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孽海佛光-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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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仪用力甩了甩头,像是想借此振作一下精神,微笑道:“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会恢复得这样快,他们一定以为我现在还躺在什么地方,正奄奄待毙呢!”
卜凡想了想,道:“如此说来,这事再容易不过了,我陪着你一起去京城不就行了?”
上官仪道:“不行。”
卜凡道:“为什么?”
上官仪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一定不能让他们察觉卜凡先生家里走出了一个原并不该在这里的人。”
卜凡恍然道:“原来上官公子是在替我着想,这个大可不必,只要你一走,就算他们到我家里来,找不到人,不也没办法?”
上官仪叹了口气,道:“卜先生真是一个大好人。”
卜凡道:“此话怎讲?”
上官仪道:“你以为这些人都是吃素的?他们杀起人来,比你杀只鸡还要轻松。”
卜凡吃吃地道:“你的意思是说···”
上官仪道:“一旦他们对你起了疑心,就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把所知道的全部吐出来,据我所知,他们的办法不下一百种,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卜凡有些不高兴了:“你是担心我会出卖你?”
上官仪道:“不是,我是替你一家大小担心,卜先生救了我,我绝不能让你们为此受牵连。”
卜凡的眉头又皱起来了,皱得眉心处团成一个结,喃喃道:“那该怎么办呢?”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卜凡到底还是想出了一个很安全,也很有效的办法。
光有办法不行,还得有实施办法的机会。
机会大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卜凡想出这个办法的第二天,机会找上门来了。
对干石花村的村民们来说,卜先生家有客人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这些年来,他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如果有一段时间里卜家没有客人上门,他们反倒会奇怪了。
这些客人大都是从京城里来的,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当朝的文人雅士,才子诗人。
暮春三月,正是诗人们诗兴最盛的时候。
这天,卜凡家一下来了十几位客人。这些人当然是来郊外踏青采风,寻找作诗的灵感的。
诗人要找灵感,当然不能无酒。
这些人的身后,跟着一大群健仆。
健仆们挑着担子,一头是笔墨纸砚,一头是美酒佳肴。
诗友云集,群贤毕至,卜凡当然很高兴。
于是开怀畅饮,你唱我和,一直热闹到黄昏时分。
诗人们的酒也快醉了,诗也吟够了,该回城去了。根本没人注意到,在这一行人中间。比来的时候多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也是一副文土派头,看样子也喝多了酒,骑在马上东倒西歪,摇头晃脑。
一路之上,他喋喋不休地与身边的两位诗人拉着闲话,聊着风花雪月,评着诗词文赋。
这帮文士们已经够“酸”的了,可这人的“酸”劲,让他们都觉得很有些受不了。
这个人当然就是上官仪。
一进城门,上官仪就丢开了那群酒气熏天的雅士文人们,照看卜凡给他画的路线图,顺顺当当地找到了于西阁的家。
于西阁听说他是卜凡介绍来的朋友,很热情地接待了他。
看完卜凡写的一封信,于西阁便吩咐下人们将宅内最清静的一个跨院收拾出来,并当场择定了两名小厮和一个婢女照顾上官仪的生活起居。
一直到将上官仪安顿好,除了刚见面时问过上官仪的姓名外,于西阁没有再问他任何问题。
这个态度不管怎样说,也有些奇怪,但上官仪却很放心地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他相信,既然卜凡是那样一个很值得信任的人,他的朋友也一定可以信任。
卜凡给于西阁的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上官仪一点儿都不知道,所以当于西阁第二天一大清早特意看望他时,他一时还真没弄懂于西阁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四章 初至京城
三月十七。北京。
一大清早,上官仪刚刚吃完早点,于西阁就来了。
于西阁约莫五十出头,个子不高,干瘦干瘦的。全身上下的线条都很硬,整个人就像是一根用了很多年的桌子腿。
他的肤色焦黄而且暗淡,脸皮紧紧地绷在脸上,将颧骨勒得老高。
虽然上官仪很清楚一个人的才能与他的长相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很难相信于西阁是一个医道高明的御医。
看他的样子,实在像一棵身染重病的病秧子,如果他果真精通医道,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得好一点呢?
于西阁显然不知道上官仪在想什么,微笑着道:“早。”
上官仪拱手道:“于先生早。”
于西阁自顾在椅子上坐下,招手道:“坐,坐,不用客气。
上官公子既然是卜先生的朋友,我们也就不是外人,不用拘礼。”
上官仪也坐下了,道:“是。”
于西阁慢慢抚弄着颌下稀疏发黄的短须,沉吟着,像是有什么话不太好出口。
上官仪微笑着看着他。也不开口。
于西阁的态度很有些莫测高深,在没有弄清他的意图之前,上官仪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终于,于西阁清了清嗓子,问:“上官公子是什么时候认识卜先生的?”
上官仪稍一迟疑,道:‘“实不相瞒,几天前刚认识。”
于西阁点点头,“哦”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上官仪微微一笑,淡淡道;“于先生方才也说过,我们也不算是外人,有什么话,请直言,没有关系的。”
于西阁看了他一眼,字斟句酌地道:“于某虽说颇得皇上信任,在朝中也很有几位朋友,但上官公子的事,做起来还是不太容易的。你也知道,朝廷现在是以科举取士。不知上官公子现在是什么功名?”
上官仪一怔,道:“在下落拓江湖,尚是白身。”
他实在不明白于西阁怎么会说起这些话来。
卜凡在给于西阁的信中是怎样介绍他的?
于西阁叹了口气,道:“唉,那就更不好办了。”
无论如何,先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再说吧。
上官仪微笑道:“承卜先生抬爱,说是要替在下做一些安排,具体情况如何,在下也不知道。卜先生托于先生所办何事,于先生能否明言?”
于西阁吃了一惊,道;“你不知道?”
上官仪道:“是。”
于西阁自袖中摸出一封信,道:“上官公子请看。”
这封信正是他昨天晚上交给于西阁的那一封。上官仪细阅之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卜凡在信中说,上官仪是一个很有才干的人,因际遇不佳,一直未能一展所长,所以请于西阁利用他手中的关系,替上官仪在朝中疏通疏通,找个不大不小的官做做。而在事成之前,要求于西阁安排他在家中暂住。
上官仪又将信仔细看了一遍,心里不禁涌上一股热流。
卜凡为了他,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很明显,信中所言,疏通关系是假,借这个理由给他找个住处是真。
他将信叠好,装进信封,递还给于西阁,道:“在下的确也有此打算,在卜先生面前也提起过,只是没想到卜先生如此古道热肠··…这人··还要请于先生多多费心才是。”
于西阁点点头,道:“其实呢,这件事说难也不难。只不知上官公子该准备的是否都已准备好了,准备了多少。”
上官仪又一怔,道:“于先生,你的话我听不懂。”
他是真没听明白。
于西阁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当然是银子。”
上官仪还是没明白:“银子?”
于西阁道:“不错,银子。于某虽说在朝中有些面了,但要做这种事,银子可比面子重要得多。”
上官仪总算转过弯来了,道:“惭愧得很,在下此次京师之行,十分匆忙,实在没有做什么准备。”
于西阁面色微微一沉,淡淡地道:“那可就更难办了。”
上官仪不禁又有些好笑。他忍住笑,做出一副很惶恐的样子,道:“于先生,你看这样行不行,关节请于先生代为疏通,我今天就寄信回家,让家里人尽快将所需银两送来。”
于西阁淡淡道:“上官公子仙乡何处啊?”
上官仪道:“太湖。”
于西阁微微一皱眉,道:“很远呐。”
上官仪道:“是。”
于西阁又叹了口气,道:“‘长安居,大不易’呀,京城里物价一向很高,一举手,一迈步都需要钱,不知上官公子随身所携银两能否支撑到贵府上有消息来的时候?”
上官仪愧笑道:“实在是很不好意思,在下手头上,实在已很空虚。”
于西阁道;“哦。于某到有一个提议,不知上官公子是否觉得委屈。”
上官仪道:“请讲。”
于西阁道:“暂住在于某家里当然没有问题。于某在城内开有一家药铺,正需要人手,上官公子如不嫌弃,白天请去药铺帮帮忙。于某行医多年,也很有一些心得,近几年来编著了几卷书稿,如果公子自药铺回来后不是太累,晚间就在舍下替于某抄抄书稿,行不行呢?”
简直太行了!只要能有个清静安全的地方暂住上一个来月,无论怎样,上官仪都心满意足了。
上官仪起身长揖道:“谢于先生。”
于西阁也站起身,坦然受之,淡淡地道:“于某尚要赶去太医院当值,就不多陪你了。”他扬起脸,冲门外道:“小王啊。”
“小的在。”一个五短身材的人很伶俐地闪进房间,垂手低头,站在于西阁面前。
“你这几天去过药铺没有?”
“小的昨天还去过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