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 -莫里斯·勒布朗 著-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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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莫雷斯塔尔从不拒绝高谈阔论。于是,他开始叙述了!句子简短,像她所希望的那样轻言细语,讲述了入侵的所有细节和去往波厄斯威仑途中的全部过程。他又一次情绪激昂,提高了声音,义愤填膺,怒火中烧,冷嘲热讽。
“啊!尊重,这一点他们少不了!特派员先生!……区议员先生!……威斯立希口口声声这么称呼我们,我们的头衔!尽管如此,到凌晨一点钟,我们还是被确确实实地监禁在波厄斯威仓市政府的两个漂亮房间里……什么呀,拘留所!可能被指控犯了同谋罪、间谍罪、叛国罪,麻烦很多。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先生们,再怎么尊重也不该解下俘虏的手铐,拘留所的窗户也不该安上那么细的铁条,更不该让你们的一名俘虏身上藏着一把小刀。否则的话,这名俘虏很难有勇气……小刀的一面是锉刀……它想冒险。我让它去尝试,见鬼!凌晨四点钟的时候,玻璃被砸破了,四根铁条被锯断或被拆掉,老莫雷斯塔尔沿着一条阴沟往下走,就这么逃走了。再见,我的朋友们……只剩下如何回家的问题了……魔鬼山口?阿尔伯恩森林?野狼高地?我才没那么笨呢。那些害人虫一定会守候在那里……实际上,我听见了敲战鼓、鸣警号和战马飞奔的声音。他们在找我,当然喽!但我在圣特玛丽的山谷中,在阿尔赞斯的莽莽丛林中,离那里有十公里远,他们怎么能找到我呢?我小步快跑,直到消失不见为止……八点钟时,我越过了国境线……既没有被人看见又没有被人认出来!莫雷斯塔尔行走在他的先辈们的土地上!十点钟的时候,我站在白坡的山顶,看见了圣埃洛夫的钟楼,然后我抄直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这里。我终于回来了!我同意,我是有些疲乏,样子不太好看……可是,无论如何,嗯,你们能说莫雷斯塔尔什么呢?”
他站起身,再也想不起昨晚的疲惫,他尖刻的手势模仿使他的故事绘声绘色,但也让他的妻子心痛不已。
“那么我可怜的爸爸没能逃走吗?”苏珊娜问道。
“他吗,他们仔细地搜过他的身,”莫雷斯塔尔回答道,“而且,他们比对我更严密地监视他……这样一来,他不能做的,我做了……”
他接着补充道:
“真是万幸!因为我,等到这起没完没了的案件了结时,我会在他们黑牢的草堆上腐烂掉的;至于他,四十八小时之内……但所有这一些都是胡言乱语。检察院的那些先生们一定离我们不远了。我想把报告尽快写好……有一些事情让我怀疑……所有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他突然停下来,仿佛猛然想起了什么事,他把头埋在手心里,很长时间一动不动。最后,他猛地敲着桌子:
“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那么,是真的,我可花了些时间!”
“什么事?”他的妻子问道。
“杜尔卢斯基,毫无疑问!”
“杜尔卢斯基?”
“是的!从一开始,我就猜到这是一个圈套,下级警察设置的圈套。但他们是怎么设下的呢?现在,我明白了。杜尔卢斯基昨天早晨随便找了个借口来到这里。他知道我和约朗塞晚上要沿着边境的那条路走,于是,他与德国警察商量好,那名逃兵走的那条线路当时已经布置了兵力!我们一靠近,就只听见一声口哨,他们毫无疑问让那名士兵相信这口哨是法国同谋的暗号,这名士兵被杜尔卢斯基和他的同伙像牵一条狗一样牢牢地牵住,然后又放走了。这就是其中的全部奥妙!他们要对付的不是那个倒霉鬼,而是约朗塞,是莫雷斯塔尔。理所当然,莫雷斯塔尔要去救那名逃兵。他们便揪住他的衣领,他们制服约朗塞,就这样我们俩都成了同谋。太棒了,先生们,这下可上当了。”
莫雷斯塔尔太太喃喃问道:
“你说说,这件事会很严重吗……”
“对约朗塞来说,”他说道,“是的。因为他被关在牢里了。不过,有那么一点……追捕逃兵是在法国领土上发生的。我们也同样是在法国领土上被他们抓住的。侵犯边境是不容争辩的事实。所以,什么也不用怕。”
“你是这么想的吗?”苏珊娜问道,“你认为我父亲……”
“什么也不用怕。”莫雷斯塔尔重复道。
接着,他又明确地说道:
“我认为约朗塞会被释放的。”
“噢!噢!”老太太嘟哝道,“这些事不会那么快就了结的……”
“我再说一遍,我认为约朗塞会被释放的,因为有侵犯边境这个绝好的理由。”
“谁能证明他们侵犯了边境呢?”
“谁?我呀!……还有约朗塞呀!……你以为他们会怀疑像我们这样诚实的人所说的话吗?再说,还有别的证据。我们去搜寻他们追捕的踪迹、入侵的痕迹以及我们坚持搏斗的痕迹。谁知道,也许还有一些证人……”
玛特把目光移到菲律普身上。他听着他父亲说话,脸色煞白,此时他目瞪口呆了。她等了几秒钟后,见他沉默不语,便说道:
“有一个证人。”
莫雷斯塔尔颤栗了一下。
“你说什么,玛特?”
“菲律普当时在场。”
“哪里会!我们把菲律普留在了山坡底下的大橡树十字路口,不是吗,苏珊娜?你们当时是在一起的。”
菲律普很快把话插了进来。
“苏珊娜差不多马上就走了,我也一样……可我还没走到三百步路就又返回头了。”
“难道是因为这样,我在山坡上面喊你时你才没有回答吗?”
“肯定是这样。我返回了大橡树。”
“为什么?”
“为了跟你在一起……我后悔把你一个人留下了。”
“那么,德国人入侵时,你是不是在我们后面?”
“是的。”
“在这种情况下,你必定会听见枪声!啊!你一定是在野狼高地上……”
“差不多吧……”
“你也许看见我们了……从那么高的地方!……借着月光!……”
“啊!没有,”菲律普提出异议,“没有,我什么也没看见。”
“但是,假如你听见了枪声,那就不可能听不见约朗塞的叫喊声……他们用什么东西把我的嘴巴塞住了……但约朗塞在大声喊叫!……‘我们是在法国!我们是在法国领土上!’嗯!你听见约朗塞的叫喊声了吗?”
菲律普隐约感觉到回答这个问题的令人生畏的重要性,他犹豫了。但他看见玛特在他对面越来越好奇地注视着他,他还看见站在玛特旁边的苏珊娜那张抽搐的面孔。于是,他肯定地说道:
“是的,我听见了……我是在远处听见的。”
老莫雷斯塔尔感到抑制不住的喜悦。而当他知道菲律普记下了逃兵波费尔德的最后几句话时,他大声说道:
“你看见他了?他当时还活着?他对你说有人给我们设下一个圈套,是不是?”
“他说了杜尔卢斯基这个名字。”
“好极了!但是,我们与那名士兵相遇,追捕……他一定跟你说过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法国领土上,是吗?”
“我觉得是这样,实际上……”
“我们抓住他们的把柄了!”莫雷斯塔尔大声说道,“我们抓住他们的把柄了!很显然,当时我很镇静……无论如何,菲律普的证词,那名士兵临死前的遗言……啊!这帮强盗,他们必须放开他们的猎物……我们那时是在法国领土上,我善良的朋友们!他们是侵犯边境!”
菲律普发现他说得过头了,他提出了异议:
“我的证词从本义上讲不是证词……至于那名士兵,我勉强才听见……”
“我们抓住他们了,我跟你说。尽管你能看见的不多,能听见的不多,但这一切都与我的证词相吻合,也就是说与事实相吻合。我们抓住他们的把柄了!检察院的先生们也会同意我的观点的,我向你保证!这件事不会拖下去的!明天约朗塞就会被放回来。”
他放下先前握在手中准备写报告的那支笔,快速地朝窗户边走去。他听见一辆汽车的声音,汽车绕过花园的草地开了过来。
“是专区区长,”他说道,“真奇怪!政府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是预审法官和检察官!……噢!噢!我看,他们会替我们圆满解决这件事的……快一点,孩子他妈,我们在这里接待他们……我去戴一个假领,穿一件夹克,马上就回来……”
“爸爸!”
莫雷斯塔尔在门口停住了。是他的儿子在叫他。
“什么事呀,儿子?”
“我有事要对你说。”菲律普语气坚决地说道。
“太好了!我们过一会儿再谈,好不好?”
“我现在就要跟你谈。”
“啊!要是这样的话,你就陪我上来吧。这样吧,你帮我一把。维克多正好不在那里。”
他一边笑一边走进他的卧室。
玛特无意间也跟过来了,仿佛她自行建议参与他们的谈话。菲律普一下子束手无策起来,而后,他突然决定:
“不行,玛特,你最好留下来。”
“可是……”
“不行,再说一次不行。很抱歉。过后,我会向你解释的……”
说完,他走到了父亲身边。
当他们俩单独在一起时,莫雷斯塔尔对他的证词比对菲律普的话语考虑得更多一些。莫雷斯塔尔心不在焉地问道:
“是秘密的吗?”
“是的,非常秘密。”菲律普说道。
“噢!噢!”
“非常秘密,爸爸,你很快就会明白的……这关系到我的处境,一个可怕的处境,我自己是不可能走出来的,如果没有……”
他没有说出更多的话语。出于本能的冲动,预审法官的到来和即将发生的事件的突如其来的幻景对他产生的震动,他责备起他的父亲来。他想说话,说出那些让他解脱的话。什么话呢?他不大清楚。与其做伪证,在一份虚假证词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还不如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