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树下-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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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别的方法来描述那种感觉了。”
黑暗中的身影移动了一下,目光从我身上挪开了。老师的声音再响起时带上了几分嘲讽。
“快乐却比痛苦更深。
痛苦说:消逝吧!
而快乐却希望这永恒
——希望深沉的,深沉的永恒!”
我不知道老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指责我贪图快乐,还是炫耀他对我的感情的主宰权?不,我都不在乎了。只要他在这里,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我只是想摸摸他,他用语言操纵了我太久,我一直仰望着他,又恍惚又疲惫,我需要在这个世界里感觉到他,否则这个媚俗的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出乎意料的,他没又像以前那样退缩,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缓慢有力的脉搏有规律的敲击着我的掌心。前所未有的真实感充满了我的身体。
“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在胸膛里震动,也传到了我的手上。
“一句诗。”
“是什么?”
“April is the cruelest month; breeding
Lives out of the dead land; mixing
Memory and desire stirring
Dull roots with spring rain。”
“Why? ”
“你就像四月。”
老师的身体抖了一下,手腕从我掌心中滑走了。“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我收回悬在空中的手。
“周五晚上我们有个聚会,是学院里的几个同事和研究生,都是这次参加了编写工作的。你来吗?”他不带感情地说道。
“我会来的。”
当门在我身后关上,好像是切断了我所有的希望。在所有的打击中,这次最沉重。我那样乞求他,他却仍然不给我答案,让我只能猜测,猜测!
风刮到脸上,凉冰冰的。我用舌尖舔了舔滑到唇角的液体,又咸又涩。我这是怎么了!
Chapter 31
参加聚会的有老师教学组里的两个讲师,年轻的姓陈,带着夫人,介绍时我称呼他陈老师,他说直接叫他陈新明就可以了。另一个姓龚的带着女朋友,再加上三个研究生,除了李文林另两个都是女生,一个叫郭倩倩,以前见过一面,高高瘦瘦的,皮肤有点黑,穿了件白色的风衣,我怎么瞧怎么像白大褂,她也算是个美女吧,属于那种不端正却有魅力的类型。另一个叫叶阳,完全谈不上漂亮,但有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眉毛修得很细,高颧骨,嘴唇薄薄的,不停地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真是好牙,越看越爱,不过要是全世界的人都有那样的牙我就得饿死了),看上去有点野。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人很多,老师没再亲自抄刀,这次叫了外卖。据说是挺有名的一家泰国菜,我觉得除了非常咸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还贵得出奇。我开始听老师说要订外国菜,以为会订牛排,还特地把老爸珍藏的97年的Lynch…Bages拐了一瓶来,没想到是泰国菜。郁闷。早知道就去超市买瓶香槟,又便宜又经喝。
吃饱喝足之后,大家开始想法子寻开心。陈新明提议玩“独幕剧”,其他人立刻就同意了,估计他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我不明白“独幕剧”是什么,陈新明就解释给我听:几个人一组,用房间里找得到的道具表演一个书中的情节,只能有动作,不能说话,其他的人猜他们表演的是什么,猜不出的罚酒(他们自己带了两瓶剑南春)。我想他们是从某本小说中找到的这个灵感。
两位讲师和各自的女伴自然在一起,李文林也一定和他的老板一组,我也想加入老师和李文林,但他们都说一组里没女人不好演,就换了叶阳,我被丢到陈新明一组。
同组的人讨论之后便在房间里四处搜寻,翻箱倒柜。我和李文林把沙发向后挪,又搬了几张凳子作为观众席,置于舞台嘛,演员们在哪儿表演哪儿就是舞台。等大家都准备好了东西,在观众席上坐下,灯灭了。
首先是龚老师那组。
黑暗中一阵窸窸簌簌的声音,好像在拖动什么,然后灯亮了。饭桌被搬到了窗边,郭倩倩站在桌子上,抓起窗帘在身上比划。龚老师的女朋友在下面摇头,扯住窗帘,仿佛在阻止她。郭倩倩一跺脚,朝下面的人瞪了一眼,将窗帘取下来,跳下桌子,把窗帘布围到身上,在镜子前照来照去,露出满意的表情。接着她向右走了几步,作了个开门的姿势,又走几步,来到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的龚老师面前,高傲地伸出一只手,龚老师握住她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表演完了,猜吧。”她收回手,转过身来笑嘻嘻地对我们说。
“斯佳丽去狱中探望瑞特·巴特勒!”她话音刚落,李文林便叫出声了。
“你能不能给我们点面子,不要猜那么快啊?每次都这样,我准备半天,你一下子就说出来,其他人都没得玩了。”她一边说一边鞠了个躬。
“大家都猜出来了,让我得个彩头而已。”
接下来是我们。
我从房间的一角走上,低头,作出思考的姿态。陈夫人突然冲到我面前,仿佛特意在等我。我吓了一跳,停住了脚步。她抓住我的手,紧紧握了握,然后跪了下来,发狂似的跪了下来。我害怕地向后倒退,她却抓住我的手连连亲吻,嗓子里还发出哽咽的声音。我拉她起来,她不肯,微微张开嘴,好像想说什么,我心默默念着那句不能说出来的台词——“你幸福吗?你幸福吗?”然后陈新明走上来挽着她的手把她带走了。
“OK; finished。 大家请猜吧。”我对睁大眼睛的观众们说。
大家低声讨论了起来。李文林和叶阳的头都快碰到一块儿了。老师没参加讨论,目光在房间里飘来飘去,偶尔从我身上扫过,稍微停留一下,又立刻离开了。大约过了四五分钟,仍然没人猜出来,陈新明高兴地朝我挤挤眼,“你这招真狠,看来他们这酒喝定了!”
我笑了一下。老师呢?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本小说我们一起讨论过,这次编书,有关的章节也是由他主笔的。
“再给你们一分钟。到时间我就去倒酒了。”陈新明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看见老师对李文林说了句什么,后者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
“纳斯塔西娅·菲利波夫娜和梅诗金公爵。”李文林的声音划破了沉默,陈新明的得意还挂在脸上没来得及退去,我心里止不住的酸味,为什么他不自己说?今天一进门我就觉得他特别疏远我,除了介绍以外都没和我主动说过话,现在连猜这个也要借别人之口。
我心烦意乱地坐下来,也没心思看接下来的表演。我不知道老师这种冷漠和上次的事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冒犯了他?是我走得太近,越过了他的底线?我不该要求一个更近的位置吗?对他而言,我到底算什么?不让我离开,也不让我靠近,你不知道这样让我很难受吗?我注视着他,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但他笑着,交谈着,只是不看我,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扎在我心上。我好想把所有人都推开,大声质问他到底要怎么样,但只是想想而已,我没有那样的勇气,我所能做的只是佯装欢愉,把这一切继续下去。
Chapter 32
黑沉沉的河水悄无声息的在我脚下流淌,无数的灯光投射在河面,映出波光粼粼的细浪,远处的廊桥就像一座金碧辉煌的幻影,漂浮在水上,隐隐约约传来人们的欢声笑语,透过光晕仿佛也能看见他们畅饮尽欢,觥筹交错的场景。这一切离我那么远,他们的快乐只能使我的惆怅更加浸入骨髓。
我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不是老师为什么那样待我,他的行为早就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而是我为什么死心塌地的待在他身边,听任他随心所欲地把自己的心情投射在我身上,他对我的尊重甚至及不上对一个街边擦皮鞋的人。他高兴时是最令人愉快的伙伴,但顷刻之间又可能态度生硬地用最严厉的语言喝斥我,把我推得远远的。我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是什么使我对自己受到的侮辱无动于衷?
不知不觉间又走回了老师楼下,我哪儿都不想去,不想回家,不想见任何人,他的喜怒无常快把我逼疯了。我在一张长椅上坐下,将身体融入旁边银杏树形成的浓重的黑影中。将头靠在椅背上,仰望着二十一楼的落地窗,隔着窗帘透射出柔和的灯光。他已经把方才郭倩倩取下的窗帘安上了啊。我就这么望着,想象窗帘背后的人在做什么,收拾屋子够他忙活一阵子的了。然后呢?洗个澡,倒杯淡茶,或者咖啡,或者没喝完的Lynch…Bages,半躺在懒人沙发上听Purcell,在管风琴和羽管键琴的和声中,心情静如止水,完全忘记了自己曾使另一个人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灯光熄灭了。睡觉了吗?大概会做个好梦吧,梦见书很受欢迎,梦见当了院长,或者梦见得诺贝尔文学奖。我不想走,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觉得疲惫缠绕着四肢身体,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我不知道除了躲在这里我还能做什么,我不敢保证能在别人面前装得若无其事。
一个身影从楼里走了出来。这么晚了,还要去“冶游”吗?记得刚学诊断时不明白书上说的“冶游史”是什么,有人跟我说是去野外郊游,我觉得不太对,就问了老师,老师说所谓“冶游史”就是“夜游史”,不过“夜游”不太文雅,就用“冶游”代替,叫你们问“冶游史”就是说要问病人和谁谁谁发生过性关系。至此真相大白,我再次为中国文字的深厚内涵所折服。
我无聊地注视着那个身影,一开始我那变迟钝的双眼并没有认出他,当他走到路灯下,刺眼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照在那张我以为已经靠着软绵绵的枕头安然入睡的脸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