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 下部 by 梓寻-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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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定下来,便不再谈论,尤瑞郎慢慢道:“还有事儿要告诉你,就在这两天的,你不可动怒,也不可自伤心神。”
我便道:“你说吧!”尤瑞郎方将周正青康睿事体一一说来,虽是轻描淡写,可其中仇怨,我又怎麽体会不到当时惨象。
尤瑞郎拉开我咬在嘴里的麽指,道:“说好了,不许动怒。你若要发作谁,尽管发作去,窝在心里,只怕你就埋在西疆了。”
我点点头,难道要怪罪中了媚果的康睿,他平日里如何任性,也不至於对周正青下毒手,可此事已经发生,我又当如何处置,才教周正青不心寒,才教谭培不委屈,才教康睿自从之後,识得大体,收敛骄纵,做个真正的储君。
心下翻来覆去地想了一会儿,才命人进来,将我抬到周正青处,至少让我先见见他。尤瑞郎说他昨夜已经醒了,十分沈静。可我知道那个时候他疯狂成什麽样子,多年的噩梦重现,仿佛从未自噩梦中醒来。
一进去,周正青犹半卧在床上,一侧放著吃到半碗的燕窝粥,见我进来才挣扎著身体,哑著嗓子道:“刚听说你醒了,打算过去,不承想你倒先过来了。”
我摆摆手道:“我睡得骨头发直,出来逛逛也好!”两个人都半擎著身体说话,十分劳累,我便命人将我抱到周正青身侧躺下。
周正青伸手过来揽住我,道:“你在胭脂那边怎麽了?”
我柔声道:“没什麽,有些著凉,他们唯恐我有事,才送了回来,虚张声势罢了。”
周正青低下声音,道:“你不说就算了。我同世子也没什麽,他误食朱果,乱了心性,大家都是男人,不必如此顾忌。”
我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还记得我们无话不谈的时候麽,到底是什麽变了,是更加体谅,还是更加怯懦?”
周正青仰头望著,慢慢道:“康睿是什麽人,你难道能开销了他,而且这件事并非他的错,造化弄人罢了。我说清了,抱怨了,不过是徒增烦恼,而且这些事儿,让大家都失了脸面,何苦呢?”
我抿唇不语,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我,保存我的颜面。
周正青突然轻笑一声,向我低声道:“你若觉得十分歉疚,我就……”他一手滑进我怀里,在胸口上盘桓起来。
我苦笑由他动作,反正紧要关头他总会停下来,我又何必惊惊乍乍,遂了他怪癖好的兴致。
周正青愈发张狂,翻身压过来,一手摸摸索索,按揉抚摸,直伸到我大腿上。我病中出来,里面只有一件长袍,正好便宜了他动作。
我但笑由著他动作,反正到了紧要关头他必停下来。这次周正青却覆到我唇上,他浅粉色的唇瓣只是轻轻摩挲,仿佛一头吃奶的小兽撒娇,鼻息全喷到我的脸上,有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半晌,他才住了手,撇撇嘴道:“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唱独角戏真没意思!”
我躺在他身下正要开口,便听有人进来,是康睿的声气,站在门口,道:“周将军!”我只觉周正青全身一凛,半直著身体,僵硬笑道:“世子不必挂怀!”
看来康睿并不知道我在,他踌躇一番,才道:“我玷污了将军,实在该死,将军不必顾忌我的身份,只管发落,康睿决无二话。”言罢,竟然在当地跪下来。
周正青一手掩住我的嘴,轻轻笑道:“世子所为,的确百死不赎,可当时情景,诚非世子之过。我以长辈自居,叫你一声康睿,你当觉悟,人之在世,必有所不愿而终为者,非心志不坚,实乃天意所致。你聪颖明白,自然知道我想说什麽!”周正青要康睿同我化干戈为玉帛,实在用心良苦。
康睿自然明白,只苦笑道:“七叔待我好,我岂能不知,诚如将军所言,人之所为,非所愿也。丧父之痛,颠沛流离,久别胞弟,前景莫测,我并非佛门之人,岂能心如止水?况且在此之前,我以恶七叔之滥情,表己之专纯;现下想想,至纯则易浊,此中苦果,我已体味一二。”
周正青叹了一口气,道:“你且出去吧,今後此事绝不再提!”康睿长揖而出。
我拉下周正青的手掌,轻声道:“此等恩情,祺毓亦百死莫赎……”周正青何等性情,他若怒杀康睿,我也无可阻拦。
周正青道:“你只当我委屈,天下至少有一人比我更委屈。”他眸光一闪,道:“我本不想告诉你,可终需开口,你今生已无可能再有子嗣了。”
我轻轻一笑,原来他知道了,想必又是康睿说的,因尝了一口他的燕窝粥,慢慢道:“这里头有白芷、川乌、附子、沈香、次五加……”见周正青一脸吃惊,才道:“幼时多病,久病成医,对药十分敏锐,吃了什麽自然明白。那时候,康琼不足满月,家宴上他同我一齐吃的那只鸡,他先吃了些,才告诉我味道不错,然後一同吃下的。”
周正青的声音有些发颤,轻声道:“那你早就知道?”
我点点头,道:“早就知道,那个方子比寻常的怪异,所以一嗅便知。”
周正青喃喃道:“我只道他是个疯子,没想到你比他更胜三分!”
我因道:“一入情障,便有神魔附体。他若与我同饮鹤顶红,我也不会推辞。”
周正青低头不语,在他度过的人生岁月里,除了友谊,还未有真正的爱情产生,那爱情的胚芽被扼杀在一次鲜少历经的人间劫难里,让他难以体味,难以捕捉。
我拍了拍他的手臂,命人将我送回去,下午还要去见赫戈哲呢。
尤瑞郎将我抱进新搭建的帐篷,雪白通明,轻声道:“你明知道谈了也没用,他纵然签了和约,你肯信麽?”
我摇摇头,道:“你就当我多此一举吧!”他叹了一口气,扶正我身边的靠枕,转身出去。
赫戈哲随後进来,见了我,仿佛有些吃惊,但只坐到对面。
我半坐半卧道:“近日抱病在身,失了礼数,还请汗王见谅!”
赫戈哲轻声道:“王子自便,不必拘礼!”
我掩口咳嗽两声,才道:“春天一化冻,我便要起兵东下,汗王素日里向我的保证可否兑现一二!”
赫戈哲抿了抿嘴唇,他的胡须已然长起来,挨冻的那个晚上我还记得他下巴光滑无须,半天他才道:“签约,退兵五百里,我纵然做到了,你肯信麽?”
我望著他的眼睛,慢慢道:“你要我信,我便肯信!”
赫戈哲轻笑起来,道:“我不想诳你,我做不到,你大军一旦离开,我便迅速拿下西疆,拓土扩地。”
我拿茶水润了润火辣辣的嗓子,道:“多谢汗王以诚相待,汗王请回吧!”
赫戈哲没有动弹,眼睛直望过来,仿佛巨石压身,我轻笑道:“汗王还想听什麽,想听我如何痛骂汗王不守约定?想听我如何哭诉被汗王玩弄身体而无所得?想我如何描述自己恬不知耻地自荐枕席,像一个下三烂的婊子?”
赫戈哲脸色一变,强迫自己压低声音道:“你说你是下三烂的婊子,那我是什麽人?”他眼睛里怒火中烧,必是想起那夜自己如何承欢。
我因道:“汗王息怒,且听我一言。那些恩情欢愉,放在你我会面的此刻,根本不值一提。”我顿了顿,又道:“汗王请去吧,我自有主张,到时候必然挥师东下,永无後顾之忧!”
赫戈哲咯咯一笑,道:“莫非王子是神仙罗汉,可撒豆成兵?”他目光一凛,道:“依我愚见,王子若想平复西疆,而我即使束手待擒,也须十年光景。”
我低头一笑,暗想自己未必活得了那麽久,因道:“汗王不必试探,请去吧,恕我不能远送。”
赫戈哲起身一甩衣摆,沈声道:“你用动手,尽管来吧!”言罢转身欲离。
我本欲开口叫他,却终没有说话,却见他转身回来,将一把宝剑丢在我面前,道:“这是答应你的沁血剑。”
我猛然想起那日割腕取血,以及之後的旖旎风光,喉咙里竟然一甜,轻声道:“多谢汗王挂念!”
赫戈哲也明白今日一别,永难相见,望了我半天,才缓缓道:“兵戎相见必是真的,情分呢?”那孩子气的目光和言语,让我终难忘却他的青涩与固执,可他将拥有更广阔的天地和人生,我只是他的过客罢了。
赫戈哲半蹲下来,拉起我的手,道:“告诉我!”
我仰头望著他,慢慢道:“汗王投我以琼瑶,我……无以为报。只……倘祺毓他日忆起西疆,盖因汗王一人而已。”
赫戈哲眼中悲伤一转,大笑道:“纵使红袖舞朱墙,梦也直须至西疆。”阔步而出。
我方将一口鲜血吐出,点点滴滴,玷污黄土。
尤瑞郎闪身进来,脸色微变,只扶起我,慢慢道:“他方才问你身体如何,我说已然痊愈。”
我勉力点点头,笑道:“当日司马懿问及孔明起居,若使者如是作答,西蜀还能多保全两年。”
回了营帐,还未下车,便见康琼走过来,跪拜在车下,道:“七叔,拙世师傅於一个月前圆寂,琼儿依他的意思将法身火化,得舍利子九枚,带与七叔!”言罢将一金绫包裹的紫檀木盒递上来。
我心如遭雷击,颤抖著将木盒打开,里面大大小小的舍利子盛在一羊脂玉盘里,个个纯净如水,恍若水晶珠。拙世,浊世,你是嘲笑自己终难洗尽尘世灰烬麽?现下你已经洗尽了,连骨殖都是透明的,白色你都嫌其脏污而不肯自化。
我微微一笑,眼前尽是沈宜的温柔笑貌,颓然栽下去,耳边只闻尤瑞郎一声轻唤。
康琼一惊,被康睿过来拉开,轻声道:“让尤公子诊治,我们先让开。”
尤瑞郎早已按在那人脉上,眉头陡然扭结,那脉时涩时结时促时迟,虚浮无力,竟是日薄西山之像。他情知此人已病入肺腑,没想到这麽快就要绝命断魂,登下心便沈了下来,将那人抱至营帐内,高声道:“速请尚德鑫,谭培,周正青将军,世子们莫要离开!”
我醒来时,营帐里都是人,个个束手静默,心下有所了然,大限将至,我亦无计可施,慢慢攒了些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