不转睛地看我。
我不太相信,但他的目光变了,微微的热,我淡淡道:“如今被废了。”
他握着我的手,嗓音低沉得惑人,“你不信吗?”
我抽出手,笑问:“公子贵姓?何方人氏?”
“我叫刘聪,新兴(今山西忻州)人。”
“你不是汉人?”
“我是匈奴人。”刘聪黧黑的脸膛洋溢着自豪,“我是匈奴冒顿与前汉公主的后代,我的祖父是匈奴左贤王刘豹。”
原来他是匈奴贵族之后,怪不得他的相貌不类汉人,魁梧彪悍,天生神力。
他又握着我的手,目光灼灼,“你当真甘心嫁给蠢钝无能的陛下?”
我凄然一笑,“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能如何?”
刘聪郑重道:“我可以设法带你离开金墉城、离开洛阳。”
他不似开玩笑,我笑盈盈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带你到左国城,在草原上放牧,草原很美,一望无际,草原的天很蓝,草原的风很香,草原的湖很清澈,草原的一切会让你忘记所有烦恼,就像在天上翱翔的小鸟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他生动地说着,仿佛身在草原,看见了广阔的草原与广袤的蓝天。
“再然后呢?”
“我娶你为妻。”
“你喜欢我?”我淡淡地问,仿佛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是,我喜欢你。”刘聪略有错愕,须臾便面色如常,坦白承认。
“你我只有一面之缘,你就喜欢我?”我莞尔。
“我们匈奴人很简单,不像你们汉人,七弯八绕,担心让人猜中心思。”他诚恳地盯着我,“去年五月与你第一次相见,我打听到你是羊家长女,接着就离开了洛阳。容儿,倘若你愿随我去草原,我带你离开。”
我深深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