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河洛一剑-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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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一听便知他满口外行,但那中年儒生立刻现出一脸惊讶无比的颜色。
梅老先生像是看得不耐烦了,向众人点点头,道:“我还得去桥头沽酒呢,去迟了那陈年‘梅子香’只怕要卖完了哩。”说罢转身走出茅棚。
中年儒生脸上惊容未消,吴老棋子“咯”的一声落了下来,正是梅老先生方才所指之处。
这一下,旁观的几人也惊呼出来,原来这一子所落,顿时竟将全部棋局改变了形势,吴老大有转败为胜之势。
大家绝不相信那个平素不会下棋的梅老先生竟能想出这一着妙棋,心中都想是凑巧罢了。
金桴苦思片刻,叹道:“这一着棋端的妙绝天下,我金桴自叹弗如。”
吴老知道自己是被梅老先生提醒的,不管梅老先生是不是有意,至少胜得不算光采,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那中年儒生却面带异色悄悄地退出了棚门,缓缓而行,步履与常人无异,但步子却大得出奇,三两步已在数丈之外,凛冽的北风吹得呼呼尖叫,他那一袭单袍却动都未动一下,雪地上连一个足印也没有。
他喃喃自语:“那老儿若是真的有意指点,那么那一棋实在太妙了,嘿,不可能罢,难道世上还有棋艺超出我的?”
但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坪缘那千百株梅树吸引住了,他缓缓走向前去。
天色更暗了,雪花却愈飞愈紧,地上积雪怕已有尺多深了,远远走来一个老态龙钟的影子,那老人举步维艰地在雪地上撑着,皮袍子上白白的一层,左手提着一个酒壶,壶盖虽盖得紧紧的,但一阵阵醇冽的酒香味仍从壶嘴中透了出来。老人足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足印,但寻即又被落雪掩盖住了。
老人来近,正是那个梅老先生,他沽了酒走回来。
他正暗地里想着:“那儒生好纯的功——唉,想当年冰山烈火里我也是一袭薄衫,现在这一点风雪就受不了,唉,真是老了。”
忽然,他站住了脚,原来那儒生正站在坪缘观海,一袭青衣寸着银色的大地,宛若神仙中人。
“千山冰雪万里沙,草为簟席为家,依稀花萼情难辨——”
吟到这里,梅老先生大吃一惊,暗道:“这儒生文才之高,端的平生仅见,这‘依稀花萼情难辨’堪称绝妙好辞,不知他下一句如何对法?”
那儒生大概也因这句“依稀花萼情难辨”太妙太妙,一时找不出同样好的下一句来收尾,是以吟咏了半天,还没有寻到妙句。
忽然后面一个苍老的声音接道:“飘渺芬馨幻亦佳!”
那儒生一拍大腿,不禁叫道:“好一句‘飘渺芬馨幻亦佳’!”
这时已近黄昏,远处山雾起风,梅林尽入雾中,花萼纷纷难辨,果真似幻还真。
儒生回首一看,正是那梅老先生。
儒生对梅老先生一揖道:“小生行游半生,还是第一次碰上之先生这种绝世文才,就是方才那一着妙棋,论攻如大江东去,论守则铁壁铜墙,确是妙绝人寰。”
梅老先生微微一笑,还了一揖道:“朋友风采绝俗,老夫心折不已。”
那儒生道:“小生学文不成,去而学剑,学剑不成,去而学画,虚度半世,一无所成,今天幸遇老先生,先生不嫌,可愿对此良景一谈?”
梅老先生呵呵大笑道:“固所愿也,非敢请耳。”
接着两人问了姓氏,那儒生自称姓吴。
两人一谈,竟然十分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那儒生暗道:“我无恨生自命天下绝才,岂料在这里竟碰上这么一个人物,可惜他不精武艺,否则只怕我无恨生无论文才武功都会输他一筹呢。”
原来这儒生是东海无极岛岛主,世外三仙中的无恨生,至于他离岛入中原的缘故这里暂且不提。
梅老先生忽然道:“吴兄何必自谦太甚,方才吴兄虽自云学剑不成,想来武学上造诣必深,老夫虽对此道外行,却甚钦羡古侠士仗剑行义之风哩。”
无恨生谈得兴起,朗笑:“雕虫小技,难入法眼,今日吴某欣得知音,且舞一剑为先生御除寒气。”他心中却笑梅老居然没有看出自己一身绝顶内功的特征。
说着上前折了一枝梅枝,道声:“献丑!”就舞了起来。
虽说舞剑,但到了无恨生手中依然怪招奇式层出,精彩绝伦。
尤其那梅枝端发出嘶嘶剑气,在呼呼北风中刺耳异常。
梅老先生却心中不断沁出冷汗,他陷入一个极度的紧张中,他默默自思:
“我虽然全身功力尽失,现在有如常人,但十年来默默苦思,反而想通许多武学上的道理,是以目下功夫虽失,武学却是有进无退,但是这儒生剑尖的剑气竟练到玉女归真的地步,就算我功力不失,也万万做不到,这人是谁呢?难道除了世外三仙,海内还有强过我的?”敢情梅老先生料定世外三仙是不会涉足中原的,而他那里料得到,眼前这人正是世外三仙之一呢。
但是他立刻就被无恨生的剑式吸引得无暇分心了,天生嗜武的性子使他沉心在思索无恨生剑式的妙处及利弊。
无恨生也发现这梅老先生每当他施出一招时,先是惊讶,然后脸上脸出释然的表情。
一连几招都是如此,无恨生不禁动了疑,他心念一动,忽然施出三招:“晓风残月”,“雾失楼台”及“月迷津渡”。
只是在第二式“雾失楼台”时,故意卖了一点破绽。
三招施完,他停剑凝视梅老,只见梅老先生凝目远视,半天才道:“吴先生方才施的三招真好看,可否再舞一遍让老朽仔细欣赏一下?”
无恨生心中暗惊,又将方才三招舞了一次,同样是“雾失楼台”一招卖了破绽。
梅老先生忽然脱口道:“你那第二招是否有点不对——”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乃是“不懂武艺”,是以连忙住口。
但无恨生已是喝的一声,一把抓了过来。
他心中道:“能看得出我这破绽的人,可说天下没有几个,这厮竟看了出来,啊,他姓梅——”想到这里,更不多想,一把抓了上来。
梅老先生自然地脚下一纵,但立刻发觉双脚柔而无力,根本纵跃不起。
无恨生的一抓闪电般扣了下来,梅老先生的右手一翻,五指极巧妙地搭上了无恨生的脉门,但是却柔弱无力,仍然被无恨生抓了命脉。
无恨生厉声道:“你是谁?”
梅老先生对于这一点也不能释怀,反问道:“你是谁?”
这一下,梅老先生反倒释然了,世外三仙有此功力,是当然的事情。
他的眼光触及无恨生那精光暴射的阵子,忽然感到一阵雄心奋发,他的白发一阵异样的抖动,大声喝道:“梅山民!你听过吗?”
那神态哪里还是个老态龙钟的模样,连无恨生都感到一阵不敢正视。
无恨生狠声道:“原来你是梅山民,今日叫你——”
他忽然感觉出梅山民手脉上的骨肉松散而无弹性,完全是失了功力的样子,他的狠话突然停了口,他轻轻放开了紧扣的手。
他十分明白梅山民此刻的痛苦,一个超人变成了一个凡人,这种痛苦他能够想得到,因为他也是一个超人。
梅山民轻轻摇了摇白头,像是不接受无恨生的同情似的,此刻他对世上任何同情都看成一种怜惜,七妙神君竟受人怜惜,“哼!”他又重重摇了头。
他倔强地道:“世外三仙不过尔尔,你那三招剑法中依然有毛病。”
无恨生那招“雾失楼台”虽是故意卖的破绽,但如非绝顶高手绝看不出来,是以他俩故意道:“你且说来看看。”
梅山民道:“我只要左面给你一记‘韦护抡杆’,右面给你一记‘丹阳渡苇’,就能逼你露出左面破绽。”
无恨生暗思这两招用得果然十分神妙,当下就手舞足蹈道:“我左面虽露破绽,可是脚下乃是‘盘弓射雕’的势子,只要你一发招,我双脚马上踢你丹田要穴,左掌‘横劈华山’,右指取你双目,你躲得了下就躲不了上。”
梅山民想了一会,微微一哂道:“若是我用我那‘虬枝剑式’中的‘寒梅吐蕊’,立刻就叫你不暇自保,只是‘虬枝剑式’乃是我自己所创,说与你听你也明白。”
无恨生一听此人是梅山民,立刻知道自己对那葬身波澜的青年——也就是辛——是误会了,心想害那人葬身大海,不禁有点内疚,而对眼前这梅山民真恨不得立毙掌下。
及见梅山民功力全失,老态龙钟,根本不像一个玩弄女人的淫贼,不禁对缪九娘的死怀疑起来。
而且梅山民的绝世奇才使他心中起了一点惺惺相惜之处。
须知无恨生文武学术,无一不通,平生以才自负,那平凡上人何等武功,无恨生却不放在眼内,暗道:“任他功力盖世,不过一介武夫耳。”可见其自负之高。
但他却没有料到海内的七妙神君也是一个盖世奇才,七艺冠绝海内,除了功力因无恨生仙果奇缘不能及外,其他甚至比他更有过之。
当年七妙神君名噪一时,无恨生对他也有耳闻,但他怎么也不信天下还有第二个这等奇才,他曾笑对缪七娘道:“欺世盗名之徒耳。”现在他见了梅山民的奇才,不禁心生知音之感。
当下哈哈朗笑道:“论内功,你功力即使不失,怕也非我对手,但论剑术,则各人聪明才智不同,与功力关系较少,咱们以手代剑,以口代手,来个口上谈兵如何?啊,看你手上是壶陈年老酒,咱们就来煮酒论剑吧,也算得一桩雅事,哈哈。”
说着折下几枝梅枝,用手捏成一把,在双掌中一搓,只见他暗用真力,猛然一搓,梅枝突然冒出了阵阵白烟,轰然着火,顿时将地上的雪化了一大滩。
梅山民看他用本身三昧真火搓燃带雪梅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