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旧版)-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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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燕续道:“他们三人常常出外,不在庄上,那也没什么奇怪啊。”
包三先生摇头道:“非也非也!青云庄、赤霞庄上的总管都说,大哥和二哥夫妇离庄之时,都是去得十分匆忙,也没留下什么话给我。这岂非奇哉怪也?”
段誉听他说到什么邓大哥和公冶二哥,又有青云庄和赤霞庄,似乎有许多庄子相互结盟,声势甚大,都是慕容公乎的羽翼。只见两名男仆端了木盘,送上菜来。阿朱笑道:“三哥,今日小妹不能亲自下厨给你做菜,下次你驾临时补数……”刚说了这句话,忽然间空中传来叮呤、叮呤两响清脆的银铃之声。
包三先生和阿朱、阿碧齐道:“二哥有讯息捎来。”三个人离席走到檐前,抬起头来,只见一头白鸽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子,扑将下来,停在阿朱的手中。
阿碧伸过手去,解下缚在鸽子小腿上的一个小竹筒,倒出一张纸笺来。包三先生夹手抢过看了几眼,说道:“既是如此,咱们快去,快去!”他向玉燕道:“喂,你去不去?”玉燕道:“去哪里?有什么事?”
包三先生一扬手中的纸笺,道:“二哥有信来,说慕容兄弟已和冀晋鲁豫的七门派订下约会,三月二十四日在济南城中比武论剑。今日是三月十二日,还有十二日的时间,你不去济南?”玉燕晕生双颊,喜上眉梢,忙道:“我自然去。信上还说什么?”
包三先生道:“嗯,信上叫阿朱设法找到邓大哥、风四弟和我,要咱们一齐赶去,看来对方的力道大是不弱,倒不大容易斗呢。”
包三先生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是眉飞色舞,显然颇以得能参与大战为喜。玉燕走近身去,要瞧瞧那信上还写些什么。
包三先生微微一笑,将信递了给她。玉燕只见信上写了七八行字,字迹精雅,颇有劲力,虽然每一个字都识得,但全然不成文理,倒像是读天书一股。她博古通今,读过的书著实不少,但像这般的文字,却是第一次看到,皱眉道:“那是什么?”阿朱微笑道:“王姑娘,这是咱们二嫂想出来的古怪玩意,从诗韵和切音中变化出来的,平声字读作入声,入声字读作上声,一东的当作三江,如此掉来掉去。咱们瞧惯了,便知信中之意,在外人看来,那是全然的不知所云。”
阿碧见她听到“外人”两字,脸上微有不豫之色,忙道:“王姑娘又不是外人,你若是要知道,待会我说与你知便是了。”玉燕性子天真,听阿碧说愿意教她,登时现出喜色。
阿朱道:“三哥、二哥、二嫂向来自负得紧,遇上再强的劲敌,也不会写信来讨救兵。这次却要咱们倾巢而出,只怕对方的确是十分厉害。”
包三先生笑道:“老二的脾气自然是这样,但我想这次他要讨救兵,倒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慕容兄弟。”
玉燕听他提到慕容公子,忙问:“怎么?为什么是他?”包三先生道:“老二的武功自然算不得天下第一,可是他若打不过人家,要想脱身而走,我看当今之世,也没有哪一个高人能留得住了他。他夫妇二人联手,行走江湖,那是谁也不用忌惮的了。多半是为了顾到慕容兄弟,才出此万全之策。”
玉燕又问:“冀晋鲁豫的七个门派,不知是哪七个门派?”她对各门各派的武功家数,无不烂熟于胸,知道了是哪七个门派,就料得到对方的底细。包三先生又看了看信,道:“二哥信上没说起,想来他亦不知,否则二哥做事极是周到仔细,定会在信中详细说明。”他突然转过头来,向段誉道:“喂,姓段的,那你这就请便吧!咱们谈论自己的私事,似乎不必要你参预。咱们去和人家比试武功,也不必要你观战喝彩。”段誉在一旁听他们如何去替慕容公子打接应,本已感到没趣,这时包三先生更是公然逐客,知道在这精舍中再待下去,已是索然无味,虽对玉燕恋恋不舍,但总不能老著脸皮硬留下来,当下一狠心,站起身来,说道:“王姑娘,阿朱、阿碧两位姑娘,在下这便告辞,后会有期。”玉燕道:“半夜三更的,你到哪里去?太湖中的水道你又不熟,不如今晚在这里歇宿一宵,明日再走不迟。”
段誉听王玉燕言语中虽是留客,但神思不属,显然一颗心早已飞到了慕容公子身畔,段誉清清楚楚的体会到了她的心情,不由得又是恼怒,又是没趣。
他是皇室世子,自幼任性,自从行走江湖以来,经历了不少惊险折磨,却从未受过这般奚落冷遇,当即说道:“今天走明天走,那也没多大分别,告辞了。”
阿朱道:“既是如此,我派人送你出湖便是。”
段誉见阿朱也不坚留,心下更是不快,寻思:“那慕容公子到底有什么了不起,人人都当他是天上凤凰一般,得到他的讯息,个个都恨不得立时去和他相会。”便道:“也不用了,你只需借我一船一桨,由得我在湖中飘荡便了。”
阿碧沉吟道:“你不认得湖中水道,这个恐怕不大好吧。”
段誉气愤愤的道:“你们既已得到慕容公子的音讯,还是赶紧商量去赴援为是。我既没约下什么冀晋鲁豫的七大门派,又不是你们的表兄表弟,何劳关怀?”说著大踏步便走出厅门。
阿朱和阿碧送了出去,阿碧说道:“段公子,将来你和咱们公子爷见了面,说不定能结成好朋友呢。”
段誉冷笑道:“这个,我可是高攀不上。”阿碧听他语声中颇含气愤,心下很感奇怪,问道:“段公子,你为什么不高兴,可是咱们相待太过简慢么?”阿朱道:“咱们包三哥向来是这般脾气,段公子不必太过介意。我和阿碧妹子,跟你赔罪啦。”说著笑嘻嘻的行礼,阿碧跟著行礼。
段誉还了一揖,扬长便走,快步走到水边,一跃跳入船中,扳桨将船荡开,驶入湖中。只觉得胸中郁闷难当,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一时却说不上来,只知再在岸上待得片时,说不定便要失态,甚至是泪水夺眶而出。依稀只听得阿碧说道:“阿朱姊姊,公子替换的内衣裤够不够?今晚咱二人赶著一人缝一套好不好?”阿朱道:“好啊,你细心想得周到。”
段誉受无量剑和神农帮的欺辱、受南海鳄神的折磨、被廷庆太子囚禁、给鸠摩智万里迢迢的从云南一直带到姑苏,这中间所受的苦楚艰难著实不小,但从未有如今日这般的怨愤气恼。
其实听香精舍中并没哪一个令他十分难堪,包三先生虽说要他请便,却也留了余地,既不是对付褚保昆那么断臂伤肩,也不是对付姚伯当那么要他滚出去。王玉燕开言请他多留一宵,阿朱、阿碧股勤的送出门来,但他心中便是说不出的郁结不消。
湖上晓风阵阵送来,带著菱叶的清香,段誉用力扳桨,不知要恨谁才好。甚至,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这样气恼。当日南海鳄神、廷庆太子、鸠摩智给他的折辱,那是厉害的多了,但他泰然而受,心中并无多大波荡。
他内心隐隐约约的觉得,那是因为他深慕玉燕,而玉燕心中,却全没他段誉的半点地位,甚至阿朱、阿碧,也全没当他是一回事。段誉从小便给人当作心肝宝贝,自大理国皇帝、皇后以下,没一个不觉得他是了不起之至,就算遇上了敌人,像南海鳄神那样厉害的人物,也是一心想要收他为徒。至于钟灵、木婉清那些少女,往往一见他便即倾心。
他一生中从未受过今日这般的冷落轻视,别人虽然有礼,却是漠不关心的有礼。在他内心,隐隐感到慕容公子是比他自己重要得多。这些日子来,只要有谁提到慕容公子,周围便人人耸动,无人不是大加注意。
玉燕、阿朱、阿碧、王夫人、包三先生,以至什么邓大爷、公冶二爷、公冶夫人、风四爷,个个都似是为慕容公子而生。段誉从来没尝过妒忌和羡慕的滋味,这时候独自一人泛舟湖上,好像见到慕容公子的影子在天空中向他冷笑,好像听到慕客公子在出声讥笑:“段誉啊段誉,你这不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么?你自己不觉得可耻么?”
他心中气闷,扳桨时使的力气便特别来得大,划得一个多时辰,他充沛的内力缓缓发挥力道,竟是越划越觉精神奕奕。这么精神一振,心中烦闷燥恶之气也渐渐消减,又划了一个多时辰,东方现出黎明,只见北方云雾迷漾,有一座山高耸而起。段誉粗略计算一下方位,听香精舍和琴韵小筑都在东方,自己只须向北划,便不会重回旧地。
可是他每划一桨,心中总是生出一丝恋恋之感,不自禁的想到,小舟向北驶出一尺,那便是离远玉燕一尺。中午时分,已划到了那座小山脚下,上岸一问土人,原来这山叫做马迹山,已离无锡甚近。
段誉在大理之时,也曾在书上看到过无锡的名字,知道那是在春秋时便已出名的一座大城,左右无事,不如便去游玩一番。当下回入舟中,更向北划,只一个多时辰,便到了无锡城畔。
段誉进得绒去,只见行人熙来攘往,甚是繁华,比之大理,别有一番风光。他顺步而行,突然间鼻中闻到一股香气,乃是焦糖、酱油和著熟肉的气味。他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划这几个时辰的船,早已十分饥饿。一闻到这食物香气,心中大喜,当下循著香气寻出,只转了一个弯,只见老大一座酒楼,当街而立,金字招牌上写著“松鹤楼”三个大字。这招牌年深月久,被烟熏成一团漆黑,但三个金字却闪烁发光,阵阵酒肉之气,从酒楼中不断喷出来,但听得厨子的刀勺声和跑堂的吆喝声,响成一片。他上得楼去,自有跑堂过来招呼。段誉要了一壶酒,叫跑堂配四色下酒菜,倚著酒楼边的栏干自斟自欧、蓦地里一股凄凉孤寂之意,袭上心头,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他一声长叹尚未止歇,西首座上一个汉子回过头来,两道冷电似的目光,霍地向他射至,在他脸上转了两转。段誉也向他瞧去,只见这人身材甚是魁伟,约摸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