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耶路撒冷的四季-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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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身,不知道该上前还是任电话一直响下去。来不及阻止,天放已经握起了听筒。
避开视线注视门的方向,牧蹩到门边,挡住了一些光。
闯祸或在学校表现不好的时候,进门总是灰溜溜的垂着头,肩上带着流浪一天的疲倦,腕上的铃铛慵懒的响。心情好就不一样,蹦蹦跳跳的进来,脸上挂着笑,书包一摇一晃的,像个小女孩。
在会堂的巷子里等她偶尔也会着急,公事太多处理不完,爽约又怕她会伤心,车开得太快,停稳了擦过会堂门口,守门人皱眉瞅几眼。很少下车,在后视镜里等着她出现,送她上学的话,会跟到她跑进校门。
清真寺小路上有花,不算美却不会轻易摧折。那晚的空袭,她哭得那么绝望,说爱他,结果都活下来。阿訇和拉比摸着她的头,给过很多美好的祝福,海法的一切,都是好的,只除了找不到她那两天,心悸的厉害。
面对着一整片沙滩,她睡了又醒了,害羞时会跑到床角蜷起身子不说话,爱到无措又不舍得放手,总把小臂扣紧,咬着唇叫他的名字。呼吸乱得像哭,流泪了,听他反复叫她非非,又笑起来。
第一次叫她是在机场,面试时只是公式化的从头到脚审视,她像个木雕娃娃。中东的第一缕阳光透进机舱的时候,毯子滑开了,她靠着隔板甜甜的睡着,从那时起,就再也没离开过视线,直到现在。
牧背后的阳光倾斜了,和平也总是倾斜的,希望得到的时候,却在天平的另一端。环视大厅,每个人都在看自己,Samir又哭了,躲在Itzhak怀里,最冷静的雅丽,竟然也别过头不说话。
看向天放,电话还没挂,握着听筒在等他拿主意。
怎么会这样呢?现在,还有什么主意可拿?
大哥说应该找个假期带她去南美见见爸妈,伯父电话里也一直嘱咐尽快回国去正式拜见她父母,不,马上该叫岳父岳母了。
她还不知道嫁了个一年离散的家庭,婆婆很温柔,公公有些死板。还不知道他的过去,从小到大的经历,还不知道回国会有很大的宴席等着,从部里领导到身边的亲友。
她的相片在楼上,人却躺在冰冷的地方。
怎么可能?!
抓出口袋里的盒子,里面是给她的承诺,虽然她闯祸不听话,偶尔会受伤哭鼻子,有时候任性孩子气,从来不是最最优秀耀眼的,但还是爱上了。
“你也是我的……”
“你不许让别人当……”
“孔融让梨……”
“孔子……”
“让……”
翻车钥匙,碰到铃铛,一响,什么碎了一样。
抓起傻笑的小母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102
自动开启的茶色玻璃门隔开了医院地下一层的走廊。头顶的灯光很亮,投在地上的影子,和地砖暗色的纹路重叠,一重重的晕开,坐久了会感觉刺眼。希伯来标示的等候区域标牌一闪一闪,警戒线在玻璃门内外设了两道。
天放明放坐在等候区最靠边的长椅上,等着让和牧出来。
整个医院外围都在警方控制下,玻璃门外有一两家当地媒体的记者,扛着摄像机被十几个警员拦着,有辨认遇害者的亲友通过警戒线,闪光灯咔嚓响一阵,之后也就安静下去。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哭,等着房间里的警员传唤进去。走出来的,没有一个不是面色惨淡,黯然神伤。
没有人交谈,陌生的目光相遇,都是惋惜和同情。希望找到的不是,如果真的找到了,只剩下冰冷破碎的心而已。
兄弟俩在耶路撒冷生活了十几年,早看过了血雨腥风,这时却萧索地窝在椅子里。
在路上追着让的车已经胆战心惊,他不要命一样开,冲到医院几乎撞倒了警方设的检查关卡,不是使馆的照会很可能被捕。
不许人跟,最后还是牧跟了进去。已经好久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找到了顾洪波和庄非,接到电话以后,本就渺茫的希望基本完全破灭了。
注视着进门护士手里的托盘,牧回身看了眼站在角落的让。
他整个人陷在阴影里,远远的,像在逃避。聚光灯打在托盘中央,塑胶袋上贴着标签,英文和希伯来语的注释。
刚刚已经辩出了顾洪波的随身物品,护照残存了几页,烧焦的封皮扭曲着。所有东西收回塑胶袋里,拉上拉链,又回到护士的托盘上被带走。
警员坐了问讯记录,简单的说明了洪波的身份,他一句话也没说,看到烧焦的护照颓然起身,退到阴影里,默默地站到现在。
门开了,另一位护士端着托盘进来放到桌子中央。
警员的动作娴熟,抄录编号,拉开拉链,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
已经毁坏的不成样子,残损的织物布满灼伤,像是一段围巾,记不清她是不是有这样的饰物。又去看烧过的本子,中间几没暗黄透着火痕的纸页上,有字,笔迹像是她的,但很模糊。
还是不敢确认,去翻找托盘里其余的东西,基本烧太久已经辨别不出原来的样子,脑子里试图搜索她的影子。
指尖略过一段烧焦的绳子,中间挂着破裂的陶土块,似乎还有颜色。拿起来,听到什么喑哑的响动,垂在一端的棕黑色金属里发出来的。摇了摇,又响了。
还来不及想清楚,已经被劈手夺了过去,让的脸在灯影下印得惨白,握着那段烧焦的绳子。
警员在一边问话,他不回答,只是收拢手掌折转身子,要带着绳子离开。
表情绝然,没拦住,在门边险些扭打起来。灯光太暗,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每下都用尽全力,不顾一切要摆脱。
“证物现在不能带走,警方还……喂,你站住,你……”
门已经被强行打开,他冲了出去。
牧追到门口,挡着警员解释。长廊上等待的阮家兄弟跑过来,来不及交流,只是摇摇头眼神示意,又关了门回到房间。
因为遇害者无法从外观辨别,DNA检查又需要时间和比对样本,所以警方只能根据随身物品判断死者身份。
翻着并不熟悉的物品,心里已经放弃,让一定是认出来了,再多的证据,只有他是最熟悉的,毕竟他和庄非……哎,说什么都晚了,眼前的佐证是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把使馆的照会递给警员,配合的开始回答笔录中的问题,又拿起那个烧焦的本子,打开脆薄的一页,辨认上面的字。
是一段翻译的片断,剩下十几个间断的字,有谈判用的词。也许是同声传译时的笔记本,也许只是日程簿。
又翻过一页,烧焦的纸页边缘有几个英文字母,Blum……
Bluma!
这是她的!错不了了!
在口供上签字,离开前向警员道歉。
走出那扇门,和一些老人错身而过,感觉很累。天放迎上来,还抱着一点希望,“怎么样,认出来了吗?”
点点头,无奈的叹口气,“让呢,明放追去了?”
“我让他跟着,怕让太难过,想不通……”
一起往警戒线外走,穿过玻璃门的时候,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走廊还是很深远,等候区域时站时坐的亲友脸上都是焦虑难过,却还有一点希望支撑。已经没希望了,逝者如斯。
突然感慨,回身拍拍天放的肩,“再干两年你们兄弟也回国吧,家里不是还有老人吗?也该成个家了。”
天放面无表情,“先把两个孩子的事办了吧,一会儿给使馆打电话,得安排后面送他们回家的事。”
说到回家,两个男人都感伤了,走出医院的大楼站在车场的阴暗里,原该停着吉普的车位上空着。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熬过去,这次他能挺过去吗?方舟失踪的时候,他也消沉过好长时间。”
“不一样,”天放扶着车身抬头望向天空。秋夜的星辰很少,零星疏离的躲在天幕后面,“这次不一样,大家都还不知道,我也是刚刚从使馆那里知道的。”
“什么?”秦牧又想到让夺走绳子的样子,从没见过他眼里那样的绝望,是了,绝望,比悲痛还要沉重的绝望。
“其实,让带庄非回来,是准备会谈结束就……结婚的。我担心……”
……
检查站的灯光刺眼,抓着方向盘猛然踩住刹车,整个上臂僵持太久,都是麻的。
递上驾照和证件,一只手完成,收回时,任车窗敞着。黑色的吉普绝尘而去,尾灯消失在夜色里。
另一只手始终垂在车挡旁,已经麻得没有感觉。掌心里的东西,咯得胸口很疼。
也不疼,不知道什么是疼,从医院出来一路开,去哪里都无所谓,越远越好。
车钥匙上的小猫和铃铛随着车身摆动,每一下响都在提醒着什么。高速路上没有车超越自己,摆脱所有的束缚,一路北上。
去哪呢?
潜意识里,上了去海法的国内高速,想去找她,像那次她被耽搁在医院时一样。到了那里,警局会调出档案,告诉他她到底在哪里,医院的护士会带路,在层层交错的拉帘里看到她睡着的侧脸。
一定会是这样!
开的很快,风刮过耳边,隆隆的声响。
不去回忆有关那张脸的一切,只是开,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海法。自己和自己较劲,在交叉路口突然握不住方向盘,往缓速带冲去。
轮胎磨过地面,急刹车的尖厉声,惊了一身冷汗。掌心松开了,打开灯,望着那段烧焦的绳子。
残破的陶土,原来是个可爱的瓷塑,焦黑的金属里闷闷的响,本来和车钥匙上是一对,铃声清脆。
爱得最疯狂的时候,除了彼此的呼吸,就是这铃声,一下下穿透生命印到心里,不让它停,一直纠缠到精疲力竭。
急躁的启动车子开回主路上,什么也不想。
海边公寓又换了前台招待,接近午夜,大厅里突然闯进一个东方男人。面目索然,要了三楼尽头的房间钥匙,连谢谢也没有说。
看着上楼的背影,低头核对留下的证件信息,原