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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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恨意戾气尽消?且眸光含……情?
见他不语,龙渊走向前,只手拨开散在他额前的发丝,轻拢至耳后,亲昵的行举令凤怀将错愕一头。
「你没事吧?」关切之情,亦毫不遮掩地溢出言表。
看似冷静的凤怀将退了步,瞬间闪过不知所措的狼狈神情。
但也仅是瞬霎的事,转眼,又是从容冷淡。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应该躲在宛国过你的太平日,不该回到中原;或者——」停顿的时刻,凤怀将揣测他用意,冷笑道:「你为复辟而来?」
龙渊捡起毡笠,挥去沙尘,黑眸坚定锁住阴沉的俊颜。
「我,为你而来。」
话声方落,风吹林动,卷起落叶,响音顿时回荡四周。
张狂笑声年起,如刀般划破自然天籁,更添萧瑟冷冽。
「为我?哈哈哈哈……你说为我而来?呵呵、哈哈哈……」凤怀将狂笑道,连退数步,拉开距离。
龙渊在他退离的同时,迈步跟进,并不乐见他疏远的行举。
这细微的举动令凤怀将蹙眉。
「龙渊——不,前朝太子殷皓,容我提醒,我可是灭你王朝、夺你天下的元凶,可你现在却说为我而来,哈哈哈哈……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莫过于此,你难道忘了国仇家恨,忘了我是你这辈子最该恨、最该杀的人?」
「我没忘。」笃实的响应堵断狂纵的恣笑,稳稳的,如暮鼓一般低沉。「你我之间的字,我无一日或忘。」
「那么——」凤怀将双手一摊,门户大开,扇骨点了点心窝。「你还等什么?」
「我不是愚人,数月时间,够我参透你的用意。」
凤怀将倏地转身。「回宛国,中原再也不是你能涉足之地。」
「前朝太子殷浩已死于五嵬坡之役,龙渊只是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士,巧遇凤家世子落难,出手相救,而后受世子赏识,收入麾下,担当贴身护卫。」短短几句话,龙渊将今后出路及决定,道与眼前人知晓。,
隼眸紧锁,不错放闻言者身形细微的动摇,秋风悲寂吹过,那背影,茕茕独立得让人心疼。
比他纤细的双肩扛下的,是本应属于他的重责大任,他可以不必这么做,都还是为了他甘作叛臣,颠覆王权,只为他。
「你做什么!」后方突来的拥抱慌乱凤怀将心绪。「放开我!」
「文韬……」亲昵的呼唤缓缓出口,随热气吹拂怀中人敏感的耳廓,龙渊加重力道,制住臂弯中扭动的身躯。「我必须承认,我曾恨过你,但事后回想种种,最恨的是自己;国仇家恨我不曾或忘,但酿成这一切的人是我,你想保护的人——是我。」
「不是!」凤怀将飞快否决他的领悟。「是我看不惯昏君虐民,所以屠你宫城、灭你大军唔!」
无前兆的吻将凤怀将的挑衅吞噬殆尽。
「别说了。」注入思念的物流连不离,火热的舌尖划过唇线,一圈又一圈,复又深深探进一时错愕无法设防的唇瓣,攻城掠地。
热吻方休,两人气息皆不平顺。
「让我陪你,背负骂名也好,手染血腥也罢,让我跟随左右,我不想再有憾恨。先前,我已错过一次;这回,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就算必须背上不忠不孝的污名,我也只想守在你身边。」
他为他,甘作叛臣贼子;他为他,宁愿不忠不孝!
是情、是债——他甘之如饴,不再逃避!
凤怀将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重返中原的殷——不,是舍去昔日尊贵身分的龙渊——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甚至也曾暗自希望他早日参透他的用心。
但事实如他所愿时,他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龙渊真的愿放下深仇大恨,甚至扬言要守在他身边?
面对这番剖心告白,凤怀将无法平静以待。
在政局中周旋心计之余,还得承受思念在深夜时分疯狂啃噬心灵的痛苦,几近枯竭的心神忽然遭逢如甘霖般的剖白,他怎么能不动摇?
「即使意味你终生不得以真面目示人?」
「我可以自毁容貌,甚至吞炭毁声。」他不在乎。
「不,不必!」凤怀将飞快打断他的念头。
「你答应了?」
仍存的理智迫他不得不作最后一着,逼退他。「你应该明白战场上的仗虽已终结,朝政的棋局却才正要开始。」
「我明白。」
「你更该知道,我必须登上大位。」凤怀将厉言追出,试图逼他离去。
他很清楚,龙渊并不乐见争权夺利。
「我知道。」江山因他揭竿场主,他这样做只是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到底——大撤大悟的龙渊已想懂这点。「你尽管施展治国才能,你的命,安心交我。」
最后一着所得结果仍是惨败,凤怀将愣了。
「你……」
「就算以身殉主,龙渊绝不推辞。」箝制的双臂一松,龙渊单膝点地。
俯视跪在跟前的男人,凤怀将心里百味杂陈。
以他的尊贵,不必做到这地步,却甘愿如此,这其中真意他当然明白。
然中原真的非他久留之地,若是让人发现前朝太子未死——不!眼前他该做的是挑衅,惹他发怒、逼他离开这个风云暗涌的政局。
之前所作的一切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然而现在他却依自己的意志回来,决定跟随他,助他夺嫡。
倘若凤怀将够理智,应该拒他于千里之外,可是……
残存的理智已作最后努力,剩下的,是不堪相思所苦,已乏力抵抗的真心:
「你……想留就留:要走,随时可走,不必知会!」
终究,凤怀将还是输给参透真相执意相随的龙渊,输给了自己想与之相守的欲望。
龙渊起身,戴上毡帽,垂落掩面纱帘,迈开步伐跟上。
一前一后,双影交垒,恰如一体。
第八章
「要摆脱府内多如山的仆人,着实费了一点功夫,以致小弟姗姗来迟,失礼了,还望各位莫见怪——你哪位?」吱喳吵的碎言,终结在乍见厢房角落第四道人影之际。
晚到的举凡庸一头雾水,目光梭巡在座三人,手指着角落。「他是谁?」
已候多时的三人,其一径自啜茶,其二天性寡言,其三笑意盈人,自然又是解惑的不二人选。
「龙渊,怀将的贴身护卫。」和善的赤逢棠如是介绍道。
「看来凤世子对此人相当信任哩,才让他待在这听咱们谈话。」墨凡庸笑语,边落坐留给他的位子,笑意却染不上眼底。「能得你如此信赖,想必相识已久吧?呵,令麒,这人还跟你同姓,可见也大有来头是不?」
「吵。」龙令麒斟酒,入口前仅吐一字。
「啧啧,我可是为大伙着想,人多嘴杂、隔墙有耳,何况这耳朵就长在房里头。」
言下之意再听不出就是愚人了。
「诸位慢谈,龙渊告退。」一拱手,龙渊飞身纵出窗外。
「哎呀!又没叫他老兄跳楼。」墨凡庸把玩酒杯,神态流星流气,乍见只觉轻佻;然,若细看,会发现他眸底的警戒并不亚于在座另三人。「万一摔死,我可赔不起。」
「楼高仅八尺,摔不死人。」凤怀将面露微笑,气定神闲。「别来无恙,诸位。」
「少来。」最晚到的人却是第一个发难:「你害惨我了,凤家世子、怀将老兄。可怜我这个昏庸的庶子呐!早知如此就不引荐你与我爹私下协商,如今你又暗使诡计摆他这一道,让他当不成皇帝,吃苦的可是我啊——他老人家皇帝梦碎,一肚子气无处发,全往我这飙来了,幸亏我够无能,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否则——此时此刻,大伙只能到我坟前吊祭,洒上三杯水酒,悼念一句呜呼尚飨。」
「辛苦你了。」淡淡一句,不见风雨不见晴,对他的抱怨压根没正眼瞧过。
「啊?就这样?」会不会太冷淡了啊?「我说怀将哥哥、凤家公子,咱们忙和近半年就只换得这四个字?辛、苦、你、了?」会不会太短了些?
「凡庸……」赤逢棠笑着拦下他哇啦不休的抱怨。「你别没那个心浮说损人的话。如今新朝初立,百废俱兴,没功夫让你闹场了;再者,如今新君未明,有心人想趁机挑动四郡内斗并非难事,总言之——」
「我明白。」双手投降,算他服了。「正事要紧对吧。既然如此,为何对三郡近日所为坐视不管?」质问的对象当然是凤怀将无疑。
「以你墨公子的聪明才智会想不通么?」被问的人淡声嘲道。
「我当然知道!」不服气,不服气!认识至今,没一次居上风!
「知道还问?」
「呃……」墨凡庸张大嘴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蠢。」冷箭出自龙令麒的嘴,威力自然十足。
「哎呀呀……」墨凡庸佯声作势捧着心口,呈死相趴在桌上半晌,才正经抬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三郡之中,只有北武郡王暗地动作频频,东州、南阳两位郡王,与我爹交情颇深,之所以同北武郡王提出上凤骁阳为太子作条件,我想受前者说服的可能性居多。」
东川、南阳世子先后颔首,侃笑的目光齐投向墨家庶子。
看得墨凡庸又是心口疼痛,想不露惭色都难。「啧啧,真是糟啊,我爹他老人家这阵子的作为,就像剃头担子一头热,猛烧自家炉火,也不怕烫到自己的脚——真的很糟糕呐。」害他一介小辈跟着丢人。
「若不想你爹一败涂地,提点他适可而止。」凤怀将合起折扇,谈笑的口吻夹带足以抄家灭门的后劲。「我不希望即位之后,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弭平北武郡。」
冷汗滑过墨凡庸背脊,立起一阵寒颤。「你……是说笑的吧?」
黯黑的瞳因弯月似的笑藏在眼睑之后。「你说呢?」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向来嬉皮笑脸的墨凡庸,这会儿再也笑不出来。
「嗤!」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