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雨倾城-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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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小小的光亮,映照着她娘亲温柔哀伤的面孔。
她却站在那里,冷冷地说出一句话来:“你为什么要是一个妓女呢?!”
红色的灯笼,从她的娘亲手中滑落。
灯笼落地,火焰迅速烧起来,很快地,将小小的灯笼烧成灰烬,那一小片温暖的光亮,被黑暗湮没。
她却无视娘亲刹那惨白的面容,失控般地大喊起来:“都是你,都是你连累我,要不是你,她们就不会瞧不起我,我只是一个妓女的孩子,你为什么是个妓女?!”
“小慈……”
“别叫我的名字,我不要听你说话——”
啪——
她竟一巴掌狠狠地掴在了娘亲痛苦落泪的面容上。
“你这个下贱的女人,不配做我的娘亲!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死?!你死了就没有人笑话我,你死了就最好了!!”
她大声地嘶喊着。
丝毫不管不顾娘亲手捂被掴的面颊,震惊失措的模样,她只是一个人放肆地大声哭喊着,转身跑入了冷寂的夜色里。
这一次,她的身后,却再没有苦苦呼喊她的声音。
天亮的时候。
在水塘边待了整整一夜的她,又饿又累的她,最终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那个小院子,因为这里,还是她唯一的家。
她一身疲累地推开了那扇房门,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娘,我饿了……”
没有人应她。
就在她推开门的一刹那间,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瞬间让她从头顶凉到了脚底,十五岁的女孩化石般僵立在门口,震惊地瞪大眼眸,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她最先看到的,是娘亲的双脚。
她的双肩激烈地颤抖起来,双眸不可思议地睁大,颤抖的视线,顺着那双脚往上看去,有一抹触目惊心的白绫,从屋棱上垂落,缠绕着娘亲纤细无比的脖子……
娘亲因为死去多时而僵硬的身体,如凋萎的花朵,从半空中垂下,随风摇曳……
那个一辈子都逆来顺受,委曲求全的女子,在最后一刻,还是遵从了她唯一女儿的要求,带着满心的伤痛,走上了黄泉路……
一阵更大的冷风自敞开的窗口吹入……
冷风吹向站在门处的她,也霍然吹起桌面上轻灵的粉色绢花和一张纯白色的纸笺,瞬间,整个房间内,都是无数枝飘飞的美丽绢花……恍若一室轻盈的雪花,在慕容慈的面前,冰冷而且肆无忌惮地飞舞着……
那是——她的娘亲为她亲手做的,美丽绢花……
她以为她的女儿喜欢这样的绢花,所以她为她的女儿做了这么多枝绢花,每一支,都是不一样的样式,每一支,都美丽得栩栩如生……
而那片白色的纸笺,在慕容慈的眼前,在如雪般飞舞的绢花中,在冰冷的风中,划过淡淡的弧度,缓缓地飘落在地面上,纸笺上,唯有泪迹斑斑的一行墨迹……
小慈,娘不是下贱的女人……
只是一行字,却是那个凄苦一生的女人,一辈子都被人瞧不起的女人,在临死的一刻,在她最爱的女儿面前,想要讨要的……最后一份尊严……
这个世上,任何人都可以作践她的娘,唯独她,她不可以作践她的娘!
痛苦与悲哀,排山倒海一般将她湮没。
她怔怔地望着娘亲悬挂在半空中的僵硬身体,滚烫的泪水从她瞠大的眼眸中疯涌而出,她终于明白了眼前残忍的一切,她终于战栗着,摇晃着,屈膝跪倒在了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娘……”
她的娘,即便被别人痛骂,即便被别人看不起,即便被别人骂为下贱,却是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可以为她放弃一切的人。
而从此后——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那个……在每一次当她受了委屈之后,都会紧紧抱着她,陪着她一起痛哭一起流泪的娘了。
十五岁的慕容慈,再也没有娘了!
'绯·梦魇·绢泪'完
冰冷的地牢内。
慕容世家的老夫人,慕容庄主,慕容庄主夫人,老弱妇孺,家丁丫环百余口性命皆被困在一个牢室内,没有一个人说话。
华辰浑身都是伤痕,靠在石栅上,眼眸黯淡无光,一片死灰。
他似乎已经死了一半,那一双没有任何色彩的眼中,有着滚烫绝望的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迹,长滑而下……
六年的等待。
他终于等到了他的小慈姐姐,只是今日的慕容慈却不再是那个一脸倔强,即便受了委屈也不肯落一滴眼泪的十五岁女孩。
他的眼泪,纵横而下,浸湿绯色的衣衫。
她,为什么要如此作践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坚强地好好活下去——?!难道她愿意这样低贱地活着……
难道她真的愿意——
嘎吱——
一丝光线慢慢地透射进来,冰冷地牢里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一只满是鲜血的手缓缓地推开来……
那一声门响,在清冷死寂的地牢里,却分外清晰。
似乎有人,踉踉跄跄地走进来……
石牢内。
华辰抬起头来。
慕容世家的人,老夫人,慕容庄主,慕容夫人,老弱妇孺,家丁丫环都在那一瞬间,望着蹒跚摇晃出现的那个人。
惊住!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
女孩的乌发散乱,满脸血迹,她急促地喘息着,残废的左臂软软地垂下来,血珠顺着左手的指尖,一滴滴地滑落下来……
她血肉模糊的手里,捏着一把匕首还有一串石牢的钥匙,那是可以拯救慕容世家百余条性命的钥匙。
华辰湖水般澄亮的眼眸里,忽地闪过一片滚烫的泪光,他从石地上站起来,扑到石栅前,失声喊道:
“小慈姐姐——”
慕容山庄的人,全都怔住了。
那个浑身是血,闯进地牢里的女孩,是慕容慈,居然是很多年前,他们每一个口中竞相鄙夷嘲笑的苍白倔强女孩——
她是柳苏苏的女儿!
慕容慈!
****** ******
夜已经深沉。
关押慕容胤的石牢外,忽地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似有人轰然倒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锁链哗哗作响,有人打开了牢门。
冷风顺着打开的牢门灌进……
一袭白衣的莲花快步走进来,她单手握住银色的软鞭,身背慕容世家的玄冰弓,嘴唇带着一抹淡淡的血色,眼眸剑一般的雪亮。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靠在石壁上的慕容胤。
牢房里,死寂潮湿。
意识模糊的慕容胤靠在石壁上,面容惨白,呼吸微弱,明黄色的衣衫血迹斑斑,双手也是鲜血淋漓,他的双腿已经残废,这一生,都不可能再站起来走一步路了。
莲花的眼中一片恍惚的失神,手中的软鞭自她的手指间滑落,胸口,忽地有一种窒息般的痛楚,疯涌而来……
阴暗的地牢里。
莲花轻轻地俯下身去,伸出手来触摸他消瘦的面颊,她的手指下,是他的肌肤,冰冷苍白得没有半点温度。
耳旁,似乎有着无数的声音在呼啸,望着昏迷的他,莲花的全身无声地颤抖,恍若无数的巨石洪流冲击而来。
“慕容胤,我来救你走!”
就像是一个梦。
迷糊而茫然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双含泪的眼眸。
处于意识涣散中的慕容胤大脑僵凝,眼睛只是睁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他恍惚地看着那双含泪的眼眸,却是熟悉之至的面容,他凝着血迹的干裂嘴唇吃力地颤了颤,脱口而出的,竟是微弱的两个字眼。
“……莲……花……”
胸口忽然一阵抽痛。
那个名字,如一根细细的针,深深地刺入他的心肺之间,每一次想起,都是一种刮骨一般的痛不欲生。
他却再也没有力气去看清楚更多。
手指微微一松,慕容胤再度陷入昏沉沉的黑暗世界里去,在那个冰冷的世界里,身体的剧痛就不会再如此地强烈地折磨着他,就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
莲花却在他再度昏去的那一刻,奋力将他架起。
她拼尽所有的力气将虚软无力的他背负在自己的身上,拾起地上的软鞭,吃力地,缓慢地朝着牢门口走去。
他的体重全都压在她的身上,每走一步,都让她气喘吁吁。
在叶初寒的面前,她不能流露出对慕容胤半点不舍之色,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对慕容胤有半点情义流露,叶初寒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慕容胤!
她不会让他死去,不会让他死在天山雪门!
她要让他活下来,从天山雪门攻陷慕容山庄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决定。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就算是要她立刻死去,她也要这个她咬紧牙关背负的男人——活下来!
地牢已空。
天色黯淡无光,转瞬之间风起云涌,似有一场大风暴就要降临,而天山雪门这一夜,却注定充满了杀机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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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很黑很长。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里,连续不断地回响着一阵阵急促慌张的脚步声,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了,那些人的喘息越来越急促,死亡,随时都会威胁到他们。
因为天山雪门周围,到处都是天山雪门弟子把守的隘口,根本就不可能轻易走出去,所以,慕容慈带着从地牢里逃出来的慕容世家人走了密道。
这一条密道,直通雪门山下,一个最安全的村寨,通过这个密道,就可以逃出天山雪门的势力范围。
湛羽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如此清晰地告诉了她。
他在收刀的瞬间,放了她一条生路,也放了慕容世家人一条生路。
慕容慈走在最前面。
她的身形已经摇晃,左手血流不止,惟有那一双眼睛,却如闪电般雪亮,支撑着她最后的意志力,将慕容世家人全都带出去……
她还可以支撑。
脚下一个羁绊,她的身形忽然踉跄,几乎跌倒,阴暗中,却有一只手稳稳地伸过来,撑住了她单薄的身体。
“小慈姐姐……”一片模糊中,一直跟在她身侧的那个人紧张地低声说道:“你怎么了?伤口很痛么?”
是华辰!
慕容慈的心一紧,她惶然地收回自己的手去,扶住墙壁撑住自己的身体,“没……没事,你们快点走。”
六年后,委身于叶初寒,靠媚笑度日的她,一切丑态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