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沉沙谷-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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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被他这句话激动了万丈雄心,但他只平静地道:“五十年来,天下还没有人敢对贫道说这话。”
他这句话虽然听来平淡,实则凛凛威风,完全是一派宗师的口吻。
那人暗暗大吃一惊,他搜尽脑海也寻不出这个道人的来历,于是他冷笑了一声道:“普天之下任何人碰着我说这活,也只有乖乖地听着。”
道人挑衅地问:“如果不呢?”
此刻,他似已完全忘记自身功力全失的事,那人闻言冷冷地道:“如果不,就滚下去!”
他再次指了指崖下沙谷。
道人开始有一种预感,他觉得在一切困惑的问题中,眼前这个人是最大的线索,相较之下,他本身的安危反倒变成其次的了,于是他试探地道:“贫道有一句忠言——”
这话突如其来,那人吃了一惊,忍不住道:“什么?”
道人一字一字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施主要留神啊!”
他的双目紧紧盯着那人的脸,但是,那人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敢情他是带着人皮面罩。
道人正自失望,那人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带着些许不寻常的激动,他大笑道:“包括老大爷在内,宇宙之中没有一物能制老朽!”
他的笑声方落,轰然一个霹雳大雷,震得大地都似乎一跳,重重地掩住了他的狂笑,那人止住笑声,不约而同地和道人一齐抬头看了看天,他的眼中微带着一丝恐惧;云雾尽散,日光忽然明亮起来。
日光一亮,立刻地下现出偏向左边的短影儿,先前的影儿是偏右的,那人发现了这影子,在心中暗道:“是午后交子了。”
道人针对着那人的狂言,轻蔑地道:“据贫道所知,世上至少有一人能制服施主。”
这一个人,只有道人自己知道,那是指他自己啊!
那人听了这话,似乎不甚了解道人之意,但他狂傲地大笑道:“十……当年神州第一高手天一大师尚且奈何我不得,凭你这牛鼻子就成吗?”
道人的双眉暗中挑动了一下,那“天一大师”四个字像是打中了他心中的那根弦,他的声音变得海阔天空般地豪气干云和不可一世:“你以为天一大师做不到的事贫道就无法做到吗?”
那人惊震得瞪大了眼,他认为敢说这句话的人世上仅是寥寥可数,而在这些人中他不认识的,那只有一个,除非是他……
于是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压低着嗓子道:“你,你可是青木?”
道人也压低了嗓子道:“你现在才知道?”
那人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直退到悬崖的边缘,他暗中把全身功力遍布,屏住呼吸。
青木道长开始考虑到现实,他暗暗想道:“我躲在石后听得他的自言自语,那么他是非杀我灭口不可的了,现下我功力全失,不堪一击,应该如何是好?……”
他明知不可能,但是仍然存着希望地猛一提气,那口真气到了丹田之上就散去了,再也无法凝聚,他暗暗长叹了一声。
他心又想:“这人带着人皮面罩,功力又骇人听闻的高强,而且他既练漠南金砂掌力,又具上乘峨嵋内家神功,却不知究是什么人?”
“反正我此刻绝不能露出来丝毫畏态……”
于是,他双目低垂,用他数十年的定力压抑住自己的紧张,静静地立着。他的表面果然现出无比的淡然平静,但是他的内心,毕竟紧张万分,他仿佛听见对面那人的脚步声,一步步渐渐近了,于是他心中更加慌了……
终于,他似乎感到那人已到了眼前,于是他猛然睁开了眼,寄怪的是,对面那人依然站在原地,而且面色木然,似乎也在思索一件极难决定之事。
原来青木道长紧张过度,他可忘记了对方既知他是青木道长,又岂敢妄然出手?
那人正在想:“糟啦,我方才自言自语全让他给听去了,这牛鼻子威震天下,我即使能胜他也非得拼至力竭精疲的地步,那时内伤突发,岂不……”
青木道长正是当局者迷,一时在心中猜疑,脸上流过一丝不自然之色,那人鹰眼一扬,正好瞧见,他心中一怔,暗道:“难道这牛鼻子是假冒的?”
此念一生,他立刻仔细打量青木,青木心中一跳,信口胡扯道:“施主没有别的事了吗?”
那人闻言心中又是一动,暗道:“这厮知我秘密,万万留他不得,而且这厮若是冒牌的话,这个跟斗可栽大了……”
于是,他提气运于掌上,准备一举突击,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缓缓放松下来,倒底青木的威名太大了,他不敢作此冒险,他暗暗道:“我宁愿让他骗一次,也不能吃这个大亏。”
青木道长很快地道:“那么贫道失陪了。”
那人冷哼一声,眼见青木转身要走,心中又急了起来,一个念头突然升起:“管他是不是青木道长,他一转身,我立施暗算,难道他能逃脱?”
于是他悄悄把全身功力齐聚右臂之上,青木仍然缓慢潇洒地转过身躯,一步跨出,竟到了七八丈外!
这是全真的轻功绝学,青木道长故意全力施为,果然精彩绝伦,那人单掌已提了起来,忽又停住,他捏了一把冷汗,暗自庆幸道:“幸好没有妄动,这牛鼻子不折不扣正是青木老儿!”
青木道长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背后的变化,他仍保持着挺直的姿势,大步前行。
那人似乎生性多变好疑,他确定此人是青木之后,心头一转,又想起一个念头来:“哼,他是青木又怎的?我至少要上去试他一招!”
于是他大声喊道:“喂,喂,道长留步,待老夫送客。”
他大步追赶上去,青木道长一听他语气,心知有变,当下一长身形,前行更快,但是猛然想,自己轻功亦未恢复完全,那人功力惊人,久奔之下势必要被追上,于是他故意冷笑一声,突地停下身形。
呼的一声,那人也到了他身边,他暗道一声:“好快的身形”,回转头来。
那人上前来和声道:“道长既是不肯稍留,咱们就此别过,且受老夫一扎!”
说着双拳一抱,当胸揖将下来,青木道长见他双拳虽是虚抱,但是,双肩处隆起如贲,心中猛然下沉。
他原先甚是恐惧,到了此时,反倒心中爽然,朗笑一声道:“鼠子敢尔?”
蓦然之间,一声长笑划过长空,青木道长忽觉一股力道直推过来,他此时功力全失,身不由己地左跨三步,接着“嘭”的一声暴震,那带人皮面罩之人全身一荡!
只见青木原来立身之处站着一个白发皤皤的老人,也正一抑身躯,化去震势。
青木从侧面望去,觉得那老人依稀有点眼熟,但却记不起来,那带着面罩的家伙也正瞠月打量着老者,青木熟悉地觉出,方才那一震之间所产生的气旋,那是两个一流高手相搏时的特征啊!
那人万料不到这白发老人突然下降,他阴恻恻地冷笑了两声:“报上名来罢!”
话声未完,他一掌猛击而出,竟是武当门中绝招“鬼箭飞磷”,青木在一旁大吃一惊,暗道:“怎么武当的绝招他也施得如此精纯?这一招好强的内力,只怕当年我也不过如此!”
那人这一招突劈而出,真有万均雷霆之势,但是,忽然之间,那人手掌停在空中,不再下落……
青木虽然功力全失,但是,武学之深,当今武林仍匾出其右者,他一瞥之下,已知详情,原来,那自发老人双臂不动,但是右掌向下翻起,中指跷伸,正隐隐指向那人掌心,那指尖上突然冒出阵阵白烟!
那人愕然大笑,厉声道:“金银指!原来是你!”
青木只觉胸中猛然一震,眼前这白发皤皤的老人,那侧面突出的面容轮廓,依然仍是昔年那耀武扬威的大魔头的影子,他在心中沉重地呼喊:“老了,我们都老了,这该是少年人的时代啦——不,该是介儿的天下啦!”
昔日在魔教五雄中名排第二的金银指丘正,摸着白雪般的长须,微微笑道:“你老儿举止我熟悉得紧呢,快把面罩除下让我看看……”
那人蓦然大笑,翻身跃起,飞步往那山石累累的来路奔去。
青木望着那人起步的背影,心中忽然想起了什么,但却记不起究竟是什么,他茫然问自己:“他是谁?他是谁?怎么那么熟悉?”
金银指丘正转过身来,朗声大笑道:“哈哈哈,道长别来无恙,大快吾怀!”
青木以为他仍要唤自己“小道士”,这时听他唤“道长”,顿时一揖至地道:“丘老前辈仙龄重颜,贫道今生再得重睹,何幸如之!”
二十年前,他们在竹枝山上一场大战,青木从此功力全失,至今他们之间仍有陆介挑战之约未了,但是,他们重逢之下,彬彬洒然,虽然措辞客气,但是那话里句间仍然蕴含着无限的真诚祝福。这正是武林英雄的本色啊!
金银指拈捻着自己的长髯,仰首望着苍天,他脑海中又浮起当年竹枝山上的那个“小道士”,气壮山河地一连指向五人以一挑五的情景,他的嘴角上露出了豪壮的微笑。
青木道长的双眼凝望着崖下的黄沙,午时一过,此刻又恢复了平静,淡黄的,均匀的,于是,茫茫中出现了“天下第一”四个大字,然而,那四个大字忽然之间长出了双翅,渐渐飞远了,青木咽了一下口水,喃喃道:“不打紧的,不打紧的,介儿会稳稳地捕捉住它的!”
他转过头来,正碰着丘正的眼光,丘正和蔼微笑着,他大声道:“道长轻功恢复大半,实在可喜可贺。”
青木洒然一笑道:“贫道二十年苦功,八脉仅能勉通一脉,看来此生是难以痊复的了。”
对于青木的内伤,丘正虽然感到歉意,但他丝毫没有愧色,而青木道长更是了无悔意,对于这严重的伤,他只有无比的骄傲。所以,他们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