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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黄藤酒-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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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计擦擦手,复陪笑道:“自是待客官尽兴之后,约莫丑正时分。”
“此后店内再无人出入?”
小伙计脸色忽地一凛,道:“客官怎也这般疑心?莫非是丢失了财物?”
荆非苦笑着一摇头,道:“这倒不曾。”
小伙计似是安了心,大大咧咧道:“小的就在这店堂隔壁睡,若有动静,必瞒不过我这双耳朵。昨夜并无闲人出入。”
听闻“耳朵”,荆非又不免一阵头疼,遂将那小伙计打发了去,自对着一盏热茶发怔。
一盏茶将冷未冷之时,谢老板并那老伙计进了店堂。看那两人木讷的神色,荆非懒得再拿凤钗的事自寻麻烦,反倒是进店后第一次仔细端详了一番那谢老板。
谢老板年纪不过四十,从相貌上看,很难和他那“谢三斤”的绰号或是如此之生烈的酒联系起来。他的衣衫已现旧色却仍很整洁,但那绝不是出自一个女人之手的整洁。
荆非忽然很想上街转转,却又听街上并无半点叫卖吆喝声,方醒悟过来时间尚早,索性灌下那杯凉茶,也不打招呼,径直回到自己房中。
倒在床上,荆非又分别摸出那玉佩并风钗端详。风钗的做工与玉佩相仿,即便不是同一人的物品也必是相似家境女子的饰物。荆非有些无聊,信手拿这两件来历不明的饰物彼此敲击几下,一阵不甚悦耳的铿锵声竟令他平白生出数层寒意。
和往常一样,直到月上时分荆非才出门找酒。
但今天他没有在谢家酒店的店堂中停留,抛下瞠目结舌的小伙计直奔赵家酒店。
一踏上赵家酒店的台阶荆非就有些后悔,因为这里实在让他感觉自己很委琐:通明的灯火映衬下,他浸满酒气的长衫益发显得寒碜,小二卖弄的招呼也刺得他浑身不自在。
荆非在门口站定,长长地打了个积闷已久的酒嗝,觉得舒坦了些方昂首挺胸走进门去。
待酒菜在面前摆开,荆非终于塌实了许多,自斟了一杯慢慢品味,发现果然与谢家酒大不相同,绵软中不失醇烈,堪称独具一格的佳酿。
几杯酒下肚,荆非心中这几日积聚的疑惑不免又平添了几层。再听周围人声鼎沸,荆非的舌根忽有些作痒。在谢家酒店消沉这一个月,本以为饶舌的毛病也随酒化掉了,不想原来还都候在舌根里,酒劲一透,更是驾着那热力压不住地要往外涌。正踌躇无处拍栏之际,桌上不请自来地多了杯酒。
“你就是住在谢家的那书生?”
荆非略一偏头,见桌边又坐了个商贩打扮的短髭汉子。那汉子将手中酒壶斜撂在桌上,眼中已带了些许醉意。
荆非微微一笑,道:“正是。不知阁下是……”
汉子歪着身子略一施礼,道:“小可姓施,在邻近这几个村镇间已做了二十多年的小杂货买卖,故而对这赵谢两家的事也都知道些。不过……”那汉子说至此处,忽按捺不住地嗤笑起来。
荆非绷住微笑,追问道:“什么?”
汉子边笑边摇头道:“能像老兄你这样在那谢家酒店连住一个月的还真不多见。”
荆非试探道:“那谢家酒店有何不妥?”
汉子嘬下口酒,道:“那酒店也无甚不妥,只是怪异了些。酒怪,规矩怪,老板人更怪,全然不似他这兄弟。”
“兄弟?”
“老兄在本镇住了这些日子,难道不知这赵谢两家的老板原是同门师兄弟?”
荆非为那汉子满上一杯,道:“小弟孤陋,还望阁下指教。”
汉子也不客气,自抽了双筷子,打荆非面前碟中夹块牛肉,一番咀嚼后方抹嘴道:“本镇镇西有处酒窖,正是当年大名鼎鼎的‘仇家窖’。掌窖的仇老头早年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唤作赵九,另一个唤作谢三,这两人正是如今赵谢两家酒店的老板。”
“以如今酒店的生意和这酒品看,想必是那赵九学艺更精一筹了。”
汉子回身看看,又转回头一笑道:“说来也是件奇事。当年仇老头倒是颇为看好那谢三,连仇老头的独生女儿据说都对谢三很有点意思。但仇家的闺女最后却嫁了赵九,从此赵谢两人彼此便不大言语,仇老头死后,两人干脆封了酒窖,各自独立门户。”
荆非若有所思地举起酒杯,道:“如此说来,赵夫人就是当年仇老头的女儿了。”
汉子点点头,道:“正是。这赵夫人倒很有些旺夫相,嫁过门后那赵九酿酒的手艺便日见纯熟,仿佛脱胎换骨一般,酒店的生意自然也益发红火。镇上人都暗中传言,是那仇老头把什么秘方给了女儿当嫁妆。相比之下,谢三显然潦倒得多了。”
“倒不知赵九与谢三原先酿出的酒各是什么味道?”
“仇老头对未出师徒弟自酿的酒控制颇严,一般外人无缘品尝。不过,仇老头喝多后曾数次向外人炫耀谢三所酿之酒,说是别具刚烈之骨,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而赵九所酿之酒仇老头却很少提及,偶尔提起也只含混说是‘风骨未成’。”
“仇老头当年的酒与赵九的酒相比如何?”
汉子醉眼一圆,道:“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仇老头的酒自封窖后已很少见,不过小可当年也喝过几坛。如今赵九的酒固然不错,但毕竟是年少气盛一些,多了几分辛辣,远不及仇老头的酒醇厚老道。”
荆非一笑,道:“若说辛辣,恐怕很少有酒能生烈过谢家酒的。”
汉子微叹一声,道:“谢三的酒确实戾气过盛了些,当年仇老头还曾指望他成大器,不想如今落到只酿这等村野荒酒的水平。”
荆非不置可否地笑笑,举杯敬道:“不想阁下对酒倒颇为精通。”
汉子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竟自顾自道:“其实谢家酒当年我也喝过不少,这酒最合独酌。那谢老板如今滴酒不沾,许是当年自己躲着喝这酒喝多了。老兄怕也是自己喝了一个月了,难怪今日要到这里来换换口味。”

荆非正有些不知如何应对,那汉子已趁着酒劲絮叨起自己往日的相好来。荆非有口无心地应着,眼睛倒早盯住柜台方向。
柜台后的中年人多半便是赵老板,从外表看年龄与谢老板相仿,但眼角平白多了几分倦意。柜台上也有算盘,却不在赵老板手边,算帐的另有其人。赵老板手边的不过是一只酒杯、一个酒壶。
荆非接连灌下几杯,借着未稳的酒力站起身来。同桌的汉子嘴里只嘟囔句“今日春来,明朝花谢”,也不理会荆非,自歪倒在桌上。
荆非走到柜台边,向那中年人略施个礼,道:“敢问可是赵老板?”
中年人忙放下手中酒杯,还礼道:“正是在下。客官有何指教?”
想到自己将要说的话,荆非按捺不住笑了起来,勉强忍住后赔罪道:“赵老板莫怪,小弟只是一时兴奋,因许久未曾喝到如此佳酿了。”
赵老板似是松了口气,谦让道:“客官过奖,不过是些自酿的粗鄙土酒。”
荆非略一正色,道:“酒店的酒都是赵老板自己酿造的?”
“正是。”
荆非顺势打了个哈哈,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小弟未至宝地之前便已听闻过‘仇家窖’的大名。如今虽无缘一品仇老前辈的手艺,但自他大弟子的手艺中也可以领略一二了。”
赵老板面不改色地继续谦让道:“小可的手艺尚不足家师的三成。”
荆非叹道:“只可惜仇老前辈已然过世。不过,听说尊夫人正是仇老前辈的千金。经日耳濡目染,尊夫人在酿酒上想必也得过几分仇老前辈的真传,赵老板福气不浅。”
赵老板目光略有些游移,下意识地想拿起酒杯却又忍住,只简单应句:“自然。”
荆非夸张地做出嗅闻状,道:“赵老板所酿之酒确有独到之处。恕小弟卖弄,赵老板可是在糟烧过程中加入了几味特别的药材?”
赵老板面露惊色,遂朗笑道:“原来客官也是酒中高人。”
荆非也笑笑,复做疑惑状,道:“不过,若药材是在糟拌时加入,其香辛之气必深入根基;而赵老板酒中这股香辛气却似只漂移在外,更似酒韵而非酒髓。”
赵老板又是一惊,强笑道:“小可酿酒向来率性而为,那知道这许多讲究。”
荆非迎住赵老板目光,道:“赵老板谦虚了,其实这才是赵家酒的独特秘方所在吧?几味药材的配方想来得自仇老前辈,但这取用应变之法必是赵老板独创的。酒成后两种韵味相辅相成,倒仿佛是赵老板与夫人琴瑟合鸣,着实令人羡慕。”
赵老板只赔笑着一昧谦让“过奖”,身子却已微转,显是在寻思抽身之法。
荆非见状又打个哈哈,道:“赵老板理该请小弟喝一杯。”
赵老板闻声似是放下了几分心,道:“这个自然。酒送知音,古来如此。”
荆非紧追一句,道:“赵老板误会了,小弟是因另一桩事向赵老板讨杯谢酒的。”
“谢酒?”
荆非自怀中摸出凤钗,递与赵老板,道:“这个想必是尊夫人遗失的。”
赵老板瞥眼凤钗,终于举起杯酒慢慢喝下,道:“客官这回却是错了,贱内并无此物。”
荆非怪道:“这是小弟前两日在贵店墙外拾到的。镇上富贵之气能配得上这凤钗的想来也只有尊夫人,今日品过贵店之酒后,小弟更确信这是尊夫人之物。”
赵老板又自斟一杯,并不抬头,只冷笑道:“酒与凤钗能有甚联系?”
荆非将凤钗凑近鼻前,道:“喝酒的人和酿酒的人都有一个好鼻子,难道赵老板不想闻闻:这凤钗上的药材气味与赵老板酒中的同出一辙。”
赵老板放下酒壶,平心静气道:“这几味药材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知道这配方的也并非只小可一人。何况贱内因身体不适早已于一周前外出静养,又怎可能在两日前将什么凤钗丢失在此地?”
荆非似恍然大悟般一笑,道:“看来是小弟自作聪明。不过赵老板的这杯酒小弟是讨定了。赵老板自己在此独酌,可是在品尝秘藏的好酒?”
不待赵老板反应过来,荆非已将他手边酒杯抢到嘴边,一仰头灌下,品咂了片刻,疑惑道:“这酒……”
赵老板抢道:“这是小可正在试制的新酒,尚未定形。”
荆非大愚若智地点点头。
赵老板收起柜台上的酒壶并酒杯,道:“小可还有事在身。客官请回座慢用。”话毕自转入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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