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黑蚂蚁-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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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雄却是年老怕事,不愿与汉官结怨,每日谈起,便自忧疑。后来地方官不敢明说,却用言语试探,并请孟雄相助查探这失踪人的下落。凤珠听丈夫口气常时带着埋怨之意,情势也越紧急,当时动手的人虽是自己心腹,终恐泄漏机密。夫妻二人暗中商量,孟雄本有一处别寨,在黄工岭森林角上,地势极险,又在森林那面深山之中,从无外人敢于出入。内里共有三四百个蛮人,都是一些犯了蛮寨法规的蛮人,以及别处部落中掳来的异族,由一个同族酋长和几个心腹蛮兵率领,在当地森林中采取荒金和各种珍贵物产,半年一次运往山外贩卖。同是一片森林,惟独他这小金牛寨松原山偏在森林一角,却是有山有水,物产丰富,并有一片十多里方圆的湖荡,当中还有一个小岛,风景极好。一面是那亘古无人来往的原始森林,林木最密,十九骈生并列,并有毒蛇盘踞,由前面入林的人决难通过。他走这一面形势既险,又有盂雄所派蛮兵把守,毒矢厉害,中人必死,这条路差不多成了孟雄的私产。
下余三家土豪虽然垂涎后山这一角的财富,无奈孟雄势力大大,斗他不过。再说山形地势也太险恶,便是金牛寨的蛮人也不敢轻易来往。孟雄夫妇偶然乘兴往小金牛寨湖心碧龙洲赏花避暑,都要带了大队蛮兵伐木斩草,搭桥开路,戒备森严,才能前往。那险的两处须用百丈绳梯缩身上下,因绳太长,遇到风雨暴至,稍一疏忽,便是粉身碎骨,一落百丈。别的不说,单准备这许多上下攀援的用具,便要许多人力,没有走惯的人能否安然到达还不知道;如由林中取路更是危险,中间许多大树穴中都有各种毒蛇大蟒成群潜伏,瘴毒之气奇重无比。稍微走进,不等为蛇所杀,先就中毒倒地,周身紫黑肿胀,不消多时化为一堆脓血而死。旁边的人稍微沾染,照样中毒倒地,休想活命。被寨兵看见,还要当成敌人看待。思量无计,只得罢了,无形中简直成了两个世界。
凤珠因见丈夫忧急,事情也实可虑,便和孟雄说,将王、时二人送往小金牛寨碧龙洲上隐避,助前派首长盂龙管理那些采荒的蛮人,并教他们识字习武。盂雄原有此意,因见爱妻和王、时二人情厚,日常相见,忽然遣走,所去虽是物产丰富、风景极好之地,但是相隔太远,以后来往不便。中间还要翻山跳崖,横断森林,连经好些奇险,一个不巧,遇见狮群、猛象和别的毒蛇猛兽便难活命。惟恐少此二人爱妻心中不快,便自己也和二人越处越好,对于时再兴更是情投意合,不舍分离,为此迟疑不决。当日越想越可虑,实在无法,正想开口,不料凤珠先说出来,自合心意,立传密令将二人请来,告知前事,令其改了山装前往,又派了二十名精悍寨兵引路护送。
二人虽不舍得主人,无奈风声紧急,只得起身。走时,孟雄夫妇假装打猎,一直送进山口,方始饮酒分别。内中王翼早和风珠互相种下情根,忽然远别,万分不舍,心乱如麻。因从未当面通过情傣,又当着孟雄,越发无话可说。到了途中。几次登高回望,均见盂雄夫妻向他挥手,越发难过。时再兴见他目有泪光,想起每日男女相见情景,忽然警觉,心中忧急。且喜双方分手,此去不知何时才得相见,不便明劝,暗中拿话提醒了两句。王翼听出言中之意,也明白过来。二人也自走远,来路已被山崖挡住,只得一同进发,连经奇险,前后走了两三天方始走到。
在当地主持的酋长孟龙年已六旬,乃孟雄之侄,妻子已死,只有一女,名叫兰花。
因其为人威猛多力,当地蛮人多由金牛寨发来的山人和有罪之人,对他父女最是畏服,盂龙赏罚也极分明。各路要口峰崖均有蛮兵把守瞭望,为了当地毒蛇猛兽危害大多,那些口子每处不过三五人,只管防备严密,当时仍不免于伤人。寨规又严,按时轮值,不许退缩,凡是轮到防守的人都是心惊胆寒,能够到了日期替代回去,便认为是大喜之事。
起初都是些独身蛮人,后因兰花看他们日常出没森林奇险之区,危机四伏,出死人生,朝不保夕,实在可怜,再三代为求说,准许他们把妻子接去,分班入林,不似以前每日均要犯险。一面又将林中珍贵药材移植到湖心小岛之上,以为不时之需。
孟龙只此一女,万分怜爱,平日言听计从。先见所说都向着那些奴隶罪人,还恐他们就此偷懒,所得不多,被寨主知道怪罪。哪知换了新法,按月轮班人林,去有定时,手下蛮人有了家室,不似以前日常都要与死神搏斗,刑罚也宽了许多,全都感念兰花的好处,劳逸相均,人人努力。不像以前终日愁苦悲叹,常遭鞭打,没有休息,非但每月多得,单那碧龙洲上药材的出产便可够数,觉着爱女能干,渐渐由她做主。兰花得到父亲宠信,差不多的事便独断独行,也就不再禀告。山民自然比前好过得多。但是兰花虽讲情理,善用人力,行起法来更比乃父还要严厉,治得众人把她当作天神一般看待。
这时父女二人同了几个亲信头目正在花棚底下吃瓜,商计运送山中物产往金牛寨交纳之事。忽接沿途防守的山人传报,说有两个汉家人乃老寨主夫妇好友,带了二十个蛮兵,准备来此久居,帮助他父女管理采荒之事,并还带有象牙令牌。孟龙知那象牙令牌等于寨主亲来,来客两个汉家人,不知寨主对他们怎会如此看重。这块象牙令牌如是交与来人执掌,由自己起直到全山蛮人均可生杀由心。不知此是凤珠对于王翼关心大甚,再三和孟雄说,他两个是汉家人,又生得秀气,此去久居碧龙洲,恐其蛮人不服,孟龙人又粗野,万不肯听话,如何对得起人,特将这面令牌交与二人带去。孟龙却当是叔父生疑,派人来此监视,也许还有密令,对他不利,所以另外带有好些蛮兵。当时闻报又惊又疑,急怒交加,但又不敢不去迎接。
正在悲愤,兰花气道:〃我爹爹对叔公这样忠心,为何派人来此监视作对,又是两个汉家人?听说近一二年叔公对小叔婆越发宠爱,她也是汉家人,来人想是她的娘家亲戚。爹爹只管装病,由女儿代往迎接。说好便罢,说不好,他们汉家人多半脓包,我先给他一个下马威。真不讲理,欺人大甚,索性日后想法将他杀死,只要同来蛮兵打发回去,决不怕走漏风声,就说来人去往林中打猎,被狮子吃去,也不是没有话说,省得受那外人恶气。〃孟龙再三劝令慎重,叔父惧内,弄得不好便有杀身之祸。兰花力言:
〃无妨,我自会见机行事,就给他们丢个小人,一点苦吃,也在暗处。〃说完,带了几个男女蛮人,全身披挂,急匆匆迎上前去。
王、时二人不知孟龙父女业已得信,兰花亲自迎来。因听同行蛮兵说,还有半日便可到达,森林也刚走完。先恐遇险,还绕了远路,否则早到。只要走出这条山谷,穿过一片密林,望见大片湖荡,便是碧龙洲,小金牛寨就在湖旁不远高崖之下,连日跋涉,恨不能当时赶到。正在说笑,忽听头上有人用土语朝下问答。来路途中业已遇到过几处,因当地土语不大通晓,在金牛寨这几个月和男女主人相见又是汉语问答,同行虽有数人能通汉语,忙着赶路,有些地方均须鱼贯而行,又不宜高声说话。想起逃亡在外,此去深入蛮荒,不知何年何月才归故乡。王翼更把女主人的倩影时常横亘胸头,不能去怀。
山人又多粗野,无可多谈,问知沿途问答的均是防守的人,心中有事,也就不再往下多问。
这时又听问答,王翼人最机警,觉着这次双方的话颇多,中间并还断了两次,双方似在争论,直到为首蛮兵厉声怒喝方始退去,不由心里一动,向其询问,答话又极支吾,吞吞吐吐不肯明言,越生疑心,悄告时再兴,说:〃蛮人性野难测,休看寨主夫妇待我二人甚厚,女寨主更是我们恩人,你看沿途形势何等险恶。女主人行前暗中嘱咐,曾说孟龙性最凶猛,为防万一,故此强劝寨主将这向不轻用的象牙令牌交我二人带在身旁。
并说此牌关系重要,所到之处生杀由心,样样可以作主,孟龙决不敢抗。如其失礼,随便打骂俱都无事,上来非将他制服不可。话虽如此,我却不以为然,觉着山人虽然凶野,天性爽直,可以恩结,以力服人总是不妥。方才他们问答,问他不说,定有原故,我们小心一点才好。〃
正说之间,旁一寨主忽然近身低语道:〃二位汉客身边象牙令牌最有用处,少时如其有人作对,只要将牌取出,必定俯首听命,决不敢动你毫发。前面便出谷口,请取出来,省得吃亏,不现此牌,他便可装不知道,欺侮你们。我们又不敢和他动手,只好两边不帮。要不,请你将牌取出,吩咐一声,到时我们便可上前和他打了。〃二人闻言立时醒悟,料知蛮人尚武,因见寨主过于厚待,心中不服,想试试自己的本领,互一商量,王翼力主:〃对于山人须要恩威井用,单是结交,一样被他看轻,索性上来给他看点颜色也好。这面象牙牌交与二弟紧藏身边,我如打败,也不可以取出,非但被人看轻,他决不会心服,还生反感。借了老寨主的势力欺压他们也不光鲜,不是我辈所为。〃再兴也觉有理。议定之后便告寨主:〃承你好意,不要多管,我们不怕人欺,你们到时只作旁观好了。〃
王翼见谷口相隔只有丈许,隐闻谷外兵刃相接金铁交鸣之声,知其有心示威,还没料到为首的会是一个蛮女。正在表面从容,暗中留意,往前走去。刚出谷口,忽听飕飕连声,寒光连闪,一左一右由两旁横飞过去,离人不过尺许远近,稍微冒失往前一闯,便被那两枝好几尺长的梭镖打中。随听女子〃嗤嗤〃冷笑,知其有心戏弄,已知自己来历,决不敢真个伤害。回手向时再兴稍微一摆,令其缓进,索性连寨主所赠缅刀也不拔出,假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