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牧云录-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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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醒醒!快醒醒!!”
从不怕事的少年,此时心中却有些说不出来的恐惧。
张牧云一时情急,却没注意到那原本昏沉的女孩儿经他这么一摇,紧闭的眼眸却有些活动。又摇了一会儿,这少女睫毛抖动几下,竟睁开眼来。
“啊、你醒了?”
她这一突然睁眼,倒把近在咫尺的张牧云给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还没等吃了一惊的少年反应过来,只听“啪”地一声脆响,转眼他便觉得左边脸颊上忽然火辣辣的疼。
“干嘛打我?”
遭了这无妄之灾,张牧云捂了脸正要发怒,却见那刚刚打人的女孩儿忽然缩成一团,身子滑进薄被中,露在外面的一双明眸变得泪水汪汪,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惊恐地望着自己。
“……”
到这时张牧云也清醒过来。想想先前的情景,这时他便不仅左脸火辣,右脸也腾一下子发烧。原本口齿伶俐的混世少年这时变得期期艾艾,想要解释,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起。就在他张口结舌之时,那被窝中的女孩儿略略缓过劲儿来,便双手捂脸,“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呃……别哭了?”
以往机灵活泼的少年,遇上这前所未有的局面,只觉得手足无措,连说的话都有走音。
这样苍白的劝说,自然毫无效果;刚刚醒来的女孩儿哭得天昏地暗,只觉得自己清白已失,脑海之中,所有少女失身后惯有的念头纷至沓来,是寻死还是觅活?百感交集时也不及细想其他,只顾在那被窝中呜呜哭个不停。
“……哼!”
又耐心等少女哭了一阵,那泼辣少年终于被惹烦。
“别哭了!”
一声大喝,犹如半天里打下个霹雳,顿时把那裹着被子只管啼哭的少女吓得一哆嗦,立即噤声。
“姑娘,你且耐心听我说来。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
忍不住一声大喝,倒把张牧云自己给震清醒过来,说话变得条理分明。只听他说道:
“这位小姐姐,你想想,若是我对你做下什么不良之事,你自己能不察觉?”
他这么一说,倒把少女提醒。当即也不知道她在被窝中怎么求证,只知她脸上神色怔了一小会儿,便忽然就破涕为笑了。
“呵~”
张牧云见状,很是自得,便道:
“我没说错吧?”
他正想听听少女赞扬,却没想到那女孩儿不仅不称赞,俏靥上还腾地一下飞起两道红霞,颜色比她身上胸衣还红。
“嗯,今早这事情是这样的——”
见事情终于有了转机,白挨了一掌的张牧云也不管那少女害羞,赶紧把今天早上之事源源本本说与她听。来龙去脉说清楚,末了介绍了自己名姓之余,他还顺口问了问少女的来历。
“恩公——”
听他问及自己,那现在心中满是感激的少女也不准备隐瞒,便道:
“既蒙恩公问及,小女子也自然知无不言。小女子是——”
不想这丫环一般的女孩儿,说话还文绉绉十分温雅,当即张牧云便肃然起敬,正襟危坐地聆听少女言语。谁知道,这温文尔雅的少女刚说得这几个字,正想十分自然地说下去,却忽然又怔住。
“小女子是……小女子是……”
连说了几次,这少女却始终没能继续说下去。
“呵!”
少女一时语塞,落在张牧云眼中,自然看成欲言又止。察言观色的少年心说:
“哈,既然你是挟宝私逃,自然不肯轻易说出自己名姓了!”
想到这节,他也不想强人所难,便想将话题岔开。谁知正当他刚要开口,却见支支吾吾的少女忽然如中疯魔,两眼发直,口中反复喃喃道:
“我是谁?我是谁??”
一旦努力回忆,少女忽然只觉得耳中嗡嗡响成一片,脑海之中形形色色的人物言语朝自己汹涌而来,铺天盖地,无处不在,可是当自己努力想要看清听清它们是什么时,那漫天的声色形容却忽然如潮水般退去,脑子里只留下一片宁静空白!
“呜!”
一时间少女只觉得天旋地转,听不清、看不见、抓不着,所有无力的感觉转眼变成浓重的恐惧,就像座无形的大山朝自己猛地压来!本已开颜的少女便忽又泪水滂沱,虽不似刚才那般痛哭失声,泪却流得更多,直将薄被成片沾湿。
“唉!”
见得少女这般情状,张牧云心中虽然仍有些疑虑,却已相信她并非故意隐瞒身世。虽然只有十四五岁,却也经事不少;什么人说什么话,是真是假,他还是基本能看得出来。很显然,眼前这痛哭流涕的女孩儿尽管很可能还是偷了主母衣物潜逃的丫环,但如此逼真的遗忘过往身世的情状,绝不像是故意演戏给人看。看来,也不知她落水前经了什么事,或者长时间溺水闷坏了神志,这苦命的女孩儿竟想不起以往事情!
见她这样,张牧云心中也甚是难过。坐在床边又陪了她一会儿,直等到她哭声渐小,变得抽抽噎噎,这才站起身来,去床头的衣柜中抱出另一床换洗的薄棉被。
“别哭了。”
取出薄被,张牧云尽量显得若无其事,将薄被放到床上,便对少女说道:
“这算啥?这种事情挺多呢。别急,以后会想起来的。喏——”
他指着这新被对少女说道:
“那被子都湿了。你先盖这。”
心中可怜这少女,张牧云的语声不自觉变得格外温柔:
“你先什么都别管,好好歇一会儿。我先出去一趟,买点菜回来,给你做顿好吃的。有什么吃饱了再说。”
“……”
“嗯。”
茫然若失的少女,此时已不知不觉将他当了倚靠。听他这般温柔友善地说话,少女终于平静下来,心中略略安定。这时张牧云已背过身去,她便赶紧从被窝里钻出来,将新拿的被子在身上盖好,然后便望着木床前那位正对泥墙数裂缝的少年,也不自觉轻柔了声音,有些怯怯地呼道:
“牧云大哥,好了……”
“嗯。”
张牧云闻声转过身来,过来从床上扯起那条被少女泪水打湿的薄被,揉成一团抱在怀里,转身便走出房门,从隔壁堂屋的大门中走到院里。
“幸好天气不错!”
到了院中,看着明亮的阳光洒满小院,张牧云便乐呵呵地把那床薄被晾在西边那两棵榆树间横搭着的竹竿上。
“牧云哥哥!”
正当他把在竹竿上将被子垂挂展开时,却不防竹篱墙外有个眼尖的小童路过,一转脸瞅见他正在晒被,看了看,便叫道:
“牧云大哥,原来你今天也尿床啦!”
“……”
张牧云一把将被子撂下,猛地蹿了出去!
第6章 花开即为春,不记水流年
追出竹篱,那机灵的小厮早一溜烟跑掉。张牧云也没真心追赶,只咋呼了两声,便自顾自顺着街道往村东口走去。
经过这一大上午的折腾,太阳已移到南边天空正中。张牧云走在街道上时,两边不少人家屋顶上已冒起缕缕炊烟。村落不大,鸡犬相闻,他一路遇上的都是熟人,除了少数木讷内向的村民,大多人都跟他亲热地打着招呼。毕竟,虽然这少年据说在罗州城里三教九流什么活儿都干,倒也从来没给村里人带来什么真正的麻烦。
张牧云正走过的这座张家村,是个不大的村落。村里大约二三十户的人家,因为以前村中张是大姓,便一直这么叫了下来。现在村里姓张的人家已半为零落,真正张姓人当门掌户的并不太多。
这样五姓杂处的村落坐落在罗州的东郊,呈东西的走向。站在村口向南望,越过一大片青黄相接的草泽平野,最远的地方能看到幕阜山在云空下淡淡的山脉。幕阜山是一座连绵百余里的巨大山脉,从南边的平江县延绵而来。幕阜山到了罗州这边,渐渐低矮,只有一座山峰突兀而起,叫玉池山,是罗州最为有名的山峰。就和张家村西北不远的洞庭湖一样,似乎此间的山水得了天地间特别的灵气,无论是幕阜山还是玉池山尽皆风光秀丽,峰峦叠翠,横巘联岚,绿树深山中藏着不少名刹古寺,飞瀑流泉。
当然,作为一个小小的村落,洞庭、幕阜、玉池这些名胜山水,虽然都能望得见,其实离得甚远。真正靠近村子的是紧挨村北的一座小山丘,大约方圆两三里的样子,山坡山头上长满了青草果树,正是罗州本地常见的小山丘。和毫无情趣的村名一样,村里人都管这村北的小山头叫“北山”。除了村子倚靠的北山,还有两条小溪从村中蜿蜒流过;溪中流水清澈,两岸杨柳依依,给这平凡的村落增添了不少灵气。自然,这两条大略东西平行的溪流,村人们分别叫它们南溪、北溪。张家村的南溪北溪,据张牧云有几回沿溪实际考察,发现它们都是从东南边幕阜山下的汨罗河流出,经过村子绕过北山,到最后一直流到洞庭湖中去。
略去这些闲话,张牧云现在要去的,正是那条南溪的上游。虽然刚才离家之前,跟那少女说是去上街买菜,其实他身无分文。一路上,遇到那些村中的菜摊肉摊,他看也不看,便径直溯着哗哗的溪水走出村外,来到较为宽阔的上游溪岸。
“土地爷保佑……”
这般走到一处溪岸边的歪脖老柳树旁,张牧云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四方,便轻手轻脚地趴到柳树根旁,吸了一口气,悄悄地伸出手去,也不知揪住溪边芦苇茅草中何物,忽然便既轻又快地猛然一提!
“哈!”
等将草绳系着的两爿对合瓦片提上来,张牧云赶紧将它放在离岸较远的泥地上,侧过身去拿眼睛朝里面一瞄,顿时便乐得眉花眼笑!也不用等到他倾倒瓦合子,便忽有一条三四寸长的溪鲤鱼从里面滑了出来,掉在地上蹦得正欢!
“嘿嘿!”
见它蹦达,张牧云嘿嘿笑着,上前一把将它掐起,随手在柳树上扯下一根细柳枝,穿起它腮帮子便提在手中。一鱼在手,又将瓦合子重新吊入水中,张牧云便兴高采烈地往下一处跑去。
这样少见的捕鱼手段,正是张牧云独创。多年和溪流河鱼打交道,他发现因为溪流两边的泥岸下被水流侵蚀,虽然柳树根依然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