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油郎与鸨公子(十二生肖之狗)-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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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处门庭,朱红门扇上拳头大的铜钉,石狮张牙舞爪,描金区额上书着斗大的『西门』二字。锦衣公子上前,门子立即恭敬地行礼:「老爷您回来了。」为他开门。
西门敬点头,回身招呼林秦:「进来吧。」
林秦不知自己是怎么进的大门,只抬着头,从左望到右,从右望到左。这白墙红瓦,这琉璃飞檐,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恍如隔世……
西门敬将他的迷茫看在眼中,嘴角弯起看不见的弧度。
走了一段,西门敬唤过一名家丁,指着林秦吩咐道:「带这位小哥去厨房。把我买的兔子和豆腐交给厨子,老爷我今天想吃免肉炖豆腐。」
家丁应了,带林秦走。
西门敬迳自去了,沐浴更衣,把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换了个干净。收拾完毕,坐定后,那家丁便来回报已经把林秦送走了。
西门敬问:「你带他到厨房,可有什么特别的事?」
「那位小哥把兔子和豆腐交给厨子后就走了。不知老爷指的是什么样的特别?」
「有没有东张西望?有没有恋恋不舍?」一笑,「看见了那些食材,有没有流口水?」
「这……好象没有啊。他半点也没停留。小的倒觉得他皱着眉,似乎有点心情不好。」
哦?这倒有点出乎西门敬意料。刚进门时见那小哥东张西望,似乎对这宅子十分羡慕,但到厨房见了寻常人家绝对吃不到的昂贵食材,却不为所动吗?
原本想,他的妓家切口这么熟,必定是平民窟中爱慕虚荣的暗娼。因为那双手,绝对不是出身平民窟的正经干活人会拥有的。
不禁自言自语:「……究竟是什么人呀?」
他西门敬多年在南方跑生意,因为父亲身体不好最近才回到京城来尽孝。本以为自己已经把京城熟悉了一遍,但看来京城大大小小的脉络似乎还得多摸摸才成。
第六章
从西门敬家出来后,等林秦回到姜氏的馄饨摊,才发现天快黑了,馄饨摊也已收了。富人居住的地方和贫民窟隔的极远,几乎在城市的两端。林秦忽然觉得好笑,这么远的距离,西门敬居然愿意一路走过来,再一路走回去。
林秦便往桂八家走——或者说,回家。桂八也已经回家了,煮了饭菜等他。下饭的依然只有一个蔬菜,上面洒了些肉末,算是荤腥。
林秦默默吃饭,什么都没说。桂八脸上阵阵发烫:自己真是没用,一个大男人,只能给老婆吃这些。
小公子吃的该是瘦肉粥银耳莲子羹鱼翅燕窝熊掌鸡鸭鱼肉,就是吃素,也该是玉屑米饭、蒸饼糖糕、蘑菇香蕈、笋芽木耳、黄花菜石花菜、紫菜蔓菁、芋头萝菔、山药黄精……
为了给林秦治病、调养,几乎把桂八积攒的那缸铜钱消耗殆尽。原本桂八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每日挣的同样那些钱,却要养两张嘴。
林秦忽然道:「不要再给我买衣服了。」
「啊?」
「现在已经够穿了。」
「可是……可小公子你不是习惯每天都要换——」
「不用你提醒!」林秦皱起眉。若真要称他的心,岂止每天都要换衣?原本就是上茅房方便了一下也要把里外的衣服都换了,为的是不带上茅厕的晦气。
所以文雅的用语中,『如厕』也被称之为『更衣』,只有粗鄙的穷苦人家才一口一个拉屎撒尿。可如今在这片街坊中,莫说方便后换衣服成了让人侧目的古怪事,连每日换衣都让人啧啧摇头觉得奢侈浪费,因为棉布衣服洗的次数越多便烂的越快。
这片街坊,是桂八的住处,他不想失去这目前唯一的安身之处,所以只有尽力去适应它。
林秦放柔了声音,道:「当家的,现在衣服够穿就成了。每日里赚的钱得想办法积攒起来;有了本钱,才能把油担子变成油铺子,把油铺子慢慢做大,到时买房置产,整顿家当,什么没有?」
拉拉桂八,悄声道:「今晚你别睡地上了。」
桂八初时还不明就里,到了晚间,林秦又来拉他,才明白过来。是夜,桂八犹如做了个游仙好梦,魄荡魂清。出去卖油时,心中快意,担子便似没了斤两,轻的都快能飘起。
林秦揣了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往银票上所记之通达钱庄去。准备把银票兑换,用自己的名字重新存下。
只要两人齐心,好好打理,那白墙红瓦和琉璃飞檐,并不是水中月镜中花。林之姓氏,依旧会拥有无上荣光。
到了钱庄里,掌柜的接了银票,抬眼把林秦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秦见他脸色有异,正觉得奇怪,那掌柜道:「这银票似乎受了潮,字迹有些模糊。小老儿不敢做主,得去请示一下东家,这位客人请稍坐。」
说着就跑到里面去了,不见踪影,林秦想叫住他也来不及。
无法,只得等着。那银票有些受潮倒是事实,但绝对不会有假。
过了一柱香的工夫,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队衙役冲进钱庄大堂,掌柜指林秦:「就是他。」衙役抛出锁链,哗啦套上了林秦的脖子。
原来两月前一个下大雨的夜晚,清波门一家商号遭到盗贼光顾,丢失了不少金银珠宝和银票。金银虽然有印记,但可以熔化了重新铸造,而失窃的银票盖有通达钱庄的印信,要兑换成银两,就必须到通达钱庄的票号。
失窃之夜下着大雨,而林秦拿来的银票受过潮,这便让掌柜的生了疑心,再看林秦衣着打扮分明是穷苦人家,就更加生疑了,于是迅速通知官府。于是林秦便被作为疑犯请进了衙门里。
林秦失笑,两月前一个下大雨的夜晚?盗贼?难不成和自己遇到的那个盗贼是同一人?哪有这么巧的事。要真是同一个,那自己也该是苦主才是。
既然是疑犯,就要被审讯。被问及银票的来历,林秦道:「是户部尚书之子俞清甫给我的。」
「他为什么要给你银票?」
「我和俞公子有点交情,」林秦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两个月前我得了病,他来看我,见我生活困难,就用这银票资助于我。」
「哦?一个官宦公子和你这平民窟中人有交情??」负责审问的衙役上下打量林秦,「什么样的交情?」笑的暧昧,「要真是他给你的——哈,当今天子有令:『除官娼外,男子卖身要杖责三十并没收嫖资』,这钱你不但拿不回去,还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
林秦眯起眼睛笑,也不争辩,道:「官爷们不妨去请俞公子对质。」
京城府尹听说有疑犯与户部尚书之子俞清甫俞探花有牵连,不敢妄动。于是林秦虽在牢狱中,倒也没受到严刑逼供。
顺着林秦的说法,他们找到了桂八。突然有衙役到来,许多人家都关上门窗,紧张又好奇的从缝隙中张望。桂八只知道那天俞清甫来过后,那银票才出现在林秦手中。先前自己把林秦带回家之时,连衣裳都不齐整,哪里会藏有什么钱财?想来自然应当是那日俞清甫给林秦的才是。
京城府尹认为虽然桂八的话与林秦的话并没有冲突的地方,但他们既然是契兄弟,串通起来的可能性非常大,于是桂八也被作为疑犯暂时收押,等待和俞清甫对质的结果。
进到牢里,桂八一看见林秦便急忙奔过去:「小公子!」牢门在背后哗啦锁上。
林秦苦笑道:「我嘱咐你不可露财,怕你嘴巴不严招惹祸端。哈哈,不想招惹来祸端的却是我自己。」
桂八道:「小公子不必担心,俞公子必定会把事情说清楚的。一问,就都清楚了。我们自己说的他们可以不信,别人说的,他们总该信了。」
林秦不语,只轻轻点头:既然俞清甫为难,只当他们不曾有关系便罢了,俞清甫只需要说一句是朋友是资助,就能让他和桂八度此难关,毫发无伤;若说成是随便玩玩的嫖资,也最多是丢了银票挨几下板子,总比被当成盗贼遭严刑拷打逼供强;这对俞清甫来说不会有丝毫影响,纵然不帮忙,总不至于落井下石……
这一等,就等了好几日,迟迟都没有消息。正等的心焦,几个狱卒又在那里没话找话。
「契兄弟我见过不少,可没见过这么不相配的。」
「没错。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我赌五个铜板,这小哥一定是俞公子养的外室!这个所谓的契兄弟是用来避人耳目的,其实是帮俞公子照顾外室的下人!」
「我跟!十个铜板!」
「我也跟!八个铜板!」
「……等等,没人有别的意见吗?」
左看右看,好象确实没有。
「那不就没得赌了?嗟!」
桂八听的一清二楚,看看自己的粗手粗脚旧衣裳,再瞧瞧林秦的纤细手脚以及与旧衣完全不相称的细嫩皮肉……心里酸酸的。偷眼看见林秦斜倚着,闭目养神。是睡着了一点也没听到,还是觉得无所谓根本不在意?
脚步声响起,京城府尹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