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牧云录-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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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月婵没想到的是,这冰飖并不回答自己问题,却一脸天真地反问起她来。
“我……”
面对冰飖的问题,月婵想回答,念起前情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答话。
“她是我家义妹。”
这时还是回过神来的少年解围。经刚才月婵这番言行提醒,这时张牧云也觉得眼前少女有些唐突起来。于是他先把美色撇过一边,认真问起来人来:
“这位姑娘,请问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呼我‘哥哥’?”
“……”
听张牧云问话,本来欢欣雀跃的少女却一时愣住,直怔了半晌,便带着哭音颤巍巍说道:
“哥哥……你真地忘记冰飖了么?”
“呃?”
见这少女忽然一脸苦情,张牧云更是一头雾水;还没等他继续问,那少女却已是哭出声来!
“呜呜呜……”
豆子大的泪珠子说来就来,正成双捉对地从冰飖眸子中泌出,然后滚落,扑簌簌滑过面颊。
“冰飖双亲,乃是君山岛渔民。”
冰飖声音哽咽,跟眼前二人诉说起身世:
“渔民之家,本就赤贫,自飖出生后正似雪上加霜。为穷困所逼,一家人几乎不能活命。当时爹娘无法,正欲觅人将冰飖鬻去,一来自家活命,二来也能让婢子长成。”
“呜呜……那时正在湖滨兜卖,正要骨肉分离,却天幸遇上一位大恩人。这恩人乃是南来游湖的文士,当时听了爹娘苦情,心生怜悯,便赠了五两纹银,嘱我爹娘将我好生抚养成人。当时我爹娘得了这般大恩典,叩头呼谢之余,问明恩公来历后便立下誓言,说待飖儿长成后便归恩公家中使唤,无论做牛做马都在所不辞!”
“哦?”
听冰飖说到这里,张牧云心中已有四五分明白;虽然如此,见冰飖言语稍停,他却仍是问道:
“不知你那位恩公是?”
听他口中相问,冰飖泪线稍止,断续说道:
“哥哥,那恩公正是你¨wén rén shū wū¨的爹爹。飖儿从小就奉恩公的公子为远房表亲。张哥哥你不知,最近冰飖家门不幸,爹娘相继过世。二老遗下的屋庐,前些天又被君山岛中一把大火烧掉。婢子侥幸逃出,一人在岛上无所依托,便想起二老生前一直提起之事,这才远道而来,厚颜投靠哥哥!”
说到这里,冰飖已经止住悲声,在张牧云面前低着头,一副温婉羞涩的模样,只等他点头收留。此时这鬼灵精怪的少女正心中暗道:
“嗯!就凭刚才我这番声泪俱下的诉说,又创出这般悲苦动人的报恩故事,这少年如何不应?再说了——”
低着头的少女看了看自己布鞋脚尖前投下的俏媚身影,心道:
“再说我模样生得不差,就不信这少年硬得下心肠!嘻~”
“如果这样,那族长爷爷交待下来的重任,飖儿就算完成了一半啦!”
冰飖低着头腹内盘算,正是想得神采飞扬。
只是,正当她心中如意算盘打得叮当乱响时,却不防听到旁边那少女已然开口说话:
“大哥,恕小妹信口直言——这位冰飖姑娘容貌出奇,来历可疑,方才所说身世又多有漏洞,我看大哥还是应当当机立断!”
“哈,正合我意!”
出乎冰飖意料,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面前的少年张牧云已跟她说道:
“这位飖儿姑娘,我并记不起家父生前说过此事。另外你也应知道,这年头人心不古,世事难料,恰我庭院中还有农事,便不多留,请姑娘自便。恕不远送!”
于是还没等得意洋洋的女孩儿来得及还口,她已被连推带挤地“送”出小院之外!
第3章 风雨疑散,不意惊尘四起
“哎呀!”
被连推带搡送出门外,好一阵子冰飖还没缓过神儿来。直等得一阵,她才想起方才发生何事,便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又等得好一阵,待冰飖心中怒气略消,她便赶忙奔往北边那条溪水旁,临流照影,掬水在掌,权当镜子,左顾右盼照了好半天,最后才喃喃自语道:
“怪啦!今日飖儿妆容不差,奈何如此下场?”
她赶紧好一阵忙活,就在这北山清溪前梳理发鬟,整理衣装,折腾得不亦乐乎。
再说牧云。把冰飖推出院门外,他又去黄瓜架下纳凉寻虫,月婵则依旧在院中一瓢一瓢地洒水。方才热闹的小院一时平静,只听得不知藏匿何处的知了依旧不知疲倦地“嘶嘶”叫喊。
“月婵——”
最终还是张牧云先打破平静。他蹲在黄瓜架下,抬头问月婵:
“月婵妹子,你说刚才那女娃儿,是叫‘冰摇’还是‘冰窖’?”
原来那不速之客声音甜美软腻,相比罗州地方又带些异乡口音,因此少年到现在还没弄清刚才那少女叫“冰摇”还是“冰窖”、叫“摇儿”还是“窖儿”。
“嘻……”
听得牧云相问,月婵一声轻笑,说道:
“哥哥莫是后悔了?这时念兹在兹呢……”
停了一下,也不看那边少年的神色,一身荆钗布衣却掩不住满身明丽的少女用一种很少见的幽幽语气说道:
“也难怪哥哥想念……那冰飖姿色出众,更胜月婵十倍……”
“咳咳!”
忽见月婵如此,牧云恰似刚呛了口水,干咳了两声,尴尬道:
“妹子这是哪里话。你错疑为兄了!若论容貌,那女娃儿和你相比说破天也只在伯仲之间!”
说着这话,张牧云偷眼悄悄看月婵反应——却见女孩儿住了手中泼洒,倚在水桶前低头盯着桶中,不再说话。见得如此,张牧云心中大悔,心道刚才一时口软,没将妹子大赞特赞。
只是,张牧云还是少不更事。他并不知道,那女孩儿心中掀起的风浪远比他想象的大。不知不觉中,不知身世来历的少女已将他看作了全部的天和地。所有的世界维系一身,便显得格外脆弱;现在多出一个让张牧云思来想去的明媚少女,片刻间已让月婵心肠百转,简直想出几十年的时光去。
见月婵忽然不语,张牧云尴尬地挠了挠头;停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一事,忙正色说道:
“月婵妹子,那女孩儿可疑哩!依我看定是异类妖族。我等将她拒之门外,也是应该的。”
“嗯~”
听他这句话,月婵抬起头来,也是神色认真地说道:
“是的。这实非月婵扫哥哥的兴。月婵忽然记得曾读过古籍,其中说到:‘妖字从女从夭,故女之少好者谓之妖娆;禽兽草木百物之怪往往托少女以魅人,其托于男子者十之一耳。’因此月婵也斗胆料定,那女孩儿颇是可疑。”
“对对!”
见月婵开口,张牧云也道:
“管她‘摇儿’、‘窖儿’,我看却是妖儿!”
“嗯!”
于是两人一个仍旧躲在黄瓜架下乘凉,一个依旧在院中细细洒水,将方才那场风波抛在脑后。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移,不知不觉日头已挂到院落西南大榆树的枝桠上。这时张牧云忽然好像听见厨房中“啪”的一声似有什么响动。这声也算寻常的动静并没让张牧云太在意,只以为是过路的老鼠,但却像个引子,让他结束了手中磨蹭的活计,从黄瓜架下钻出,带着两条黄花带刺的新鲜嫩黄瓜到院中递给月婵,自己帮着手往厨房屋里提水桶,准备回屋煮晚饭。
只是,当他俩一前一后进了厨房门槛,那张牧云张眼朝屋里一瞧,手中水桶却忽然“咚”地一声落地,大叫道:
“姑娘你这是做啥?!”
说罢他已如一阵旋风般冲上前去!
这时,刚在明晃晃的院子里忙活了半晌的月婵还没看清昏暗屋内的光景,一时还有些迟愣;但等她揉揉眼看清时,却也是大吃一惊!
原来厨房中低矮横梁上,不知何时栓了根麻绳打了个绳套;那个先前来投奔的冰飖立在下面,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竟在他们兄妹眼皮子底下进了屋,现在正泪痕满面地踮脚攀向绳结,努力把自己那颗千娇百媚的脑袋往绳套里套!
第4章 红杏夭桃,从此永为闲伴
“哎呀!”
一见冰飖投缳,张牧云、月婵二人大吃一惊,赶紧抢步向前,两人一起将她抱下。手忙脚乱救下人来,张牧云也不顾男女大防,紧揽着姑娘腰肢,情况紧急时也来不及体会什么盈盈一握、软玉温香,只管像没头苍蝇一般乱转几圈,然后才想起拖过板凳,将冰飖扶着坐下,倚靠在桌旁。
月婵见他这边将冰飖救下,便忙去窗边端来一碗晾凉的藿香凉茶,叫冰飖饮下。
“姑娘,你这是为何?”
生死事大,饶是张牧云以前惫懒事情经得不少,这花季少女投缳上吊倒还是头一回经着,便格外紧张。
当然那冰飖更是惊魂未定。她纤手抚着酥胸,气喘如兰;脸上泪痕如线,也不出声,那两行晶莹泪珠儿只管成双捉对往下淌。愣愣哭得一回,冰飖才忽然“哇”一声哭出声来,哽哽咽咽地道:
“张哥哥何苦救飖儿……飖儿已失双亲,无依无靠,本以为百里迢迢来投恩人公子,为婢为奴便能换得粗茶淡饭。谁知却是奢想,无端被疑,拒之门外,可叫我怎忍得这羞。唉,古话说得没错,这真是‘万般求己易,开口告人难’呐……”
语至此处,泣不成声,俄而冰飖泪语转低,断断续续,如泣如诉:
“还记得那日山火顿起,火焰冲天,飖儿一时贪生,费力出逃。早知今日遭这羞辱,那时又何须费得辛苦。”
说至此处,冰飖努力挣起身子,微微侧过,款款下拜,对着张牧云屈膝福了一福,然后凄然一笑,似强作了欢颜跟他说道:
“恩人哥哥阻拦得是。是冰飖欠虑了。冰飖这便拜别,去寻别处追随爹娘而去,不死在此处,给哥哥姐姐添麻烦了。”
说罢转身,冰飖举袖,掩面夺门便欲而走。见此情景,月婵早从一旁上前将冰飖一把抱住,呼道:
“妹子这是何苦!”
这时张牧云也在旁边开口说话:
“飖儿妹妹,都怪我刚才一时糊涂。你住下就是。其实想我张牧云不名一文,也不信有谁打我什么歪主意!”
“太好了!”
张牧云话音未落,刚才凄风苦雨的少女已然破涕为笑,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