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呵--三生一苍穹-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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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帮了他大忙，而且还好心地收留了他住了一晚，但眼下这个男人说话还是让人不由自主不太舒服。
　　
　　她勉强松了口气缓解了一下方才的惊讶，虽是还有些不太好意思，但仍旧推了门，〃你……你先把衣裳穿上……〃
　　
　　同光原是尽量让自己身上的伤口愈合，屋门开合之际又有一道日光打在他身上，顺势再度抬眼，借着清晨光线不屑地打量了一下外边的白衣女子，这一望之下他却突然收紧了眸子，她颈侧的胎记……
　　昨夜太暗，月圆之夜他自身难保，气力耗尽的时候什么也顾不上多看，但是现在同光却望得清清楚楚。
　　
　　她就是他要找的人，隔了三百年，隔了一场神鬼大战，隔了昆仑山上百年寂寞，隔了前世今生所有快要崩死的希望。
　　同光不顾衣裳还没系披散在腰际，他一步冲过去突然抓住了陆安晴肩膀，〃丑娘？〃
　　白衣女子被吓了一跳，眼看他满身是伤想要推开却不忍心碰到他伤口，一时只能不停摇头，〃你……放开我！〃
　　谁是丑娘……她莫名其妙被他一把抱住。
　　
　　这个男人简直像是疯了，那表□言又止痛苦到无法解释，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愤怒，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陆安晴被这样的表情震慑住，张了张嘴想要喊人，同光却忽然抬起手，指尖还滴着血，妖异十足，突然抚上了她的脸。
　　陆安晴感觉到他冰冷冷的血液，这个人……连血都是冷的。
　　但是他眼睛里的光却能烧尽所有，逼着她直视过去什么都忘了，只觉得眼下两个人这样衣裳不整纠缠在屋中，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感觉。
　　
　　她竟然有那一瞬间忘记自己该做什么，怔住也盯着他，看到这个身上伤口惨不忍睹的男人不断触碰她的颜面，〃不要害怕，丑娘，我会救你……那个畜生把你的魂魄打散，我……我已经给你报仇了，我让九重天上所有的神仙都给你陪葬！三百年……你好不容易活过来……我不会再伤你，你别怕好不好？〃
　　他近乎强硬地抱着她，口气却是哀求的，陆安晴被他周身阴冷的寒气逼得说不出话，只能不断想要扭开头，同光一把将她的脸拉回来，〃你很好看，丑娘，你和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不一样了，但……但你和以前一样好看……〃
　　
　　他突然收回手捂住自己的脸，〃你还记不记得这张脸……花容？你还记不记得你叫花容的时候……〃
　　同光近乎疯了一样摸着自己的脸颊逼她看，陆安晴终于回过神来剧烈地挣扎推开他，〃你这个疯子！〃
　　白衣女子踉跄着就要推开门喊人，同光却沾了自己的血挥手化成结界，陆安晴眼看自己竟然打不开那扇门，惊得不住呼喊，却谁也听不见。
　　
　　她浑身颤抖背靠在屋门上，死死盯着他一步一步冲自己走过来，〃你……你是谁？你别过来！〃
　　阴森森地感觉，妖怪……他也是妖怪！
　　
　　同光浑身是伤，仰首大笑，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瞬间泪滴溅在地上的血迹上，遍地生花，仍旧是从白骨之中绽开的曼殊莎华。
　　陆安晴被这一切完全吓坏了，这根本也不是凡人可以理解的。
　　男人那么妖异艳丽的一双眼睛，点点滴滴流出清亮的液体，脸上的表情却在笑，他一步一步走向她说着，〃我知道你应该不记得了，地藏王那个老头就算救了你也不会让你想起我们的事情，丑娘，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有过孩子，可我亲手把他打死了，我对不起你……还有……〃
　　同光突然烦躁地踩碎了幻象中开放的血色花朵，〃还有你宁愿死也不肯留下来，丑娘，你为什么不明白，我是错了，可我做了那么多也只为了你一个人啊，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让我怎样弥补都可以，丑娘，你忘了他吧……〃他冲她伸出手，淅淅沥沥的血迹，〃大福的鬼魄没有轮回，他死后因为自我逃避早就忘记自己是谁了，他记得那些故事，却想不起自己就是故事中的人……他无法投胎，于是在冥界浑浑噩噩做了一个鬼书生，我没有再伤他，一直让他平静地留在冥界，我不怨任何人了，丑娘……〃
　　
　　三百年，同光从来没有想过，三百年的光阴将能够让自己想开很多事情，他再见到那个鬼书生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愤怒了，大福死后迷失了自我。
　　冥主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当年大福活着的时候他就看到过他的命盘，这个人没有下一世，原来这没有下一世的原因也是因为死时强烈的自我否定，导致大福做了鬼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有脑子里一段零零散散的故事，终日说给冥界里徘徊不去的鬼魄……
　　甚至，说给隐匿身份的冥主。
　　那时同光第一次重返冥界的茶楼，听到大福傻呵呵地将那故事当个段子说给自己听，那一日他本来下定决心打散这个鬼魄，但最后却释然了。
　　
　　就像那个去投胎的王爷给他的触动，其实很多时候，同光只是不懂如何退一步。
　　等到一切无可挽回了，位分如冥主，也只为了让心爱之人重生的念头，日日抵抗住洪荒召引之力，忍下凡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与元神崩坏，他竟还能笑着和那个书生玩笑一二。
　　
　　同光的手指抬在半空之中，似乎很期待陆安晴能够握住他。
　　陆安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青天白日，突然如入鬼境的一切让她冷汗层层透过衣裳，她根本不懂这个疯子又哭又笑到底在干什么，最终也吓红了眼睛，大骇之下却根本没有恐惧的时间了，她只剩下本能，咬住自己的手不断摇头。
　　
　　同光没有再往前走，他一个人愣在当下望她，为什么重来几次他们相遇都是这样的场面，她还如当年燕城香粉楼里一样将他当做怪物，她怕他，却连这怕都是不肯低头的。
　　今生她还是一身白衣，站在他面前红了眼睛却连滴眼泪也不肯施舍。
　　
　　丑娘，他的丑娘，三百年，费尽心机想出各种办法为了找回她，让她活过来。
　　同光一口血气冲上胸腔，颈后撕裂开巨大的伤口，他撑不住自己，在她面前痛苦地倒在地上，冥主力量虚弱导致他所下的结界被冲开，陆安晴感到周遭渐渐清晰起来，踉跄着推开门跑了出去。
　　
　　那一日，苏州城又有传开了，据说紫玉阁里也闹了鬼，于是多少正经的不正经的术士统统自告奋勇要为丞相千金排忧解难，结果连紫玉阁的门都进不去，那地方汩汩涌出不一般的力量，将凡人撞了出去。
　　
　　傍晚，残阳如血，半边霞光打在同光脸上，整个人艳得让人错不开眼目。
　　这就是她半夜偶然好心搭救的人，眼下他满身是血，只用墨一样的黑纱将自己全身裹住，冷眼坐在庭院之中的石亭里。
　　同光只有看向陆安晴的时候目光才是缓和的，几乎像是幽冥之间唯一的火焰，尸骨成丘，他静静旁观，一笑之下天上人间，〃我不是鬼，你不要害怕。〃
　　所有下人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哀哭的，奔逃的，屋子上下都是凡人寻来的可笑符咒。
　　同光挥手将那些东西一一扫清，叹了口气，很轻地只对陆安晴一个人说，〃你能不能让我留下来？我不会再吓你。〃
　　
　　那口气仍旧近乎哀求，明明只需一眼，陆安晴就知道他决计不是个低声下气的男人。
　　她坚定地摇头，但被惊到极致之后反而豁出了一口气，反正怪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于是白衣的安晴小姐竟然站在众人之前，看着同光拒绝，〃不行！你最好快点离开这里，我根本不认识你。〃
　　同光的落寞一闪而过，他看了看四下，又自嘲地看了看自己，〃不用担心，我比不上以前了……如今我自身难保，不会再伤害你，我……〃
　　他微微闭上眼睛，这是熬了多久才换来的重逢，可她不记得他，不认得他，从前所有的爱恨都成空。
　　也好，丑娘，我拼死留下换得一个机会，可以让你我从头来过。
　　
　　他笑着看着她，第一次这么耐心而有礼貌地和人解释，〃我今日重疾之下说了胡话，安晴小姐，你可否帮人帮到底，让我暂时借住此地？大可放心，我决计不是鬼怪……只是偶然修行而出的仙人，但最近历劫难熬，所以……所以须得有缘人相助，若小姐能助我顺利渡劫，日后大恩必报。〃
　　
　　同光自己思量了一下，他认为这种说法无疑更平易近人，和各种传奇神仙故事里的走向一致，也更能被凡人接受吧？
　　
　　于是陆安晴真的想了又想，试探性地走向他，确定他真的不会随意伤人，于是犹豫了一刻，又看向身后吓得扒着门嚎哭的丫鬟下人，〃你先……先解了紫玉阁前的法术。〃
　　她虽不懂，却也知道，这地方被这个怪人封锁住了。
　　于是同光点点头，又把自己周身幽冥之气悉数敛尽，〃我真的不是鬼，你看……我和凡人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受了重伤。〃
　　陆安晴终于缓过一口气，但还是不敢靠近他，微微皱眉也有些不好决定了，他确实伤得很重，而且这口气又已经算是道过歉……白衣女子最终冲他点点头，〃你伤好之后即刻离开这里。〃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如祸水，望过来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痴迷让陆安晴每每不敢多看，喜欢她的人很多，有探求权势的，有迷恋美貌的，有一味讨好的……
　　还有青华那样平淡到丝毫不为所动的。
　　但是这个人看着她的样子，却好似看尽了几世沧桑，那是一种被砍掉一切希望之后，死灰复燃的执念。
　　
　　夜幕降临，气氛渐渐平静下来。
　　他冲她招招手，示意陆安晴大可放心坐在自己对首，冥主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说道，〃今生，我一定不会再逼你。〃
　　她不懂他为什么说得如同誓言。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回来，同光不苦，青华怎么能幸福呢…………
（捂脸，这句话十分适合Y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