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第3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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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似乎饱经人世沧桑,所以感触很深,讲得绘声绘色:“‘漏’就是烦恼……烦恼种类极多,贪贪欲、嗔嗔恨、痴不知无常无我之理,加上慢傲慢、疑犹疑、恶见不正确的见解……”
他讲的经文很短,后面则是现身子法,讲了个慢傲慢的例子:“想当年,我自恃才高,待人傲慢……有一天去庙里参禅,遇到一个相熟的和尚正在打坐……我便在和尚对面静静地坐了下来,也跟着打坐……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同时张开眼睛,结束打坐……由于刚打完坐,我觉得浑身舒畅,满心欢喜,于是问和尚:‘你看我现在像什么?’
和尚答道:‘我看阁下像一尊佛……’
我心中大乐,于是开玩笑道:‘你道如何?我看你像一陀牛粪……’
和尚脸上微微一笑,便又继续打坐了……
我自觉占了和尚的便宜,心中很高兴,回到家迫不急待地将事情的本末告诉了妹妹……
‘哥,你被和尚占便宜了……’妹妹听完之后提醒我,‘佛经上说,心中有佛,则观万物皆为佛……和尚心中有佛,所以看你像尊佛……那敢问大哥你,当时你的心中到底装了什么呢?’”
故事讲完,他微微一笑,静静地看着正在侧耳倾听的两人……
叶昊天和兰儿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觉得他讲很有趣……
老者等他们笑声止歇,才意味深长地道:“我年轻气盛,傲慢无理,将和尚贬作牛粪,其实自己心里才满是牛粪……这种‘慢傲慢’的偏见正是烦恼的根源之一……”接着他又讲到‘贪贪欲’,引用了一个三十二字的谒语:“出舆入辇,厥莲之机……洞房清宫,寒热之媒……皓齿峨眉,伐性之斧……甘脆肥浓,腐肠之药……”
再后来,他还仔细阐述了执着于名利的“痴不知无常无我之理”,讲经结束的时候竟然放声高歌:“大江东去,浪涛尽,千古风流人物……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叶昊天先前还觉得有趣,后来越听越是骇异,听完之后禁不住目瞪口呆,心中不停地揣测老者的来历……
“老者能吟咏苏东坡的诗词,说明他身登佛界的时间不会太早,而且是从中土来的;听他言谈不俗,出口成章,像是见识不凡的饱学之士;最为惊人的是那三十二字的谒语,那不是别的,恰恰是外祖父的家训!苏家家训从未见之于文章记载,不知老者是从哪里晓得的?外祖父是一代文豪苏轼的后人,苏家向来是书香门第,跟佛宗拉不上关系,怎么会忽然冒出这样一位菩萨来?苏家的挚友又有谁具备修成菩萨的潜质呢?”
老者讲经完了,面带微笑看着两人,静待他们发问……
叶昊天心念电转,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人来,于是勉强压抑激动的心情,故作漫不经心地道:“我也来说个‘贪贪欲’一念惹祸的故事……说得不一定对,请师傅批评指正……”
老者颔首笑道:“请说!”
叶昊天整了整自己的思绪,道:“从前有个年轻多才的举人,一直想见到皇上……时值天时亢旱,皇上要在大相国寺设斋求雨……年轻人为了一饱眼福,决定混入大相国寺……
举行祈雨典礼的那天,皇帝坐着龙凤轿子,在执宰大臣的簇拥下,来到大相国寺,被一众僧人列队跪接迎入大殿……年轻人见大殿行礼之时,拥拥簇簇,不曾看得真切,特地充当献茶侍者,就近瞻仰……
皇上从年轻人手中接过香茶,因见他生得身材硕大,方面大耳,眉清目秀,气宇不凡,心中诧异,随口问道:‘侍者,什么姓名?何方人氏?在寺几年了?”
年轻人开始一怔,随后急中生智,叩头奏道:‘臣姓林名佛印,字觉老,饶州人,新近出家的……今日有幸得瞻天容,欣喜无量……”
皇上见他聪明伶俐,问道:‘卿既名叫佛印,可通晓佛法?’
佛印奏道:‘臣自幼读书,素喜礼佛听禅……佛学经典,略知一二……’
皇上道:‘既然这样,朕赐卿法名‘了元’,紫袈裟一领,金钵一只,羊皮度牒一道,就在御前披剃为僧吧……’
那佛印原是赴京应试、才华横溢之人,实指望金榜题名、建功立业的,但是君命难违,他又怎么敢说我是假充的侍者?一时之间,他只得假戏真做,叩头谢恩,由一名前途无量的举人,成为一个英俊的和尚……可叹佛印一念之错弄巧成拙,悔之晚矣……”
老者静静地听他讲完,面色丝毫不变,微微一笑道:“我也听说过这个故事,不过结局跟你说的有些不同……佛印出家之后,先后在江州的承天寺,庐山的开先寺,润州的焦山寺出家,后来还做了天下闻名的金山寺主持,经过一番苦修,精研佛法,成为一代大德高僧……而且,他也到了极乐世界,如今已是九地菩萨,过两天说不定会参加佛宗大会呢!你说,出家对佛印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叶昊天听得心中激动,眼见老者跟佛印很熟,会不会是佛印本人呢?可是佛印怎么是俗家打扮?
他想了半天不得其解,眼见一个时辰已经过了,只好站起身来按照中土的礼节揖手行礼道:“晚辈是苏家后人,晚辈外公是诗词大家苏东坡的第七代孙,请教长者如何称呼?若是识得先祖,还请不吝赐告……”
老者听得一震,眼中放出咄咄精光,盯着他看了几眼,最后缓缓摇摇头,轻描淡写地道:“我不认识什么诗词大家,只知道有一个东坡居士,曾经做过几首歪诗,经常卖弄聪明,最喜欢糊弄人……”
叶昊天哭笑不得,再度躬身道:“敢请长者赐告东坡居士的下落,晚辈不胜感激……”
老者迟疑片刻答道:“东坡居士平生好佛,勤于律己,为民操劳,一生积累了不少的佛心,所以临终之际一灵不寐,由好友佛印引入佛国……如今东坡居士也是八地菩萨了……经历了那么多沧海桑田的变迁,他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文豪,甚至完全忘记了自我,你们又何必执着相询呢?”
叶昊天心中激动,猜想眼前的老者可能就是苏轼本人,可是他不肯明言,这可怎么办呢?
兰儿忍不住道:“师傅有所不知,几年之前,苏家还是一门七进士,交友满天下的大家族,可惜一场劫难降临,百余口人全部罹难,只剩下公子一人逃出性命……苏家……已经没有别人了……”
老者吃了一惊,面色变了两变,禁不住闭目合掌,口念佛经不止,随即又掐指不停,似乎在筹算什么东西,过了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目注叶昊天,语声亲切地道:“修了这么多年,差点被你们两个小鬼三言两语弄坏了,唉,‘离别苦’,‘嗔嗔恨’,生死离别,最难堪破……人生苦短,世事无常啊!”说到这里,他探手从蒲团之下取出一本书来,递给叶昊天道:“多年以来,我没有升入九地菩萨,只因有一件事一直萦绕于心……我由儒入佛,一直堪不破儒佛之分,总想将两者融合起来……这本书是我思考多年的一点心得,现在交给你了……苏家是书香门第,儒为根基,佛为慧果,修佛之际难免遇到类似的问题,希望这本书能对你有些好处……”
叶昊天接过书来翻了翻,见前面是些经文阐述,后面附着不少的佛诗,看来老家伙“恶习难改”,出家还忘不了自己的老本行!
他知道这本书很有价值,于是收入乾坤锦囊,然后对着老者双膝跪倒,大礼参拜……
老者伸手想将他托起,托了两下没有托动,只得受了他一礼,走近前来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轻声说了一句话:“有闲之时,不妨到东胜神洲一观……”
“一观?观什么?”叶昊天心内不解,再想问时,却见老者已经闭目合掌端坐不动了……
他心头踟蹰,在庙中徘徊了良久,也没见老者醒来,无奈之下,只好跟兰儿出了庙门,向着下一重金山走去……
第六重金山由纯净的青金石构成,色呈紫蓝,一眼看去极其艳丽,惹得兰儿非要在上山的小径上休憩良久才恋恋不舍地继续往前走……
距离山口还有好远,两人惊奇地发现庙前空旷之处立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和尚……
和尚左手上举,掉头左视,右手下落,贴于腰眼,摆出的似乎是易筋经中摘星换斗的架势……
走近看时,只见那和尚年约五旬,脸上棱角分明,双目放出咄咄精光,一身肌肉很是结实……
叶昊天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一路行来,见到的全是慈眉善目、静心参禅、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僧,只有眼前之人还肯伸拳踢腿活动筋骨,令人想起寺庙中努力修炼的武僧……
和尚将十二式易筋经练完,又练了十二式洗髓经,这才收势放松下来……
叶昊天忙上前见礼,口中说道:“弟子见过菩萨上师,请问菩萨如何称呼?”
和尚转身望着两人,迅速摆手道:“贫僧达摩,只是个小小的罗汉而已,距离菩萨界尚远!出家人不打妄语,称呼可不能搞错了,否则让人笑话……”
叶昊天闻言吃了一惊,叫道:“达摩祖师?中土人人景仰,武功冠绝天下,开创禅宗一脉的菩提达摩?天呐!您老怎会在这里?”
达摩看着他无比惊讶的样子,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说道:“哪里,哪里,贫僧只是个罗汉,小角色而已,算不得什么……”
兰儿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上前一步道:“您老是佛国著名的人物,高居十八罗汉第二位……您若是小角色,放眼大千世界,还有几人可堪一提?”
达摩收起笑容,表情严肃地道:“阿弥陀佛……须弥神山到处都是佛法精深的菩萨,功力高的比比皆是,可以说一抓一大把……贫僧与他们相比,只是外露的功力稍高而已;若论综合佛法修为,我在佛国只能排在三千余位,与菩萨和诸佛相比差得很远!”
叶昊天难得见到佛国的武学大师,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当下恭恭敬敬地道:“弟子修佛时日尚短,最感兴趣的自然是练武强身,大师是佛宗知名的修炼高手,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