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树下-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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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开杀戒的?”李继轲嬉皮笑脸地嘲笑我,“今天怎么神勇不在?是谁号称脚踢费德勒,拳打休伊特啊?”
“我啊!除了我,还有谁配得上这个称号?别走别走,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行啊!我们谁怕谁!”
——“裴先生!”
我握着拍子向底线走去时听见有人叫我,回头一看,一个穿黑背心的服务生正站在球童身边望着我。04FA7278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什么事?”我大声问道。
“您的电话,一位孔先生找您,说有急事。”
孔先生?我的熟人里只有孔家祺姓孔,他有什么急事找我?难道是医院里的事?今天不该我值二线班啊!发生什么事了?
“等我一下,我去接个电话。”我朝李继轲喊了一声,便跟着服务生朝服务台走去。
“怎么可能!”
“谁都没有想到!在监护室里都还好好的,谁知出来不久就突然没有呼吸了,我们赶紧上了人工呼吸,好容易维持住呼吸,值班医生判断可能是术中损伤了双侧喉返神经,急查了血常规,正叫附二院的来会诊,人还没到就发生了心搏骤停。立刻进行了复苏,但情况很不稳定,拿到血常规报告才发现血钾有8。1,我们赶紧静脉推注了10毫升百分之十的葡萄糖酸钙,但半小时之后再次发生了室颤,这次我们没能……于4点27分停止抢救,宣布死亡……”孔家祺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则像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
“从呼吸有问题时我们就想找你,但家里,手机都没人接,还是曹老师想到叫我打俱乐部的电话。”
我沉默了片刻。“我二十分钟后就到。”
“你小心一点。家属很激动。”
“谢谢。我想象得到。”
“不是一般化的激动,”孔家祺特意加重了语气,“他们说你开始就漫不经心,现在又迟迟不到,是没把人命当回事儿。今天本来就不是你值班嘛,怎么可能一直守在旁边啊!现在整层楼都被他们搅得不安生。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
“没事儿,”我安慰道“等他们闹,你把病历和检查单收好,不要被人拿走了!”
“放心吧,都在我手里。你快来吧,我真怕他们闹凶了我弹压不住。”
“马上到。真的闹出格了就叫保安,那是医院,不是他们家里!态度不妨强硬点。”放下电话,我也顾不得和李继轲打声招呼,开车直奔医院而去。
Chapter66
“出什么事了?”我一到家就发现李继轲正在客厅里等着我。
“嗳,别提了,我的病人挂了。”
“啊?他吃了一惊,向我伸出双手,我立刻紧紧握住了。从没有人的手像他一样温暖。“怪不得你挂了电话就慌慌张张的跑了,我叫你也没听见,追又追不上。我很担心。”
我想起医院里死者母亲抓住我衣领找我拼命又被保安架开的情景。那一瞬间我很害怕,怕面对那个疯狂的女人,也怕面对身为医生所应负的责任。也只是一瞬间,自保的本能很快占了上风,什么“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誓言都被抛在了脑后,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不被人抓住把柄,如后将病历处理得天衣无缝上。要后悔要内疚都是以后的事,现在唯一需要关心的是如何逃脱我应付的责任。
“你没事吧?”他拉着我坐下。
“没事。”我摇摇头,该处理的都处理好了,虽然家属不依不挠,但我们的每一个措施都可以说是按照应有的程序来的,很难挑出不是。要说有什么错初,那也只有我自己清楚,只有我才知道自己拿着手术刀时分了心,如果不是我的疏忽,也不会有输血这回事,当然更不会有输血反应——这只有我知道。对其他人我都可以解释为局部解剖结构不典型导致的手术意外。按照我们给家属的解释,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压根就没有地方出错,但他们的儿子却死了,这就是医学用语的神奇之处。
——为什么我儿子会死?
——这是高钾血症导致的心跳呼吸骤停,是一种很凶险的输血并发症,死亡率很高。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并发症呢?
——因为你儿子输了血,你们是签过输血同意书的,上面写着可能出现的各种并发症。
——那为什么要输血?
——因为失血过多。
——为什么会失血过多?
——因为术中大出血啊!
——怎么会大出血呢?不是说这种手术没有什么危险性吗?
——请注意我们的原话是危险性较小,而不是没有危险性。手术中任何问题都可能出现,我们不可能给你一个百分之百的答案,就算是一个扁桃体摘除术我们也不会说就绝对不会出意外。医学上没有绝对。
是的,医学上没有绝对,一个手术可能成功率高达99%,但剩下的1%却令人伤心,它可能来源于不可避免的因素,也可能来源于人为的不谨慎,除了操作者,很少有人能知道因为前者还是后者。
“不是因为你吧?”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该怎么回答?我不想撒谎,要说心里没有一点内疚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是一条生命哪!我也很希望能有一个地方能让我忏悔,但我却并不想让他知道他夫人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何必把一切搅得那么复杂呢!
“只是个意外。”
“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他似乎比我还紧张。
“有什么影响?”我反问道,“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我们没有出错的地方,这只是个不幸的意外。我也很难过,但他们不能让我为此负责。如果他们想告我,那么每一个律师都会告诉他们——他们绝对赢不了的。一切都掌握在医院手里。”
“真是冷酷无情。”他眯起眼睛,往后靠了一点。
“终于看清我的真面目了?”我朝他靠近一些,“——晚了。”
“我倒觉得这样的你更有魅力呢。”他用胳膊环着我的肩,“我可不管你在外面做了些什么,哪怕是天天有人死在你手上也不关我的事——我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生活。”
“哈,你倒是个比我更加没心没肺的。这么好的材料没做医生真是可惜了!”
“是吗?”他把头搁在我肩窝里,又在我耳边问了一句,“他们真的不会怎么样吗?”
“你就少操心了。这样的事,十件我也摆平了。”
Chapter 67
事情比我想象的还简单,死者的父亲一副听天由命的态度大大减轻了我们的工作难度。不到一个月之后,几乎没人记得这个不大不小的风波了,毕竟,死亡在医院中并不是一个罕见的词。唯一的影响就是我的提升延期了。
“那就说好了。两点半我在你们学院门口接你。”刚看完门诊,下午没有事,上次和李继轲开车经过都江堰,看见一处别墅贴了卖出的通告,打了电话质询过,价格很便宜,成都的房价炒得成番地涨,周围卫星城市的地价就显得便宜得不象话。一幢两层带小花园的别墅,地方是稍微偏了些,但有车就无所谓了,价格不过相当于成都的一套小户型。今天打算去看看房子,要是我俩都满意的话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李继轲离婚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河边上那套房子给了他夫人,剩下一套大学路上的小户型,住两个人嫌挤了些,他打算租出去,或者干脆卖了。现在去都江堰买套房子,放假周末什么的都可以住过去,不然我们成天价粘在一起难免不会有人看出些什么来,走得远远的,也省不少心。
“好,下午见。亲一下。”话筒那边传来“啵”的一声,我笑着挂了电话。他中午有事,要陪着外校来访问的人吃饭,虽说可以带夫人,但我怎么着也算不上“夫人”,只好自己对付一顿。忍受够了医院里的工作餐,我决定还是去大学路上吃炒面,虽说没什么营养,但味道总是不错的。
走出办公室,恍惚觉得有个人影在过道尽头晃了一下,再仔细一看却又没有人了,我也没在意,径直穿过过道和大厅,走下台阶,进入学院开阔的绿地。医院里人满为患,这里却很寂静,病人不会走到这边来,现在也不是上课时间,因此没什么学生。心情很轻松,我不由自主地哼着小曲儿,脚步也蹦蹦跳跳的,要是被学生看见了没准以为我是精神科跑出来的。不过从走出办公室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跟着我,中间我回头看过两次,都没见人,现在我不死心地第三次回过头去——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女人正站在我身后十来步远的地方,一身浅褐色的套装,料子的质量不错,但穿的人太不经心,到处都皱巴巴的,挎着一个时下流行的大包,正值值地盯着我。
她那眼神让我没由来地一阵发怵——那不是正常人的眼神,她才是精神科跑出来的呢!我这人不怕妖魔鬼怪,反正也没人见过,却最怕精神不正常的人,这种人很可能就在你身边,你跟他们讲不通道理,还具有惊人的破坏力。
那女人往前紧走了几步,近得我可以看见她眼角细小的纹路,她长得还算清秀,但眼神和表情中那种歇斯底里的成分却彻底破坏了脸部的和谐,让人看见就想躲开。我觉得她看着有些面熟,不,是很面熟——是她!是17床的母亲!
我惊出一身冷汗——她要干什么!她扯着我衣领朝我怒吼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只是后来的事情都是由死者的父亲出面解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服她不来找医院和我的麻烦的。
不管他们是怎么说服,或者有没有说服,我都认为现在和这个女人单独待在这里不是件谨慎的做法,尤其是我对她精神状态的稳定程度表示怀疑。但现在她离我太近,要跑也不太方便。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