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呵--三生一苍穹-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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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在殿前静看云海幻灭，三百年前昆仑山上那场浩劫冥界也有人记得的，她听过很多次，可惜坐在这里，一切却又像是从不曾发生过一样，因为还是这样灰蓝灰蓝的天，而大地依旧遥远，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不曾更改，连这山上的云海都一样遮天蔽日。
　　
　　她算着日子，等着又到百年，她想去试试看，如果自己能够下山求得今生姻缘，寻到那个穿青袍的男子，能不能救得了三百年前那场情劫？在这苍穹殿里的那一双神仙眷侣……曾经用尽了力气也没能阻止死别。
　　
　　所以她就这样努力过几次，想要下山去，统统以失败告终，而事实证明好像这座山注定和她犯冲，这一次……
　　她轻轻放开了小雪狐，走出殿门一直来到璇树林中，四下都是潺潺流淌的弱水，月光之下水面散出光泽，就像是被打散碾碎了的玉料，满满铺了一层。
　　玄色的人影涉水而入，张开手臂沉入水中，玉英她需要养足精神才能准备下山。
　　那些水中的晶亮影子如同食物一样，一点一点被她吸食进身体里，而这场面如同仪式，她却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看到了一些画面。
　　
　　那应该是在大荒，玉英看见那个玄衣的仙女不断奔跑……不，是在飞翔，有人在身后追逐，一直飞到黑水之东，一直飞到扶桑花开得最最茂盛的山谷里。
　　她跌进一个怀抱，那一双懒散却又随性的凤眼微微眯起，像是觉得有些不满一样，他低声念着，〃不是说好要陪我百年的么？小玄鸟，现在你就反悔了？〃
　　大荒之东的世界如同静止的沙盘，除了日月交替之外没有任何感知，玄鸟迷途忘返，被一个穿青衣的男子留下，他是个很有地位的上神，于是那之后他也是她的主人，她的爱人。
　　
　　玉英猛地睁开眼睛，她坐在水里看着树下跳来跳去的小白狐笑起来，〃阿白，你说谁能陪谁百年呢？〃
　　今生这满头银发的女子觉得那画面很荒谬，但她很喜欢大荒之东的扶桑花，比起这讨人厌的荒山野岭来要美丽得多了。
　　
　　苍穹殿中的引魂灯笼果真烧到了大喜之日。
　　
　　墨色衣裳的人轻轻亲吻那身喜服，他捧着这衣裳终于有气力走出去，这成亲日子是玉英定的，她答应了同光的要求，嫁给他，却挑了个这样的日子，百年之期，他本是该闭关的。
　　但是他软了心思想听她一次，以往他总是喜欢看她憋着火瞪自己的样子，这会儿却又想让她高兴些才好，便连攒钱这种事都觉得该依她，〃玉英？你放心，我没去花钱订喜服，这便有现成的……〃
　　
　　空荡荡的大殿，悬着的两盏大红灯笼燃着引魂枯草。
　　同光去看了自己收着的那些东西，各种法器统统被玉英当做是稀世珍宝带走，她谨记着他说过的，人世间钱财乃是第一要紧的东西，她若是跑了，定是要卷东西走的。
　　果然……
　　成亲的日子，他困了三百年的新娘却还是跑了。
　　
　　狭长的人影打在玉石地上，同光抬手碎了那灯笼，冲出几步却已牵动虚弱的元神承受不得。
　　他微微笑起，唇边点点血气忍了回去，难怪玉英要挑这百年之期的日子成亲，难得她答应了自己，让他真的以为她死了心留在山上……
　　
　　这一次……她是注定要舍了这三百年，下山去了。
　　




【第二章】楼中避难

　　一夜清凉。
　　不知道是不是青华公子的到来引起了定时恐慌，天刚亮，河边就响起一阵吵嚷，青衣人冷淡地坐在桌子旁边喝茶，让麒生去看看。
　　〃不好了！公子……那河……那河水竟然……坏了坏了，有怪事了！〃麒生吓得七魂没了六魄，冲进来的时候手还是指着外边的，青华眼都没抬，认真的看着空气里的浮尘算了算日子，问了一句，〃河水是不是开始逆流了？〃
　　
　　这下麒生真的噗通就跪倒在了青华面前，他张大了嘴巴想了好久也想不出自家公子是如何料事如神的，只好颤巍巍的回答道，〃是……村民们都在跪拜，天水河……居然逆着山势，向着山上流回去了……〃
　　
　　全镇的人都不敢出门了，天水河竟然开始逆流，家家关紧了大门祷告起来，完全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四下吹来的风里还是带着坚硬的沙粒，土黄色的画面映着昆仑山仙雾缭绕的样子倒也别有一番情趣，只是少了些花朵的颜色，青华靠着窗边有些遗憾。
　　日落之后麒生守在楼里，喋喋不休地和他家公子念叨着外边听来的话，同他说话的人是马队里的中原人，如今老了，在西域住了几十年，也不再想着回去，所以突然见了麒生十分感慨。
　　上岁数的人感慨起来最可怕，少则一个时辰，多则半日，麒生深有所感，一直陪那老头子说到了日落。
　　
　　此刻他紧张地冲着那河的方向比划，〃公子，他们镇上的人都相信，这河是一直从昆仑山顶上的仙殿里流出来的，有个传说，说是三百年前昆仑山上出了大事，那之后这河水就每隔百年发生怪事，一到了春日的百年之期，河水就像是被人扯住了一样，生生是往高处逆流的。〃
　　青华狭长的凤眼带着庄重肃穆的冷淡模样，这时候听了这话却有些愉快的笑了笑，敲击着窗木应了一句，〃那很好，我找对了地方。〃
　　〃公子……咱们撞上条闹鬼的河……〃麒生带着哭丧脸心里老大不情愿，好端端的江南水乡，草长莺飞，春花遍野的日子里咱们不住，非要不远千里跑到西域，走了大半年的路，好不容易到了，竟然还赶上这镇里闹鬼……
　　
　　咱们家这位青华公子果然不好养活，偏偏青家上下都是极听他的。从小起青华就人缘不佳，无人敢轻易同他玩耍，爹娘也总是被他惊到，请了先生专门来教，却一连十几位都被他吓跑，小小年纪堪称神童，穿个好看的青色衣服端坐在椅子上开口就可论道，倒活像个小神仙了。
　　他再大一些，青家老爷夫人又想出了花样，非要送他去修道，结果几个道士看了却又统统不肯收，〃这孩子生有反骨，更是背着些不得说的业因，这道门……也是和他相冲的。〃
　　一来二去，青华的名声就被谣言和故弄玄虚的老道传得大了，苏州青家公子乃是仙童，日后是要羽化飞升去的。
　　
　　羽化不羽化青华可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得想办法上昆仑山，可这山的高度不是凡人可以企及的，若要攀爬，怕是到死也到不了山顶。
　　他就那么靠着思量，抬眼却发现已经过了好久，天完全黑下来，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镇子上冷清异常，河水不断逆流的下场就是枯竭，他们全镇人都要被活活渴死了，所以家家想办法祷告仙神，只求天水河赶紧恢复如常，
　　
　　只有这河边的小楼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不，砸门声。
　　青华缓缓抖了抖袖口也有些不解，吩咐道，〃麒生？去看看是谁这么大气力。〃
　　来者野蛮，气力之大像是要把他这木头门拆掉了一样。
　　
　　麒生不情不愿的揉着发困的眼睛，过去拆了门拴。
　　〃啊〃的一声，他被突然冲进来的人直接扑倒在地。
　　
　　月光如水，仙山，小镇，逆流的河水，哪一样看起来都很复杂，这一夜的事情说起来更加离奇。
　　唐努尔几乎满头是汗的冲进了门，也不回身去看看被她撞倒的麒生。抬眼发现窗边站着个人，还是那身青衣，点点银线的云纹从下摆铺开来，她恐惧至极的看着，却真觉得这青华公子当得起天人之姿。
　　她恨自己这种时候还能胡思乱想，突然跑去吹熄了烛火。
　　
　　麒生慌张张的在黑暗里就要叫喊起来，〃你干什么……〃
　　
　　小楼的主人终于觉着自己该说些什么了，他声音天生清凛，悠然吩咐道，〃麒生，小声点。〃
　　
　　三个人隔着一方桌子站在三个角落里，唐努尔气喘不定，吹了烛火恐惧的盯着门外，而麒生揉着磕到的胳膊骂骂咧咧，青华没有动，更看不清表情。
　　门外一阵吵嚷，好像镇上的人突然出来了，火把照出的光影不停变幻，还有听不懂的话不绝于耳，这阵势……麒生噗的笑了，低声看着他家公子说道，〃难道谁家夜半抓jian……〃
　　唐努尔慌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与此同时，门外很快有着生硬的中原话问起来，〃青华公子还醒着么？〃
　　她赶紧冲那两人摆手示意他们千万别说话，青华不置可否，没有动更没有出声。
　　
　　楼里一片黑洞洞的死寂，外边的人叽里呱啦念叨了好长一段时间，好似在商量什么，最终的结果是谁也不敢再过来喊话了，大家都觉得这楼里的人好生古怪，最好不要招惹。
　　于是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远，人群好像跑去别家搜查了，窗边的人终于动了动，〃唐努尔，他们是来找你的？〃
　　
　　她点头，摸索着桌边坐下来，半天都不敢理清思路解释。
　　于是青华自顾自继续靠着窗边问，〃他们为什么找你？〃
　　
　　麒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不对，唐努尔堪称天生野蛮，那冲进来的势头连个男人也不敢拦的，他这么看过去……却觉得她好像怕得不成样子。
　　于是小侍从护着火苗点起了亮，火烛下的唐努尔辫子散乱，却像是刚从草里钻出来一样，满脸脏兮兮的狼狈相，她突然伸手就揪住了青华的袖子。
　　麒生倒抽一口气，吓得那火苗一跳。
　　〃你帮帮我，我不想死……我才十七岁，还没成亲，不能死在河里……我必须躲起来……〃
　　
　　青华没推开她的手，随意的走过来也坐在了桌子旁边，他倒了杯茶，仔细端详她揪住自己的手掌，半晌说道，〃你这命相可真是带了凶煞……〃
　　连麒生都无奈地推他，〃公子，我的好公子，人家姑娘这是生死攸关呢……咱们就别看那手相了。〃
　　青华义正言辞，凉凉地说到，〃你命中该有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