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青青子矜1+2-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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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还在为军火的事烦心?”
“不,已经解决了。”
“是么?怎么解决的?”
“这你就别管了。怎么不论大事小事,你都要管?”
他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同她说话。程佩佩有些生了气:“好,那你慢慢想。我不管你。”说着作势便要躺下。
“佩佩,你、”他犹豫了一下,终是说出了多日来心里的疑问:“你真的、一点也不知情么?”
“什么?什么意思?”她一开始没回过味来。待到明白他所指为何事,只觉得心里一阵凉:他疑心她,他不相信她;是从何时开始?这些天来,他心里百转千回的竟是这个!她父亲得了绝症来日无多,他却毫不挂心!他心心念念想的,还是他的“过去”!再开口时声音已冷到了冰点:“我已经说过答案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就是如此。”
“佩佩。”他叫了她一声。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话可说。两个人都是沉默,暗影沈沈里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沉思往事,回忆如鱼肠割破咽喉。凄厉而决绝。
却只是徒劳。
他是在跟时间挣扎。他也许有过迷惘。然而他和她都是一种人,属于从不往后张望的人。回不去了——可是前面的路仍是长。
“睡吧。明天还有议会。”他退了一步。事实如何,他不想再知道了。
程佩佩坐着没有动。
一片漆黑中,她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杯子。杯里的茶,早就凉透了。她端起它,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他的性格里有致命的缺陷,她一早就知道。他软弱,她就要坚强;他犹疑,她就要果决。在其后的一生里,她是他无坚可催的盾牌和力量。终其一生,她比他更勇往直前、更义无反顾。
“他们都已经放出来了——这次的事真是谢谢你们。”
送走了姬婵娟,子矜回头问白致远:“你是怎么做到的?刺杀将军可不是轻易脱罪的……”
“我给了总统先生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为了救戏班子的人和许曼丽,他给了慕容皋美军梦寐以求的一战时期德U571潜水艇构造图(关于二少如何得到这个军事机密,以后将在《二少的故事》里说明^ ^),以此为筹码,美方的军火援助自然不在话下;而另一头是已死的本就越来越难以驾驭的重臣和一出未成功的行刺。孰重孰轻,分晓立现。加上总统对许曼丽姐妹的歉意,放人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了。——当年的事,有人承担,有人死亡。程士元竟也得了绝症——当一个人老了,或者将死,似乎他所犯的错误也变得容易原谅了。只是安安,安安她……爱过一场,于女人是伤,即使头破血流,也只是平添了桃花扇上的一抹嫣红;于男人,却不过是心底偶尔想起用来缅怀的一线绮梦。
“哦。”她的心思都放在安安的死讯上,也就没有细问他。她只是烦忧到底该如何把这噩耗告诉许小姐。
他似是知道她所忧心的:“你不用担心——今天早些时候,我和五爷已经告诉她了。”
“咦?”
“她不会再去寻死了。”
“这不像她的性子——你、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她是反应很激烈……可是五爷拦住了她,跟她说: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白致远的嘴角浮现了一抹似冰冷又似温暖的笑意:“真是没有想到,他也会说这样的话。”
“啊?”五爷原来认识许小姐?这故事背后,到底是怎样的恩怨情缠——她觉着更糊涂了。
“别人的事,你就别管了。”
子矜正要开口,绿珠跑进来道:“四太太,有位楚先生找您!”子矜一愣,擦过她快步走了出去,绿珠看见边上二少爷的眉毛仿佛跳了一下。
原来是程素素难产。
命悬一线之际,她想见见子矜。
如此的突然。
子矜走进房里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面色灰败的女子,不复当年的清秀娟丽,让人几乎不敢辨认。
床上的人看见她露出了笑容,那眉目仍是柔情似水的,是她。
程素素抬了一下手,像是想打招呼,边咳嗽着道:“你来了……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也许不肯来……你终究是大度的……我现在是想明白了,可是已经太晚了……”
夏天的雨来的总是急,一瞬间就噼里啪啦地敲在玻璃窗上。
却仍是闷热的,不一会儿窗上就蒙上了一层雾气。
窗外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但是她看见修文仍站在雨中看着屋内。
蓦然回首中,旧爱宛如烟云。似水年华逝走,徒留影踪。
她沉默了几秒钟。要说些什么?到了这个分上,如何再回头?安慰的话,子矜也是说不出口,她只能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是呵,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说废话。”程素素脸上是将死之人的平静,笑容也格外靖和:“这孩子,你、你给她起个名字吧?小名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小佩。”喘了口气又道:“这辈子,其实我心里服气的,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大姐,另一个、……就是你了。”
雨声嘈嘈切切,密集如碎雪裂玉,声音格外凉薄而凄清。
纷纷姹紫嫣红开过,业已随风零落。憔悴损,只余那一地的黯然神伤。
“不如就叫‘悠然’吧?希望她一生悠游洒脱——拿得起也放得下。”
“拿得起也放得下?悠然?——很好的名字。”她怅然地轻叹了一声,“——我就是没能做到。”程素素费力地把头转向枕边的婴儿。子矜知道她想看女儿,就轻轻的把孩子举起来抱到她跟前。——襁褓里小小的婴儿正睡得安详,还浑然不知这人间疾苦。
程素素留恋地看了一眼女儿,转向子矜的目光里带了一丝哀恳:“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过分,可是这孩子,可怜她生来就……”她咳了几声,艰难地:“你、你可不可以做她的教母?有、有可能的话,教她做人的道理,好好教导她……”
子矜眼见她的瞳孔渐渐涣散,知道她的大限降至,心中也是一片茫然。她凝望着手中的孩子:刚出生的婴儿的脸庞红通通的,很丑;可是是那么的脆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碰碎了——
“好。”
她终于还是应承了。明知道答应了即是沉重的负担,可是,可是,谁又忍心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
话音刚落,程素素的手一松,垂在了一边。
雨天的屋檐浮动着深深浅浅的流光,深则灰而温柔,浅则明而脆弱,滴滴答答的溅水声,在视觉和听觉上,都是一种深沉的抚慰。雨滴顺着檐角流下来,形成一挂一挂的雨帘,而这帘子外面,站着青衫如竹的清瘦男子。衣衫尽湿,却似浑然不觉。
当我们再度凝视彼此,成熟的心有一点苍老。
伤口总要结疤,回忆一早比一世遥远。
如今的他,有了一双悲悯的眸子,一种清虔的姿态。
隔着一重雨帘,子矜站了很久:如果有些事情可以不必去面对,就好了。
她走到他跟前,带了一点谴责地:“为什么不让她住在医院里?”
“这是她的意思。”
“你敢说、”下面的话,她很难说出口,“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意思?”
“是。”他朝她的微笑看上去清淡无虞,过了许久才道:“我没有阻止她。”素素很有可能会难产,他们都知道;她想早点解脱,他也知道。他没有阻止她。别人不知道素素做过的事情,只有他明了。他也许是想成全她,也许只是害怕了。作为一个父亲,他希望孩子能在健康的环境里成长。
子矜倒吸了一口凉气,悲哀地看着面前这个人——她已经不认识他了。他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修文了。可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变了?经年别后,再见的,已早已不是你。
是罪还是债,谁又有资格来审判。
只听见淅沥沥的雨声,像迷途的小孩在啜泣。
听见修文的声音:“过两天我会去伦敦,带着这孩子一起。我想,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季节的雨总是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停了又下,急一阵慢一阵,不见天日,地上永远是湿嗒嗒的。空气中那种潮热的气息惹人心烦。
客厅一角里一把黑色的雨伞静静地靠在伞架上,兀自往下淌着水。
雨伞的主人笑吟吟地拦住正要出门的另一人:“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忙别的?”说话的正是白致立。——梅雨天无所事事得很,正是管闲事的大好时节。
“什么?”
“我们家现在唯一的女主人要跟着别人跑了,难道你不该担心一下?”
“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没功夫和你瞎扯。”白致远皱起眉头。大哥时不时冒出来的毫无章法和异想天开真是让人难当。
“我可不是胡说哦?人家死了夫人,又是余情未了;一起去国外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这会儿说不定已经上船了……”
白致远看向他大哥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联想到这几日她常有的恍然若失的沉思表情,目光有刹那黯淡下来。
“再说了,我看见今天下午她就出门了,手里还提着……”
白致远顾不上瞪他,转身竟走,把白致立意犹未尽的絮絮叨叨抛在了脑后。
“真是的,伞也不拿,外面这么大雨……”
在他背后白致立懒洋洋的笑了:不知道他这贴猛药下的够不够重?刚他想说的是:子矜手里提着的不过是雨伞——不过看他弟弟走的那么急,估计他也来不及追上去告诉他了。他慢悠悠地往回走。下雨天,睡觉天。还是回房睡觉去好了。
到了深夜,雨终于停了。天上黑漆漆的,隐约有微弱的星光。
子矜没有叫车,一步一步的走回家,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去码头送走了修文,还有她新认的教女。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亏欠于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