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的哥哥-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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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努力吗?他知道这几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念著他吗?他……他还想见我吗?
那是我从香港回到台湾的几年来,首次对我自己、对我俩的质疑。往後的日子里,这种质疑越来越多,我的信心开始动摇。我只能说,不管外在怎麽改变,就算我不再流泪,就算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怕事的小孩子,我,余岚,始终还是一个懦弱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真实性。
在那之後,我生病了。病得不轻,起初两天高烧到104度,芯姐整天整天的守在床边照顾我,好几次我烧到胡言乱语,也隐约听到她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劝慰。直到第三天晚上,我才稍稍退烧,虽还低烧著,但总算能坐床上吃饭了。当我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啃著稀饭时,旁边的芯姐突然幽幽地说:“小岚,你告诉姐,姐是不是错了。姐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我沉默。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可事到如今,说甚麽也没用了,阿景哥已身在澳洲,与我相隔千里。真的,现在才来後悔的话,太迟了。
“小岚,你是姐带大的,这麽多的弟妹,姐最疼的就是你呀。就那时说要去香港,姐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你。”说著说著,芯姐伸过手来,温柔抚著我还微热的脸,她的手冰冰的,我感觉舒服,就没哼声听著她说话:“你知道嘛小岚,你出生那会儿啊,姐也才十一,那时候抱著你啊,我就在想,哎,这个弟弟水灵灵的这麽可爱,我一定得好好的疼他,让他长得肥肥白白高高兴兴的。结果你也真的像姐希望的那样,从小到大就快快乐乐的一个娃儿,从来也是无忧无虑的……”芯姐语气轻柔,但满脸难过:“可这几年,别说姐这麽久没看过你了,就连妈天天见著你,也说你一天比一天瘦,也觉著你过得不快乐。爸妈他们不了解,可姐还不知道你吗?你还是想著你哥,还是念著要去找他……”芯姐最终还是忍不住,抽泣起来:“这两天你连在梦中也唤著他,有几次泪也流了,看到你这般难受,你知道姐有多心痛吗?姐就是不明白啊,都几年了,为什麽你们还不开窍呢?为什麽还是活得不快乐呢……难道姐有做错了吗?啊?姐送他到国外,也是逼不得已呀,我为了你们好,还不对了吗?啊?”
我还是沉默。我心想姐,你要我怎麽著,告诉你是的,你真的做错了,我的确还很想念阿景哥,想得要死,求你把他带回来吗?你会肯吗?你决绝了这麽多年,还可能会因我这个小病而心软吗?想著不知又要多努力几年才能再次见到阿景哥,一股心酸涌上心头,我别过脸,流下两滴无声的泪来。
想想自从回台湾以来,我几乎没哭过了。大概是潜意识使然吧,我总逼著自己坚强一点,有啥委屈也努力往心里藏,就不许自己轻易流泪。我总告诉自己,是的,不管怎样,也是时候长大了。可这会儿阿景哥出国的消息,让我那心酸劲儿排山倒海袭过来,一时挡不住,把我击得遍体鳞伤,再也忍不住了。
“小岚,我跟你阿鹏哥要离婚了。”不知过了多久,芯姐突然从我身後泌出这麽一句话来。
我不无惊讶地扭头看她。
“这次回来,我就是要跟爸妈他们交代一下,下个礼拜我就得回去办手续了。”芯姐继续平静地说著。
我实在吃惊。阿鹏哥跟芯姐,记忆中虽是经常吵嘴,可在我看来,他们始终是一对恩恩爱爱的夫妻呀,怎麽现在……?
我想起四年前的婚宴上,芯姐那幸福的笑容。我记得那天阿鹏哥曾握著芯姐的手说一定要让她幸福,那种一辈子的承诺,在我听来是那麽的铿锵悦耳,可实际上竟然这麽的不堪一击。一时间,我甚麽话也说不上来,只察觉到,眼前的芯姐,突然变得好憔悴,好孤单。
芯姐朝我惨淡一笑,说:“所以说啊,小岚,两个人的感情嘛,不管感觉多好,始终都是脆弱的啊。你看,阿鹏跟我,即使有过一纸承诺,即使有全世界的支持,即使讲过那麽多的生生世世,也还是就这样就一拍两散了。你跟小景,还是兄弟呢,你想想看,有可能会长久吗?”
那句话,那个时候我虽不屑一顾,可无形中还是在我心底植根了,久久也挥之不去。往後的几年,这句话常常在我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在我脑海浮现。而每每想到那句话,我先是一阵茫然,然後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自己:
会长久的。
(四十二)
真正知道芯姐他们离婚的原由,是在那整整一年以後的事了。
老实说,那一整年我过得蛮痛苦的。阿景哥出国的事,大大地打击了我的信心。我总忍不住猜疑,对阿景哥猜疑,也对自己的能力猜疑。一开始那种雄心壮志,一下子都被打垮了。我开始反覆的自问,还能跟阿景哥再见面吗?还有可能吗?那会儿我整天就爱胡思乱想,我知道自己潜意识里一直在责怪阿景哥,我恨他就那样说走就走,恨他一年来从来没找过我。可想清楚,我自己不也是那样?我凭甚麽责怪人家?想著想著我又开始自责,自怨自艾。那种感觉绝不好受,我总是有一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好像自己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守护著的甚麽东西,快要在眼底溜走似的,特空虚,特难受。
十八岁,我已经高三了,趁著寒假时,我往香港跑了一趟,也没甚麽,就是去看看,毕竟我曾在那地方实实在在地生活过一年。而这一年,代表了我的一生。
我去看了简颺。其实在台湾的几年,我跟简颺一直有联络,主要是通信,间中也会拨一两通电话,谈谈近况甚麽的,也跟彼此讲一下心事。是的,简颺是唯一一个知道兼且承认我过去一切的人。也许他本人并不知道,但对我来说,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伙伴,一个真正知心的朋友。对他,我没甚麽需要隐瞒,在他面前,我完全不用伪装。
那个时候,简颺已经二十岁了,正念大一。他长高了很多,这点让我蛮不甘心的。这几年虽然我明明也长高了不少,可还是得仰著脸来看他。我说哎呀简颺你怎麽这麽会长。他低头笑笑没说甚麽,可看得出来他很是得意。从外表看来,简颺明显比从前更要成熟稳重一点,但瞧得出,他内里还是那个温柔大方、健谈幽默的大男孩儿。他还是那个最了解我的男人。我不无欣慰。
那天我们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场,夜了就到简颺家里喝酒、聊天。那会儿他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住了,一室一厅的小单位,挺舒适的。我们就地喝著生力,聊起了往事,我抽出一支烟点著,也给简颺递。他摇头拒绝,说他本就没上瘾,没事不会抽。我苦笑著说我也没,可一从飞机下来,我压力就他妈的大,也不知干嘛,就是忍不住要抽。
简颺跟我讲了很多从前我所不知道的事儿。他说现在我们的关系跟从前不一样了,也长大了,很多事不用瞒了,没意思,就兴致勃勃地猛讲。他讲的大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我也没很在意,倒是有一样东西让我蛮吃惊的。简颺告诉我,其实认识我那时候,他早就看出我只对男人有感觉,所以就千方百计让我自己供出来,让我没得抵赖。听後我虽有点不甘,可也只能苦笑,心想简颺你行啊你,瞒了我这麽多年,枉那个时候我还那般的信任你呢。
说著说著,我们又聊到我家里的事。“你姐还好吗?”简颺问。他早知道了芯姐离婚的事儿,我在信中告诉他的。那会儿芯姐跑回香港办手续,繁繁复复林林总总的,一直耗到个把月前才把一切搞定,在那之後她就回老家生活去了,也再没踏足过香港。
芯姐跟阿鹏哥的恋情,开始得急,也结束得快。我一直不知道是甚麽导致他们要分开的,我想家中知道的,也只有老爸跟老妈而已,他们口风倒是够密,从没听他们提起过。他们不讲,我也没有问他们。我就是觉得感情这玩意儿嘛,有时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明白的,我能理解他们懒得跟我们交代的原因,大概是觉得我们还是小孩子甚麽的吧,讲也讲不明白。对他们离婚的原因,我一直不疑有他,心想以芯姐跟阿鹏哥的为人,总不可能搞出甚麽大事来吧。
“挺好啊,工作也找到了,偶尔也跟老妈去逛逛街啥的,没事人一样。”的确,芯姐对自己的事感觉挺若无其事的,倒是对我的事,她总是耿耿於怀。这个半月来她没再跟我提阿景哥的事,却老是用一种欲言又止又带点幽怨的目光看我。我被她看得挺无奈的。我想她大概是看出我的痛苦,自责了吧。芯姐就是这样,自己的事她倒不会太在意,反而关乎到弟妹的事,她比谁都急。
“我说你姐啊,真挺能的。发生了这麽多她也还撑得住呢。要是别人,早崩溃了呗。”简颺这话不是第一次讲了,他总爱夸芯姐坚强,说她思想虽然有点守旧,可说到手腕啊,实实在在就一个女强人。这点我委实不反对,芯姐的坚强,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不得不承认,那是我永远也学习不来的优点。“哎,余岚,我说你真要对你姐好一点啊,尽量也就别刺激她了。”简颺苦口婆心的说:“一个人嘛,多坚强也好,始终有个极限的。你平时啊,就多多顺著她一点呗,也多陪陪她,即使是说个话儿也好呀。不然要是再出啥状况,我真怕她挺不住了……”
我叹一口气,说:“哎,简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辈子啊,就我一人无法对她好了呗。就连她唯一想我干的事,我也办不到呀。”
简颺当然明白我说的是啥事儿,他怔怔看我一会,神情有点黯淡,又说:“你还想见你哥吗?”
我就知道话锋终会转到这事儿上,也没怎麽抗拒,只闷闷说了声:“嗯。”
简颺无奈地长叹一声,又说:“其实余岚,你也不用这般的灰心,你跟你哥也是成年人了呀,真要见面,哪怕相隔再远,也没人拦得了你们呀。最重要是你自己还有那个心。”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