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旧版)-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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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翻,用手背向他击去。乔峰跟著也是极迅速的移动手指,看准了他手背击来的方位,将指尖对住了他手背上的“二间穴”。
那大汉一声长笑,右手在离乔峰指尖不到三寸处硬生生的缩回,左手横斩而至。乔峰左手手指伸出,指尖已对准他掌缘的“后豁穴”,那大汉手臂陡然一提,来势不衰,乔峰仍能及时移指,指向他掌缘的“前谷穴”。顷刻之间,那大汉双掌飞舞,连换了十余种招式,乔峰只守不攻,总是将手指指著他手掌击来定会撞上的穴道。那大汉第一下出其不意的打了他一记巴掌,第二下便再也打他不著,两人虚发虚接,俱是当世罕见的上乘武功。那大汉使满第二十招,见乔峰虽在重伤之余,仍是变招奇快,认穴奇准,陡然间收掌后跃,说道:“你这人愚不可及,我原是不该救你。”乔峰道:“谨领恩公教言。”那人骂道:“你这臭骡子,白己练了这样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怎地去为一个瘦骨伶仃的女娃子枉送性命?她跟你非亲非故,无恩无义,这女娃娃才非出众、貌非绝美,天下哪有你这种大傻瓜。”乔峰叹了口气,道:“恩公教训得是。乔峰以有用之身,为此无益之事,原是不当。只是一时气愤难当,傻劲发作,遂没细思后果。”那大汉仰天长笑!乔峰听来,只觉他笑声中颇有悲凉之意,不禁愕然。蓦地里见那大汉拔身而起,跃出丈余,身形一晃,已在一块大岩之后隐没。乔峰叫道:“恩公,恩公!”只见他接连纵跃,转过山峡,竟是远远的去了。乔峰只跨出一步,便是摇摇欲倒,急忙手扶山壁。他定了定神,转过身来,果见石壁之后有一个山洞,他扶著山壁,慢慢走进洞中,只见地下放著不少熟肉、炒米、枣子、花生、鱼干之类的干粮,更妙的是另有一大坛酒。乔峰打开酒坛,登时闻到酒香扑鼻。他伸手入坛,掬了一手上来喝了,入口甘美,乃是上等的美酒。他心下感激:“难得这位恩公如此周到,知我贪饮,竟在此处备得有酒。只是山道如此难行,携带这个大酒坛不是太费事么?”
那大汉给他敷的金创药极见灵效,过得几个时辰,血便止了。乔峰内功深厚,这等外伤虽是极重,复原起来却是甚快。他在山洞中住得六七天,三处伤口都已好了大半。这六七天中,他心中所想的只是两件事:“害我的那个仇人是谁?救我的那位恩公是谁?”这两人武功都是甚为了得,看来都不在他自己之下。武林之中有此身手者寥寥可数,屈著手指,一个个能算得出来,但想来想去,谁都不像。那仇人无法猜到,那也罢了,这位恩公却和自己拆过二十招,该当料得到他的家数门派,可是他一招一式全是平平无奇,质朴无华,就像是自己在聚贤庄中所使的“太祖长拳”一般,掌招中并不泄漏身份来历。乔峰性子豪迈,这两件虽是大事,但猜想不透,也就罢了,却也不再放在心上。那一坛酒在头二天之中,便给他喝了个坛底朝天,堪堪到得第十五天时,自觉伤口已好了七八成,酒瘾大发,再也忍耐不住,料想跃峡逾谷,已然无碍,便从养伤的山洞中走了出来,翻山越岭,重涉江湖。他心下寻思:“阿朱落入他们手中,要死是早已死了,若是能活,也不用我去管她。眼前第一件要紧事,是要查明我到底是何等样人。爹娘师父,一日之间逝世,我的身世之谜。更是难明,须得到雁门关外去看一看那石壁上的遗文。”他盘算已定,径向西北而行,到得镇上,先喝他个二三十碗烈酒。
只喝得一天酒,乔峰身边仅剩的几两碎银子便都化作美酒,喝得精光。是时大宋抚有中土,分天下为十五路。以大梁为都,称东京开封府,洛阳为西京河南府,宋州为南京,大名府为北京,是为四京。乔峰身在京西路汝州,这日来到梁县,身边银两已尽,当晚便潜入县衙,在公库盗了数十两银子。一路上大吃大喝,鸡鸭鱼肉、高梁美酒,都是大宋官家给他付钱,那也不必细表。不一日来到河东路代州。
那雁门关是在代州之北三十里的雁门上。乔峰昔年行侠江湖,也曾到过。只是当时身有要事,匆匆一过,未曾留心。他到代州时已是午初,在城中饱餐一顿,喝了十来碗洒,便出城向北。他脚程迅捷,这三十里地,行不到半个时辰。上得山来,但见东西山岩峭拔,中路盘旋崎岖,果然是个绝险的所在。他心道:“雁儿南游北归,难以飞越高峰,皆从两峰之间穿过,是以称为雁门。今日我从南来,倘若石壁上的字迹表明我确是契丹遗种,那么乔某出雁门关后,永为塞北之人,不再进关来了。倒不如雁儿一年一度南来北往,自由自在。”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一酸。
那雁门关是大宋北边重镇,山西四十余关,以雁门最为雄固,一出关外数十里,便是辽国之地,是以关上有重兵驻守,乔峰心想若是从关门中过,不免受守关的官兵盘查,当下从关西的高岭绕道而行,来到绝岭。放眼四顾,但见繁峙五台耸其东,宁武诸山带其西,正阳石鼓挺于南,其北则为朔州、马邑、长坡峻坡,茫然无际,塞林漠上,景象萧索。乔峰想起当年过雁门关时,曾听同伴言道,战国时赵国大将李牧、汉朝大将郅都,都曾在雁门驻守,抗御匈奴入侵。倘若自己真是匈奴契丹后裔,那么千余年来侵犯中国的,都是自己祖宗了。他向北眺望地势,寻思:“那日汪帮主、赵钱孙等在雁门关外伏击契丹武士,定要选一处最占形势的山坡,左近十余里之内,地形之佳,莫过于西北角这处山侧。十之八九,他们定会在此设伏。”当下奔行下岭,来到该处山侧。蓦地里心中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悲切难受。只见该处山侧有一块大岩,智光大师说中原群雄伏在大岩之后,向外投掷暗器,看来便是这块岩石了。山道数步之外,下临深谷,但见云雾封谷,下不见底。乔峰心道:“倘若智光大师之言非假。那么我妈妈被他们害死之后,我爹爹从此处跃下深谷自尽。他跃进谷口之后,不忍带我同死,又将我抛了上来,摔在汪帮主的身上。他……他在石壁上写了些什么?”
回过头来,往右首山壁上望去,只见那一片山壁天生的平净光滑,但正中一大片山石上,却尽是斧凿的印痕,显而易见,是有人故意将那契丹武士所留下的字迹削去了。
乔峰呆立在石壁之前,不禁怒火上冲,只想挥刀举掌乱杀一阵,猛然间想起一事:“我离丐帮之时,曾断单正的钢刀立誓,说道我是汉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决计不杀一个汉人。可是我在聚贤庄上,一举杀了多少人?此刻又想杀人,岂不是大违誓言?唉,事已至此,我不犯人,人来犯我,若是束手待毙,任人宰割,岂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他千里奔驰,为的是要查明自己身世,可是始终是毫无结果。他性子越来越是暴躁,大声叫道:“我不是汉人,我不是汉人!我是契丹胡虏,我是契丹胡虏!”提起手来,一掌掌往山壁上劈去。只听得四下山谷鸣响,一声声传来:“不是汉人,不是汉人……契丹胡虏,契丹胡虏!”山壁上石屑四溅,乔峰心中郁怒难伸,仍是一掌掌的劈去。他伤势早愈,内力浑厚,一掌比一掌更沉重,似要将这一个月来所受的种种委屈,都要向这块石壁发泄。正击之际,忽听得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乔大爷,你再打下去,这座山峰也要给你击倒了。”
乔峰一怔,回过头来,只见山坡旁的一株花树之下,倚树站著一个少女,嘴边带著微笑,正是阿朱。乔峰那日出手相救阿朱,只不过激于一时气愤,对这小丫头本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后来自顾不暇,为人所救,于阿朱的生死存亡,更是置之脑后了。不料她忽然在此处出现,乔峰惊异之余,自也喜欢,迎将上去,笑道:“阿朱,你身子大好了?”只是他狂怒之后,转愤为喜,脸上的笑容未免有点勉强。
阿朱道:“乔大爷,你好!”她向乔峰凝视片刻,突然之间,纵身扑入他的怀中,哭道:“乔大爷,我……我在这里已等了你五日五夜,我只怕你不能来。你……你果然来了,谢谢老天爷保佑,你终于是安好无恙。”她这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但话中充满了喜悦安慰之情,乔峰一听便知她对自已是不胜关怀,心中一动,问道:“你怎地在这里等了我五日五夜。你……你怎知道我会到这里来?”阿朱慢慢抬起头来,忽然想到自己是伏在一个男子的怀中,脸上一红,退开两步,再想起她才自己的情不自禁,更是满脸飞红,突然间反身疾奔,转到了树后。乔峰叫道:“喂,阿朱,阿朱,你干什么?”阿朱不答,只觉一颗心怦怦乱跳。过了良久,才从树后出来,脸上仍是颇有羞涩之意,一时之间,竟是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乔峰见她神色奇异,道:“阿朱,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跟我说好了,咱俩是患难之交,同生共死过来的,还能有什么顾忌?”阿朱脸上又是一红,道:“没有。”乔峰轻轻扳著她肩头,将她的脸颊转向日光,只见她容色虽是甚为憔悴,但白中泛红,已非当日身受重伤时的灰败之色,再伸指去搭她脉搏。阿朱的手腕碰到他的手指,忽地全身一震。乔峰道:“怎么?还有什么不舒服么?”阿朱脸上又是一红,忙道:“不是,没……没有。”乔峰按她脉搏,但觉跳动平稳,舒畅有力,说道:“薛神医妙手回春,果真是名不虚传。”
阿朱道:“幸亏是你的好朋友白世镜长老,用尖刀抵在薛神医胸膛上,他迫不得已才给我治伤。”乔峰道:“你伤愈之后,他们居然肯放你出来。”阿朱笑道:“他们哪有这般大方?我伤势稍稍好了一点,每天总有七八个人来盘问我:‘乔峰那恶贼是你什么人?’‘他逃到了什么地方?’‘救他的那个黑衣大汉是谁?’这些事我本来不知道,但我老实回答不知,他们便指我说谎,又说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