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人行-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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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想家的心思,远远传来的胡笳声,更为边城的年关增添了几分萧索。
在这样的情景下,卫齐岚还笑得出来,想来大抵也只可能跟一件事有关了。
“你是指明年起,国试要开放女子参加的那件事吗?”通常政坛上的变革还不至于传得那样快,但这件事据说在朝廷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消息如烟火般炸开,很快地,全国各地都听说了。邻近各国对于东陵这项创举,也是深感讶然。
辅上任的礼部尚书竟在朝议上提出这么大胆的主张,更甚的是,竟然还得到首辅大臣的支持。在差点闹翻天的朝议上,最后由君王决定:明年起可以先开放女子入试,但若成效不彰,将永远取消女子国试资格。
消息从帝京传出来,散布到全国各地后,引起了更大的喧腾。
许多豪门望族纷纷斥责大奸臣不顾伦常,动摇国本,使女子抛头露面,有损道德。据说大奸臣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哈哈一笑,更加雷厉风行地拟定详尽的规章出来,看来是真的打定主意要搞垮东陵的朝政。有志之士纷纷发动抵御这位大奸臣的连署行动,但都因为大奸臣深受君王宠爱而无法动摇其政治地位。
然而同时,也有一些散布在全国各地的“才女”,据说已经跃跃欲试,只等着开放报名的那一天到来,想出头成为全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状元。
这事的确非同小可。谁料得到向来被视为君王枕边宠臣的项少初会有这样惊人的举动呢?
“你就是在笑这件事?”容四郎挑起眉,再次确定地问。
“正是此事。”尽管早已猜到她想做些什么了,但真正听到消息时,卫齐岚仍不得不钦佩起她的胆识。
这可以算是,公然地与全国男人以及全国一半以上的女子为敌的政策吧。
东陵的妇女向来被教导成为三从四德的女性,对于项少初这项提议最为攻讦的,恐怕也就是这些服膺于传统的女子了。他已经可以想见她会遇见多少的阻碍。
她能成功地将女性官员引进朝廷当中,成为自己改革国政时的有力支柱吗?
卫齐岚一方面佩服,一方面却又有些担忧。这种心情,以前,不曾有过。他眺望着着远处的帝京,那个有她所在的方向。
容四郎一直在观察着卫齐岚脸上的表情。突然,他出声问道:“齐岚,我们认识几年了?”
“很多年了。”他数不清,所以直接回答一个肯定的答复。
“那我们算是知无不言的生死之交吗?”他又问。
卫齐岚毫不迟疑地说:“我可以为你而死。”
容四郎眼睛一亮,用力拍了下卫齐岚的肩膀。“好样的,兄弟!”不枉费他多少回冒着生命危险,与他同进退。但随后他表情一转。“那你还瞒着我?”
“瞒你什么?”能说的,他知无不言。
容四郎不悦地说:“你跟项少初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直探听不到这两人之间的波涛翻涌,这对有包打听之才能的他来说,简直是大大的侮辱啊。
卫齐岚沉默了。他早已打算将这件事放进自己心底,锁奇QīsuU。сom书起来。这辈子,他都不会让人知道,当今的礼部尚书是他的妻。
“大将军,你还是不说?”容四郎真的快被自己的好奇心给杀死了。
卫齐岚神色一凛,他正经地看着容四郎,严肃地说:“别问了,容四郎,我这辈子都不打算跟任何人讨论这件事,就算你是我兄弟也一样。”
容四郎看出他是认真的。于是他叹了口气,也看着帝京的方向,轻声地道:“其实,你不用说,我也猜得出来。”
卫齐岚心脏蓦地一紧。“你猜得出来?”他在行事上,曾经露出什么破绽吗?
容四郎点头。“这很明显啊,别忘了,我可是青衣诸葛啊。”
“哦?你猜出什么了?”如果连容四郎都猜得出来,那么她在朝中的政敌是否也……
容四郎哈哈笑说:“不用太紧张,兄弟,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是吗?”
容四郎拍胸脯保证道:“开玩笑,如果让人知道,大名鼎鼎的紫衣将军喜欢上当今王上的枕边人,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丑闻啊。身为你的拜把兄弟,既然你都可以为我而死了,我当然也会替你保守这个天大的秘密的。”
本以为这样的保证有用,孰知卫齐岚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还抿起了唇角。他只有很错愕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是吗?原来他喜欢上了她?在他们不当夫妻以后,才因为对她的逐步认识而产生的这种陌生的情愫……就是喜欢吗……
“容四郎。”
“有何指教?”卫齐岚转过头时,眼中的迷惘,使容四郎吓了一跳。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却又不能告诉任何人时,你会怎么做?”
听听,这是一个人人崇敬的大将军该问的话吗?
容四郎为了顾全大将军的颜面,他赶紧回答说:“你也不必这么紧张啊,齐岚,你没听说过吗?东陵男风日盛,就算是男人……也没问题的。”
这就是民风开化的好处啊。不过还真难想象,在东陵这么个男尊女卑的国家里,竟然普遍已能广泛地接受男男配……
卫齐岚哈哈大笑。“是吗?”他抽出腰间的宝剑,对剑立誓:“我告诉你我会怎么做。容四郎,如果我果真将一个人放在心上,我会为他好好守护这一片他所在的江山。”
狼河一役后,他也曾经迷惘过,政局的纷扰,更使他有不如归去的想法。半年前,他在朝廷上说不回边关就辞官的那些话,并不是随便说说的。然而,当时他心头上总觉得还有件放不下的事……
半年后,此时,站在边关的城墙上遥望帝京,突然他明白了。是因为她。
如果说,军人的战场在这边关之地、疆界之交,那么,她的战场就是在朝廷之上、民议之中。
为何坚决地想回到边关来,而不是就此退隐的理由,如今他终于明白了。除了为了身边这群与他生死与共的弟兄们之外,更重要的,还有一个男人想为自己的妻子守护她战场的意念。
如果她想要为自己的理念而战,那么他就会一直站在这片城墙上,以自己的力量,守护她。
这是一个丈夫对于妻子应该要尽到的责任。也许不传统,却是他亏欠她的,他乐意偿还。
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卫齐岚脸上尽是如释重负后,甘之如饴的笑容。
容四郎蹙起眉抱怨:“大将军,你又笑了。”有必要笑得这么开心吗?也不分享一下,小气。
“容四郎,别这么爱计较。”卫齐岚说:“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心里觉得很快活而已。”
过去为他来不及阻止她死去,他自责不已。现在能再有一次机会为她做一点事,他觉得十分舒坦,好像心头一个背负了许久的担子,终于可以放下了。
寒风中,他伫立城墙上,心却热着。突然间他想到:“容四郎,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你回家过,难道你都不想家吗?”
容四郎一直是个谜。他的身分、背景、来自何方,没有人清楚。但在狼河一役时,他第一个挺身追随他、信任他。故此,若他本人不说,他通常也不会多问。也许是年关将近的气氛吧……容四郎看起来一点儿都没有想念自己家乡的样子,这让他有些好奇。
只见容四郎蹙着眉将刚刚一个士兵交到他手中的包裹交给他。家?他没有家。一个没有家的人是不会想家的。
“我的包裹?”卫齐岚也有点讶异。自从……他的确已经很久没收过包裹了。接过那用厚厚的油纸包覆的东西,发现自己很熟悉这种包裹行李的方式。他俐落地拆开它,不意外拿出一块茶砖。
“啊。”他笑出声。“是晋阳的乡茶。”还有一件新裁的冬衣。没想到……她还会寄东西来给他,一如他是她远在边城戍守的家人。
容四郎岂会猜不到这些东西来自何方。他有点酸溜溜地说:“这回没有信吗?”
卫齐岚摇头。“不需要。”一对传令鸟就在他的营帐中。回到同关不久,这对鸟儿就送到了他的营帐中。
当然军中向来配有传令鸟以传递未加密的军情,但是一般传令鸟的用途,仅能用于公务。只有她送来的鸟儿,才能作为两人的信使。
他开始经常写信了。只是,养成习惯后,才发现原来这可能不是一种好习惯呢。因为……她不常回信。大概非得这般,他才了解,原来等待远方的信息是一件这么折磨的事。过去他耽误她太多、太多。
同一时间,王城凤天。
年关将近,朝廷中的大小事务都即将告一段落。
历经了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季节交替,今年是丰收的一年,各地都没有传出饥荒。年中以几位将军为中心所展开的朝廷权力斗争也由明转暗,朝中原本即将崩溃的权力斗争,渐转平淡,一切风波看似都已平息,只不知这样的风平浪静能维持多久?
年关将近。东陵人对于这个大节日最为重视。从腊月起,就开始准备过年了。年节期间,连朝廷官府都不办公,只有几名次级官员会轮值当差。王廷更会广邀邻近诸国的大臣使者,前来王宫中共襄盛年。
在这样的时节里,尚书府中——原侍郎府直接改换为尚书府——深夜,一名作年轻男子装束的青年却拥着小火炉,在大雪夜里,读着一封来自遥远边关的信。
信中以简洁的字句描述了边城的年关生活以及军营里的趣事,很日常。男子一边读,一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夜已深,他没有让人在身边随侍,早早都打发去休息了。读完信,他照例将信烧去。以他现在的身分,若与一位将军保持太过密切的来往,恐怕会引人非议。因此他并不打算回信。
然而在命人将一对传令鸟送到边城时,他并没有料到,那位将军真的会开始写信给他。为他寄来的信,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不再将过去的无尽等待放在心上了。每当他想起他离去时那回眸一笑,总有种一笑泯恩仇的感觉。
也许之所以当不成夫妻,是因为他们比较适合当朋友的缘故。
淡如水的交情。
除此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